待到山莊的人員雇齊，馬上開始分頭培訓男女技師的推拿按摩、搓背捏腳等業務，蘇木南山和小美依次上陣示範講解。
    柳青黛和藍菘子這二人辦事實在是不拖泥帶水，悄沒聲的贖身之後，先搬入青黛早先置辦好的一處小宅子內，略加安頓便過來教導雇員們行事說話的禮儀規矩，一邊還幫著小美參謀，定製各類用品和員工製服，果然是手段練達，千頭萬緒兩人也理的並井有條，還越忙越是神采煥發。
    小美偶爾見到國公夫人，她每日坐著馬車過來針灸，隻帶個老媽子跟著，悄悄的來去，絲毫也不講排場，小美開始還緊張，幾次倒是沒見李光弼陪著來，估計宮裏忙吧，反而鬆口氣。
    有了兩個精明強幹的幫手，小美終於緩了口氣兒，這天難得的睡了個大覺，早飯也不吃了，叼了塊兒點心懶洋洋的看著阿娘摘葡萄和石榴，別說，這自家樹上熟的果子還真是色味俱佳。
    一時興之所至，便榨了些紫葡萄汁和紅石榴汁，用沙糖與瓊脂做了些顏色晶瑩剔透的果味軟糖。陪娘在家吃了個午飯，才慢悠悠去了回春堂。
    好巧，進去就又見到張琇那個圓乎乎的小家夥，他哥哥張瑝正在讓蘇木複查牙齒，被告知不用再塗藥了，張瑝頓時一聲歡呼，跟著張琇一起跳過來，大聲跟小美哥哥問好。
    小美故作一臉驚訝，“哎！怪不得我今天突然想做糖果吃哪，原來是你們兩個有口福的小東西要來啊。”立刻拿出軟糖分給他倆，倆娃跳腳歡呼。
    他們的母親張夫人見了連忙致謝，說話兒間，國公夫人也正好針灸完了，南山陪著從後堂走出來，張夫人忙上前笑著行禮問好，原來都是認識的，閑聊了一會子，張夫人又順便買了茱萸酒和菊花酒便領著孩子們吱吱喳喳的回去了。
    國公夫人上來問，“小美呀，張提督娘子說你家牙粉味道好，我也帶些回去，我那十幾個孫兒孫女可得好好刷牙才是。還有啊，這幾天我還真是睡得好多了哪，腸胃也輕快，連頭發也掉的不那麼狠了。真得多謝謝，你們這幾個孩子給我看的甚是對症。”
    一看這精精神神的勁兒，跟之前的胡子阿姨簡直判若兩人，老夫人滿是興頭，挑了一堆牙粉和玉真霜玉真粉之物，還說要帶些重陽節的酒，蘇木說她的體質不適合茱萸，便帶了幾鬥菊花酒，小美又給老夫人包了些軟糖讓她帶給孫兒們，幾人扶著老夫人上了車才回。
    一天一天的，轉眼就過了重陽，秋風漸緊，山莊的工程也終於接近收尾，青黛和菘子近日幾乎都待在山莊督建。小美還真不曾想到，二人做事竟如此盡心盡力，菘子更是洗淨鉛華，一身的寬袍緩帶，本就相貌出眾，如俊雅清秀的濁世佳公子一般，與之前那煙視媚行竟是判若兩人。
    這日幾人正在商量開幕要邀請的嘉賓名單，藍菘子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哎，近來出了個大案子，你們知道嗎？雟州都督張審素被部下誣告，說他謊報戰績，私自雇傭士兵，還有貪贓行為，聖旨已經下了，讓原地處斬張審素，他家兩個未成年的兒子，也給判了流徙嶺南。”
    青黛道，“我也聽說了，這案子審定的未免也太快了吧，怎麼從檢舉到定罪，才一個月工夫，就要殺頭了呢？聽人說，這張都督為人一向清廉正直，前二年他不是剛剛破了西南蠻，拿下昆明和鹽城嘛，殺傷俘獲了萬人，立了好大的功勞嗎？怎麼一轉眼就要殺頭了！”
    菘子說，“可不是，文士們都傳言他是被誣告的，那個誣告他的部下叫陳纂仁，之前是犯過軍規，被張都督不留情麵處罰過，一直心生怨恨，就平白捏造他冒領戰功，私自傭兵，還貪腐軍餉。唉，真真是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
    小美聽著疑惑道，“張都督？來我們家買過藥的那個好像也是個都督娘子，他家也姓張，兒子叫張惶，張琇，大的九歲，小的七歲，還有個姐姐，不會吧！應該不是一家吧！”
    青黛道，“年齡大概是的呀……哎呦！”
    小美大驚，“不會吧，張夫人帶孩子前幾天還隻管來呢，哎就算是父親出事了，怎麼要把這麼小的孩子也要流徙呢？貪腐了多少啊？皇帝氣成這樣，這就給原地處斬了？”
    菘子歎道，“不是貪腐了哪，現在都定成謀反啦！”
    小美說，“這怎麼可能，謀反？要謀反他能把一家人扔在洛陽不接去身邊啊，這誣告的也是瞎說八道吧！有沒點兒影子啊！”
    菘子說，“說起這事兒真是冤，唉，也不知道該賴誰。一開始是聖上派監察禦史楊汪，去軍中按查他的貪腐，半道上，這寫誣告信的陳纂仁搶先一步去見了楊汪，進一步加碼誣告，說張審素和屬下董堂禮正在合謀造反。這楊汪到了雅州見著來迎接的張都督，立刻便將人二話不說關押到雅州(今四川雅安)的大獄裏，然後自己再去雟州查謀反案。”
    小美說，“沒憑沒據的，光憑一張嘴誣告，就先入為主了，這楊大人怎麼這麼輕信啊，一下子就把當地軍隊一把手給抓了，容易激起兵變吧。”
    菘子歎道，“唉，不是是啥，楊汪一到雟州，董堂禮就聽說監察禦史是來抓他下獄的，一時氣急敗壞，搶先動了手，竟是直接帶了七百兵士把楊汪給團團包圍了，又上前抓了陳纂仁，一刀給殺了，還脅迫楊汪，說道如若好好審清楚就放他走，要不然，就讓楊汪死在這兒。”
    小美急道，“哎呀完了完了，這董堂禮真沒腦子！殺了誣告者，自己還怎麼說的清楚？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唉，也不能怪他，這人倒是講義氣。”
    “可不，不多時周邊的軍隊就趕來解圍，當即剿殺了董堂禮和七百黨羽。楊汪得以脫身，這下受的驚嚇不小，便與底下的人連夜酷刑拷打張審素，唉，這張都督回天乏力啊，董堂禮和陳纂仁都死了，他就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也隻能自己簽字畫押，承認自己和董堂禮謀反，其他人不知情，以免牽連更多人進來。聖上立刻便給了批複，叫原地處斬。”
    小美，“啊！已經殺了嗎這，這太武斷了吧！這下子張都督自家不是保不住了嗎？”
    青黛答，“依著唐律，犯了謀反罪，家中十六歲以上的兒子也要處絞刑，這倆孩子年紀小，所以判了流徙嶺南。女眷們都要由官府發賣到教坊司，做官妓。”
    小美呆坐無言，我的天，沒多久前才見到的幸福一家人，轉眼間家破人亡，毫無征兆啊，熬到三品軍功，多少年的血汗啊，居然連個申辯的機會都不給……tmd，這破官兒有什麼好當的！
    他肚子裏罵了半天，才問道，“那你們說，還有沒有辦法救救他們母子了？”
    菘子說，“誰能救？誰敢救？這是謀反罪啊，誰讓他是邊關大將手握軍權啊，上頭難免聽風就是雨，這種案子定都定了，殺也殺了，誰再說話不就成了同黨嗎？就算想贖走他家女眷，也得等風頭過去了再說了。”
    小美頓時沒心思做事了，立刻就要去找令問打聽情況。匆忙到了李家，令問正陪著母親與國公夫人飲茶閑話。小美急忙便問張家的事情，令問大概一說，與他知道的差不多。
    國公夫人也在旁歎道，“唉，那個都督娘子，前些日才在小美那裏見了，真是溫柔有禮的一位娘子，按說張都督前年才立了好大的軍功，她這功臣眷屬可真是一點沒有那驕矜張狂之態，聽說家中用度也是普通，毫不奢華，這貪腐之說……，唉，真是飛來橫禍呀。”
    令問歎道，“小美，這案子的是與非我們是不敢議論的，不過，你想把他家女眷解救下來嘛，回頭咱們倒是可以設法花些銀子從教坊司贖出來，眼下是不行。那兩個孩子流徙那天，你實在不落忍，就在城外邊兒等著，拿些盤纏送送吧，估計他家也沒人給打點了。”
    國公夫人道，“小美真是難得，隻是幾麵之緣，竟有如此善心，若真能救得那母女兩個，也是積德行善啊。唉，這娘倆，長的跟花朵兒似的……”
    小美極為不忍，“張琇張隍兩個孩子那麼可愛，一見我就哥哥哥哥的叫，實在投緣的很。他倆這嬌生慣養的侯門小公子，這一路……他們姐姐，好像叫張瑛吧……唉。”
    眾人隻能一聲歎息。
    二十多天後，令問陪著小美早早的出了城南，等在官道之旁，但見滿目黃葉枯草，一片蕭瑟，站立許久，小美穿著一件薄絲綿夾袍，隻覺得都被陣陣北風吹透了，手冰涼。
    終於遠遠見到幾輛囚車慢慢過來，二人趕緊上前去，笑著跟幾個押解的差官拱手，小美麻溜遞上幾個沉甸甸的錢袋，請他們稍等片刻。
    領頭那差官一見是兩位穿戴不凡的公子哥兒，倒很上路，客客氣氣接了錢袋，馬上招呼大家歇歇喝口水再走，幾個人到了一邊兒把錢分了。
    每個囚車裏都是兩三個蓬頭垢麵、又髒又臭的囚犯，皆是這一案的罪臣家屬，半大的孩子占了一半，找了半天才看到張瑋張琇兩個。
    兩人衣衫盡破，汙穢不堪，小臉兒已經尖的脫形，小美喊了一聲，“張隍，張琇，哥哥來送送你們。”
    兩個孩子抬起頭呆看片刻，張璜立刻嘶啞著聲音撲上來，抓著小美的手大哭，小小的張琇抿緊了嘴，一聲不吭，也跟著挪過來攥住小美的手，那滿是肉坑的小胖手已經瘦成了小雞爪，小美本來還沒那麼激動，一見這小的倒不像哥哥，偏偏抿著嘴死勁忍著不哭，小美頓時淚點就到了，鼻子一紅，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令問趕緊遞上水袋給孩子們喝水，把幹糧包和幾套棉布衣服塞進去，趁著差官們沒朝這邊看，又將一袋銀兩迅速塞進他們身下的幹草裏藏著。
    張琇的小臉枯瘦的就剩下一雙大眼睛了，他抓住小美的手，啞聲叫道，“小美哥哥，救救我娘，救救我姐姐！你是這世上最最好心的，答應我救救她們！救救我娘我姐！”
    張瑝也哭道，“哥哥……救救我娘我姐……救救我們兩個吧……我們不想去嶺南……哥哥我怕！”
    小美擦擦淚說，“放心，我會救她們的，一定會救的，你們倆……到了嶺南，學著乖些，照顧好自己，嶺南是好地方，很暖和……張瑝，你要勇敢些，還要照顧弟弟呢。”張瑝哽咽著點頭。
    小美又拿出一包糖果放在他手裏，“來，這糖你們路上吃，看好你們的錢，別被人搶走了。嶺南其實很美的，那邊有甘蔗，有荔枝，有橙子，那裏……好吃的很多，你們去了好好吃飯好好長個，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會把你們娘和姐姐救出來，勇敢點兒，一家人總有團聚的一天。”
    張琇含淚點頭，緊抓著小美的手死死不放，張隍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令問也實在受不住這場麵，舉起袖子轉身擦淚。
    差官過來催促，小美又千萬拜托，那中年差官也道，“唉，放心吧，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隻是些小娃娃們，不會磋磨他們的，我們還得把他們好好送去才能交差呢。回吧回吧，回吧啊！”
    小美和令問站在風裏，眼看著囚車走的沒影兒了，耳邊仿佛還能聽到張璜的哭聲……
    過了幾日，青黛去了趟教坊司打探，帶回來消息，原來那張家娘子性子剛烈，前幾日竟趁人不防，一頭撞在尖石上，血流傾地，熬了兩天，昨日才咽了氣。
    張夫人一縷芳魄終於脫了牢籠，不曉得會不會分成幾縷，一縷陪幼子們南下，一縷守護著女兒，一縷，還得去枉死城尋丈夫……

    作者閑話：

    人生多苦艱，能為了幾顆糖果就歡呼雀躍的日子，沒你想象的多。
    六月7/8號，倒計時……吃幾塊奶酪壓壓心慌……最近更新有一搭沒一搭，謝謝收藏的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