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少年行  第11章 一生幾許傷心事 王維番外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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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歎白發王維——
    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發變垂髫。
    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花萼相輝樓宴罷幾日後,岐王府內,李範一身寬鬆的家常衣服,倚著軟枕歪在廊下的坐床上,拿起酒杯,歎了口氣,沒喝又放下了。
    自從宴罷回來,他一直怏怏不樂,想要大醉不醒,又嫌這酒味淡薄,求醉也難。
    抬眼往庭中看去,一個青衫美少年正在櫻桃樹下,仰頭認真的摘著嬌嫩紅豔的果子,春末夏初的陽光映在年輕的臉上,白皙皮膚都半透明似的,摘了半天,臉也熱的發紅了。
    李範寵惜的叫道,“摩詰,快過來涼快著,別摘了。”那少年便是才華姿容譽滿京城的王維,才滿二十歲,此時便住在岐王的府內,與李範相交莫逆。
    王維一笑,提著籃子扭頭便去洗櫻桃了。片刻端來琉璃盤子裝的櫻桃,嬌豔欲滴,放在矮幾上,挑了一顆蘸了酥酪(奶油)喂到李範嘴裏,以手接住吐出的櫻桃核,又拈起一顆要喂,李範笑道,“換嘴巴來喂我。”
    王維便把櫻桃咬在貝齒間,笑著近身,李範連這人的嘴唇帶櫻桃一起含住,親了半天,才舔了一下嘴唇道,“嗯……好甜呀。”
    王維麵紅耳赤的吐出果核,被李範技巧高超的吻挑逗的有些情動,便順勢歪進他懷裏起膩。李範卻沒什麼情緒,撫摸著他散下的光滑長發,愛憐的吻了吻他泛紅的俊臉。
    “摩詰,你是四年前來的京城吧?”
    王維點點頭,他十五歲才名早顯,從河東來到長安,本想能一舉中第,卻屢失所望。隻因試卷也不封姓名,每年隻錄取三十名上下,這中間不走門路很難有出頭之日。
    王維也隻得四處拜謁權貴,他的詩與畫都清新雋永,音律尤絕,出入貴族豪門很快被當做寵兒,尤其是岐王李範,對他極為愛重,這兩年更是將他接到宅邸同住。
    每年櫻桃熟的時候,進士榜也放了,新科進士們都要聚在一起舉辦“櫻桃宴”。今年櫻桃紅時王維再次落榜,倒也習慣了,依舊每日陪著李範彈琴作畫,飲宴遊樂,此刻覺得兩人一起吃櫻桃也風光旖旎。
    李範近來連番被玄宗敲打震懾,連門都不願意出了,悶在家裏,多虧王維性格柔婉,善能解頤,愁悶之中也得以時而舒展眉頭。
    李範躊躇片刻道,“摩詰,我想為你謀劃一下前程,可能會有些窘迫為難處,但你要記著,我是真心為了你好。”
    王維見他如此鄭重,坐直身子道,“四郎,我知道你是如何待我,我自然一切都聽你的。”
    李範,“唉……,自從兩年前在寧王府中一見,你我便傾心莫逆,沒人比我更懂你的才華了,我一心想幫你疏通科舉,無奈手無實權,連這點事都辦不成。”
    “四郎,別這樣說,每年幾千考生,比我有才的大有人在,應該是我尚需磨練,時機未到。”
    李範道,“不,以你的才華,不點中解頭,真是京兆試官瞎了眼,昨晚聽申王說,明年的解頭已經定好人選了,叫張九皋,聽說是找人投了玉真的門路,以玉真的聖眷之隆,這點事自然一說就成。”王維聽了沉默不語。
    “摩詰,我如今的狀況,你也都清楚,隻怕我今後已失聖心,也再不會有朝臣敢與我私下交好了,你的事,我雖有心無力,但卻別有他法。“王維張大眼睛想說話被李範止住。
    “你聽我說,如今在聖上跟前說得上話的,也就玉真了,每年新科進士二三十人,萬一被外派邊遠之地當個縣尉,一去四年,任滿後守選,再等著吏部給分派,短則一年,長則十二年,有幸混到五品頭發都要白了。”
    “因此,不但要找人幫你中榜,還得能幫你一路仕途平順,這隻有玉真能辦,但她素愛雲遊,誰知道這次能在京裏呆多久,我帶你盡快找她,不過還得謀劃一番,一擊即中才可。”
    李範拉起王維的手,苦澀一笑,“玉真這幾年,在青城山鍾情一個叫元丹丘的,我們都以為他倆該結成道侶了,沒想到這次玉真回來,意氣消沉至極,說是不再回青城了。我想,定是二人感情生變,聽人說那元丹丘風姿鬱美,才華不凡,年齡與你相仿,就不知道有沒你生的這麼俊了。”
    王維隻覺話裏蹊蹺,微微皺眉。
    李範說,“男兒在世,若不能建功立業,這一生何等憋屈,我們幾兄弟,今後也就剩喝酒賭博打獵蓄伎可以做了,你不能再跟著我,否則這一生就耽誤了。”
    王維急道,“四郎,你這什麼話?不就找找公主托人情嗎?怎麼說的竟是要和我分開的意思?“
    李範握住他的手,眼圈兒也紅了,“摩詰,聽我說,你還小,等你到三十歲我這年紀就明白了,壯誌難伸,被錦衣玉食圈養著,是何等痛苦……”
    “下半生也沒任何事業可做,我這人也不好女色,就一個妻子,生了個孩子還早早夭折了,我今後也絕不可能納妾。遇上你之後,才知道什麼叫情之為物,但凡能為你做些什麼,也讓我這富貴廢人,心裏舒坦些……”
    王維聽到此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你去吧,玉真此刻正是失意之際,你準備幾首詩,一段曲子,過幾日隨我去找她,此後若能成了玉真門下客,一舉登第不在話下。”
    王維淚流滿麵,為岐王如此處境還在為他籌謀而感動,為他言外之意竟是兩人似要就此疏遠而傷心,為他自己內心竟然認同這樣做而羞愧。百感交集,撲進李範懷裏泣不成聲。
    李範拍著他的後背,“乖,不哭了,人生難得一知己,我既然是你的知己,當然不願你一生鬱鬱不得誌。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總要有所取舍。你的才華絕不該埋沒,去選幾首意趣淡遠的詩吧,至於曲子,《鬱輪袍》就很好。”
    幾日後岐王果然帶了王維去玉真那裏赴宴,此後玉真府上便多了一個風姿楚楚的少年才子。
    次年,王維果然中了進士頭名,年僅二十一歲,簡直是絕無僅有,隨即被封為從九品的太樂丞,品級雖不高,卻主管皇家禮樂,出入宮禁,實乃天子近臣。預計四年後任滿調職,必會前途不可限量,一時間傾慕與結交他的人絡繹不絕,他住在玉真靠近皇宮的一處外宅內,鎮日高朋滿座。
    玉真的師尊是國師司馬承禎,素愛與文學之士往來,與王維、孟浩然、賀知章、陳子昂、盧藏用(終南捷徑)那位、宋之問、王適、畢構九人,時常聚會談詩論道,自稱為“仙宗九友”。
    王維與這批文官雅士往來酬答,果然是與岐王漸行漸遠。岐王從此後一不靠近官員的圈子,二來避嫌很少找他,這段故交深情也隻能存於心間了。
    玉真這幾年雲蹤不定,三山五嶽遊遍,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長安。王維雖住在玉真府上,兩人相處時日並不多。
    他來往甚多的孟浩然此時已三十七歲,考進士一直未中,混跡兩京多年,四處幹謁公卿名流,以求晉身之機。
    因他與王維都是仙宗九友的一員,平日見這王維是個風姿絕世的翩翩美少年,傾慕之餘,甚是動了龍陽之念,最近趁著玉真不在,頻頻來找王維談詩論畫。
    這一日進到府內,聽說王維在內室午睡,便對小廝說道,“不必通傳,我自己過去便是。”熟門熟路輕手輕腳的便進了內室。
    隻見王維睡在矮榻上,一把紙扇落在地下,孟浩然便拾起扇子給他輕輕地扇風。見王維隻穿著生絲的中衣中褲,薄如蟬翼的絲絹幾乎遮擋不住肌膚,年輕修長的身軀攤開酣睡,兩點緋紅若隱若現,孟浩然頓覺呼吸粗重起來。
    王維翻了個身,側身背向床外,隻顯得腰窩勁瘦,臀。翹腿長。孟浩然再也按捺不住,扔掉紙扇便壓了上去。王維猝然一驚,頓時翻身坐起,隻見孟浩然一臉下作的看著自己,夏衣單薄,他的想法自是昭然若揭。
    王維跳下地,忍羞含怒說道,“浩然兄這是想幹什麼?”孟浩然賤兮兮的說,“當然是想幹。你啦。”
    王維沒料到這個平素詩文聚會上,顯得格外清高淡泊的男人,言語行為竟這般粗鄙不堪,一時氣的回不上話來。
    孟浩然大喇喇道,“摩詰,京師都傳說你是妙年潔白,風姿鬱美,你與岐王那段風流佳話我是早就羨慕不已了。今日一摸,這皮膚果然是又白又細,名不虛傳啊。小寶貝兒,哥哥愛你愛的不行了,讓我親一個好不好?“
    說著便上來拉手摟腰,亂親亂啃,口水沾人一臉,王維快氣瘋了,一把用力推開他,正待張口怒斥,忽聽外麵傳來腳步聲,小廝在門外叫道,“郎君,聖上駕到!“
    孟浩然瞬間麵無人色,大驚之下,竟一頭朝床底下鑽去,那床榻本就不高,難為他一個大個子怎麼爬進去的。
    王維又是震驚,又是可笑,一臉慍怒的紅。暈未退,站在原地沒動,直等到李隆基大步走進來,才覺察自己還穿著中衣,剛才一番撕拽弄得衣物更是皺成一團。忙跪下謝罪道,“不知聖上駕到,小人適才午睡,衣衫不整,請聖上恕臣失儀之罪,容許臣換身衣服見駕。”
    李隆基笑嘻嘻拉起他,說道,“不用不用,你在玉真這裏,便如同我的自己兄弟一般,在家裏隻管隨意些。”便令他在席上坐下,自己也鬆垮垮的趺坐在旁,王維立刻正襟危坐保持恭敬地姿勢,可惜這身不雅的內衣實在是正襟不起來。
    這玄宗笑嘻嘻的上上下下打量他,隻管東拉西扯,一會兒談談音樂一會兒聊聊詩歌,也不讓他去換衣,一副要抵足長談的架勢。
    半晌,那孟浩然憋屈在矮榻下實在是渾身麻痹不堪,稍稍一動,玄宗立刻聽見,臉色一變,斥道,“誰?給我出來!”
    原來小廝沒來得及回稟聖上屋內還有客人,他便大步進來了,偏巧那客人正有些尷尬處不宜見人,這下子不得不趕快爬出來,灰頭土臉顯得甚是狼狽。
    王維不得不介紹,“聖上,這位是布衣文士孟浩然,未有功名不敢麵聖,匆忙間不急離開,才躲入床下。”
    玄宗看看這個身上的灰塵,再看看那個身上皺皺的中衣,忽然仰天一陣狂笑,笑了半天止不住,終於擦擦眼淚停下來,看到王維領口露出的白皙肌膚都羞臊到發紅,語氣佻撻的說,“有意思,哈哈,人不風流忹少年嘛,孟浩然……朕好像聽司馬國師提起過,念首詩給我聽聽才學如何。”
    孟浩然沒想到好運突然臨頭,過於激動,一時瞠目結舌囁囁喏喏竟不知該念哪首,王維在旁淡淡的提醒,“《歲暮歸南山》那首非常有韻味,不如念給聖上吧。”
    怯場到頭腦一片空白的孟夫子連連點頭感謝王維救場,他這會兒心如擂鼓,雙手直哆嗦,確實無法瀟灑應對了。當下顫聲吟誦道: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發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鬆月夜窗虛。“
    聽到“不才明主棄”,玄宗的笑容便是一頓,心道,“你自命清高,反倒埋怨是我嫌棄你,諷刺我沒有用人識人的眼光嗎?還是心懷怨望?哼,那便如你所願,歸你的南山去吧。”淡然一笑,連稱好詩啊好詩,接著大笑離去。
    【後續】
    ①王維與李白同年,701年出生,721年中進士,剛滿20歲。
    ②不久,王維因伶人舞黃獅子受累,外貶為濟州司倉參軍,未見記載他究竟是為哪些官員或皇族違製表演了黃獅子舞(隻能皇帝在場方能表演)。而孟浩然不久後也黯然離開京都,此事大概發生在東都,因玄宗此時正在洛陽,孟浩然在洛滯留三年,就是期待有機會被引薦給玄宗,終於徹底失望離開,此時約為724或725年。
    ③開元十四年,726年五月,岐王李範暴卒。
    【小劇場】
    玉真砸王維的門,“王維你給我出來,有本事在背後汙蔑我,怎麼沒本事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啊!”
    王維打開門,嚶嚶嚶……
    玉真怒道,“外麵都說你一朵白蓮花被我這個老阿姨給qj了,潛規則你不說,還不準你結婚,你老婆死了還說是我害死的,甚至不讓你當歌舞團團長,把你發配到濟州!你給我說清楚,咱們都分手五六年了,這些事兒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你一個鈣過來騙我給你買豪宅買豪車幫你考公務員安排你當歌舞團團長,你還背著我勾三搭四我也沒怎麼你丫,你自己犯了黃獅子案,處罰夠輕了吧,我怎麼害你了!你自己騙婚管我什麼事兒,老婆死了還算到我頭上!”
    王維抬袖掩麵,傷心的嚶嚶嚶……
    岐王衝上來,“玉真你太沒涵養了啊,咱們老李家既然包養了王團長,那就得大氣,當凱子一定要當天字第一號凱子,對吧。”
    玄宗也從屋裏出來,“沒錯,人不風流枉少年,我都不計較了這不是都聽了張九齡的把王維給叫回來升職了嘛,做人要大氣啊玄玄。”
    張九齡從床底下鑽出來,捋著胡子點頭道,“對對對,我的門下客孟浩然推薦王維也來當我的門下客,老孟知道我最喜歡軟美者,推薦的很到位呀,這摩詰身段的確是夠軟,獻媚詩也寫的很美。”。
    王維的小舅子崔興宗也爬了出來拍拍身上的灰,道,“我姐姐死了我還沒埋怨我姐夫呢,對吧姐夫,你寫給我的一堆情書我都發表了,最近都傳唱為流行曲了。”
    裴迪整了整頭上的綠帽子也上來說,“小崔別湊熱鬧,最近排行榜上金曲都是摩詰寫給我的歌,你再厚臉皮以後不讓你來我們倆終南山的輞川別墅參加大趴體了,走開!”
    玄宗勸道,“玄玄你學著點兒,會撒嬌的女人命才好。”玉真嚶嚶嚶……
    門後躲著的孟浩然拿起手機發微博,“大齡怨女糾纏當紅小鮮肉,當街撒潑痛哭失態,據傳,便是此女當年仗勢強占小鮮肉,小鮮肉不堪淩虐終於脫離虎口,卻被此女銜恨報複雲雲雲。”
    玉真憤怒的咆哮:“啊……我討厭青城山討厭終南山!!!我討厭杜鵑花討厭白蓮花!!!我討厭姓李的更討厭姓王的!!!”
    

    作者閑話:

    我還是愛你滴,一朵出類拔萃流芳千古的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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