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喜歡薄荷的生命力和清爽氣息，找了幾個小瓦罐隨意插些進去，綠盈盈的擺在藥鋪櫃台上。
    又把剩餘的薄荷葉子搗了一大碗綠糊，讓梁媽媽將石糖熬化，薄荷糊加進去，做成了碧綠的薄荷糖，切塊再滾上炒熟的米粉防粘，裝了一瓷盤也擱到櫃上。
    小美左看看又看看，準備將店堂好好改造一番，一側是藥品區，中間設為藥妝區，另一側陳列回春堂的清釀與醇釀酒(蒸餾)。
    還需要定做貨架，櫃台前放置的高凳，藥妝區擺兩個精致的銅鏡，將托盤中放上試用裝。
    問診區也設置一排候診的長凳，別讓病人都站著。再買些花卉盆景點綴著，屋裏有藥香、花香、皂香，氣味清新，回春堂這下轉型成了高檔藥妝百貨店了。
    門臉兒倒是不需要動，古色古香幹幹淨淨的挺好。和眾人一起各項安排籌備起來，雖說家具店沒有現成的高腿兒凳子和高腿靠背坐床，但隻要加錢，就沒有低效率這一說，果然兩天之後回春堂就煥然一新。
    這期間，釀酒、做皂、調和麵霜香粉，還得賣藥看診，仕女們買了藥一看，這裏還有上等胰子和香粉，好奇紛紛試用，連子美娘都帶著青梅出來招呼了。
    幸好一堆空酒壇子前放著缺貨字樣，不然，還得應對好奇的男客們。
    小美這天正焦頭爛額的招待兩位官家小姐，加上旁邊幾個侍女，七張八嘴的他已經快被吵暈過去了。正在抬頭一看，門口來了令問這個救兵。
    令問笑道，“怪道不上我家去呢，阿爺阿娘問了你幾次，阿娘和阿嫂用了玉真霜，天天念叨，我娘每天都要問我她看上去是不是又年輕了，誇的沒新意沒誠意還不行，唉，拍馬屁還得花樣文章，太浪費才學了！”
    “怕什麼，反正也沒多少才學可浪費的。”
    小美挨了一拳，笑著去把他娘拉過來留給客人，帶著令問到內堂去坐。
    令問看他累的少氣無力，道，“阿爺聽岐王說，在你這兒也定了些酒，回頭要大宴，岐王還說請我們一起去王府玩兒呢。我看你這忙的可夠嗆，天天這麼操勞鐵打的也不行啊，還是得趕緊買些人來，我給你說啊，要買就買昆侖奴、新羅婢。”
    小美問為什麼，令問說，“昆侖奴身強力壯，，性格溫順，又踏實肯幹啊，你這兒要是雇傭散工的話，一教會技術人就跑了，沒幾天滿街上都是玉真霜和金漿玉壺冰，那怎麼行。還是昆侖奴靠得住，新羅婢女那不用說了，乖巧能幹又長得白淨，還都願意來大唐享福不想回新羅呢。走走走，我這就帶你南市挑幾個。”
    小美猶豫片刻，便坦然了，金剛智三藏說了，發心動念為善就行，奴隸製自然是罪惡的，可是即便他不買奴隸，那些人也不知道被賣去哪裏，他就算糾結也改變不了製度，再說釀的酒過幾天也該蒸餾了，沒有幫手真是忙不過來。
    令問說，“有歌舞技藝，長相好的新羅婢女五十千也夠了，長得一般，能幹活的二十千就夠，還都訓練好了會說漢話，昆侖奴裏幹粗活的也是這價錢。”小美便去拿了五百兩的十個大銀錠子，心想能歌善舞這裏不需要，隻要誠實勤謹就行了。
    他拿出宣風坊宅子的供暖施工圖交給令問，“你家的活兒開始幹了嗎？”
    “拿到圖紙第二天就開始了，二十多個人，幹活很麻利的，阿爺阿娘還天天催著，再有三四天就能幹完，接著就去給你那兒整。”
    去了南市，令問帶他輕車熟路停在了奴市，看了幾家新羅婢，膚白貌美嫋娜風流的，小美看看都沒說話，又到了一家，販子正讓一個十七八的姑娘展示舞姿。
    那姑娘長得五官平淡，皮膚卻很白淨，僵硬的跳了段民族舞，旁觀的一片噓聲，人便散開了。這新羅男子覺得丟了臉麵，抬手便是一巴掌，又嘰哩哇啦的把旁邊一個單眼皮身材敦實的丫頭也罵了一通，看樣子是嫌這兩個姿色不佳，砸手裏了。
    小美忙示意令問，令問就上前一臉嫌棄的問了問價，果然隻要價二十千，還了還價，居然三十千就把兩個姑娘全帶走了。
    倆新羅姑娘低眉順眼過來施禮，漢語說的倒是流利，跳舞的叫金姬，單眼皮身材敦實的叫惠香。讓她倆坐令問的車上先等著，兩人繼續往前看。
    這邊令問看好了幾個瘦小精壯的馬來人長相的昆侖奴，正在問價哪，忽聽旁邊一陣粗暴的吼叫加鞭子抽打聲。
    大家都扭頭看，見旁邊兩個奴隸販子瘋狂的把五六個奴隸抽倒在地，用聽不懂的話在罵。令問說，“這些是契丹奴，性子是很野的。”小美看著特別暴戾的那個高胖人販子，心頭火起。
    問了問圍觀的人，原來這群契丹奴是一個部落的，剛才有個孩子被賣了，他爹衝上去抱住不放，被販子鞭打了，便有幾個奴隸也衝過來和奴隸販子扭打。可惜一個個都像沒吃飯，軟綿無力，手上還捆著繩子，沒幾下都被鞭子抽倒在地了。
    令問搖搖頭就走，被小美拉住了，令問說，“這不行，契丹人勇猛好戰，怎麼會甘心當奴隸，往往不是殺傷主人就是逃跑，語言又不通，你買他們不合算。”小美犯倔，站著就不走。
    這時那個被買的孩子也奮力掙脫了買主，撲過來護著他爹，瞬時就挨了一鞭子，臉上立刻鮮血直流。那個身高一米九多，足有二三百斤的肥壯大漢已經發了凶性，也不管這孩子已經是付過錢了，凶神惡煞的舉起鞭子又抽過來。
    眼看著這孩子就躲不過，他爹便一把抱住了胖大的漢子，無力還手，隻得狠狠的一嘴咬在這人大腿上。胖漢“嗷”的一聲嚎叫，怒發如狂，踹倒這契丹漢子，對著右腿上去一腳狠狠跺了下去，隻聽哢嚓一聲，小腿骨竟是生生給踩斷了！
    圍觀人眾一陣凜然，流水般的後退，那個買主怯怯的說，“這，這孩子都破相了，怎麼當小廝，我不要了。”
    那胖漢轉過來，豬頭般的大臉上，滿臉虯髯，一雙泛著血絲的大眼怒目而視，買主不自禁後退，另一個形貌猥瑣穿著胡服的販子便冷笑道，“退錢是沒這規矩，你換一個不就行了！”
    那買主見這二人如此凶狠霸道，想走又舍不得錢，進退兩難。
    小美忍無可忍上前一步，“不許再打了，這些人我都買了！”
    令問哎呦一聲，趕緊上來要攔他。
    胖漢一看小美，那血紅的惡毒雙眼一眯縫，瞬間換做笑臉，滿臉肥肉擠著，一副笑模樣的走了過來，這變臉速度之快，歎為觀止，隻可惜臉上有笑，那眼神卻是傲慢又凶煞，低頭打量這沒見過世麵的冤大頭。
    小美帶著氣問道，“一共幾個人？好的，傷的，我都要了，你報個價吧。”
    令問一看這小孩兒急了，估計也勸不住，算了，全當銀子打水漂吧，歎了口氣上前講價。
    小美也不管他們討價還價，急忙上前看那幾個人傷勢。那漢子甚是倔強，腿骨折斷還是咬牙一聲不吭，充滿恨意的瞪一眼那胖大的奴隸販子，不顧冷汗直流，艱難的爬過去將血流滿麵的兒子抱在懷裏。
    那胖子講價倒也痛快，看令問也是大家子弟，懂得買人的行情，心知契丹奴一般家庭怕降服不了，都不敢買，他剛才狂性大發一陣，看熱鬧的都躲得老遠，今天怕是更不好賣了。這十一個人中有男有女，成年壯年居多，除了剛才那男孩子，還有個奄奄一息的女童，被一個滿臉髒汙的婦女摟在懷裏。
    本來就是挑剩下的一堆人，不是半死不活，就是桀驁不馴的，返回的貨物也都采辦齊了，他心說虧得遇上個不懂世事的小公子，買回去也不知道要死掉幾個哪，活該他破財，於是痛快的說定三百兩成交。
    這胖子轉身，臉色又是一變，把剛才買主那錢一把丟他懷裏，那人不敢逗留，慌忙轉身走了。
    令問一看，這群人病懨懨的，半數都躺在地上，還有個斷腿的，怎麼帶回去啊。
    那胖子倒是售後服務不錯，殷勤的說，“兩位郎君，我幫你把人拴一串兒送過去吧，剛才不是我太嚴厲，實在是這幫契丹狗，不打就不服，打服了嘛，還是很好用的，哈哈哈哈。”
    小美冷臉說不用了，再不看這豬頭一眼，扭頭去雇了兩輛車，又去旁邊木器店買木板，要抬這契丹漢子，那老板也看了半天熱鬧，便說道，“小郎君你拿去吧，一塊木板也不要你錢了，你倒是心善，嗨，可這人治好了也是個殘廢呀，能幹什麼活呀。”
    小美謝過，招呼著兩個高大的契丹漢子，一起小心把斷腿漢子放上木板，抬上車，那少年緊緊跟著，小美也坐在這輛車上守著，讓車夫一路緩行，三輛車慢吞吞的一路回去。
    到了家，小美也沒敢從鋪子裏經過，帶著血跡斑斑、蓬頭垢麵的一行人從側進了內院，令問去前麵叫了蘇木南山，“快快快，趕快過來給人治腿，鋪門提前關了吧，一大堆人要救治呢。”
    子美娘和梁媽媽一看帶回來十幾個異族人，還都這般淒慘模樣，一時都傻了。
    小美說，“梁媽媽先去做飯給他們吃，多燒些水，等會兒給大家洗澡，青梅，你去趙家的成衣鋪叫個人來量尺寸，說要找他買十幾身成衣。”
    小美看那兩個新羅姑娘站在旁邊，便叫，“金姬、惠香，你們先跟著梁媽媽去廚房幫手吧。娘，這兩個姑娘是新羅人，這十一個是契丹的，以後都留在咱們家了。”子美娘點點頭，也沒說什麼，挽起袖子也去廚房幫忙了。
    小美又問這群契丹族的，“你們有誰會說漢話？”
    一個年輕人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抱著女孩兒的那個婦女，說，“我們倆會說。”
    小美鬆口氣，語言能通就好，溫言道，“我姓張，張子美，這回春堂是藥鋪和醫館，這兩位是我的師哥，他倆會幫你們看病的，放心吧，一會兒先吃飯，再洗洗澡，有傷有病的，挨著個兒給你們治。你們都受了一路苦，別的不說了，今天先歇下吧。”
    這年輕人說，“我們是拔裏部族，我叫拔裏狗狗，斷腿的這個是拔裏青牛大哥，這是他兒子阿不。”指指那個婦女，“她叫撒不碗，這個女孩兒叫羊兒。還有這幾個人，這是驢糞，這是盧不穀，那是觀音，撒八寧，喝魯，還有特末。”
    一群人默不作聲看著小美，眼神裏倒是沒有敵意，聽了拔裏狗狗翻譯小美的話，說這裏是醫館，還能給他們治病，都用感激和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小美聽完這些人的名字，一半當場記不住，一半簡直是難以形容，大家語言不通，隻能互相交換善意的眼神了。
    

    作者閑話：

    這幾天主要任務是從頭修改，可能新章無法保證日更，盡量努力不偷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