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所工作的奶茶店就在柳毅上學所在的大學城裏。那天是第一次見到柳毅。周邊嘈雜的人聲，冰塊融化的細微聲藏著搖晃檸檬汁飄來的酸味。鄧文不敢再多看幾眼，低頭看點單機，餘光瞥見這個黑影閃過來。帶著一陣夾雜肥皂氣味的風。
    柳毅匆匆忙忙，上氣不接下氣。點了杯布丁奶茶，少冰半糖，鄧文銘記於心。手指卻有些不聽使喚。哎呀，又錯了。鄧文急躁。抬頭瞟了一眼柳毅，又速度低下頭說道：“一共9塊錢。”
    柳毅正瞧著外頭趕往上課的人群，晃過神來開始翻找錢包。
    錢包沒帶，該不會是來吃白食的吧。又非得要微信轉賬。偏偏要先加好友。換做其他人，鄧文肯定幾百個不願意。但是是柳毅，他不給還想去搶呢。這可是上輩子積福換來的事情。鄧文一臉局促不安的樣子，加快的心髒和冰沙一同在攪拌機裏搖勻，在炎熱的夏天，又涼快又舒心。
    很有心計的計劃，早在前不久柳毅就在這附近從交友軟件上看到過鄧文。在外貌上無可挑剔。鄧文不算太帥的男生，但是不至於太醜。五官普通，但是組合優質。多看幾眼就容易被吸引。柳毅不是第一次來，前一次來是混在同學當中，帶了個鴨舌帽。柳毅繞過帽子舌尖邊沿的視線就打量起鄧文來，黑色短袖工作服藏在綠色圍裙裏頭，個子高，身材好。尤其是點單時候，鄧文臂膀上擠出來的肌肉，可是讓柳毅吞咽了三兩次口水。
    “我叫柳毅，你備注下。”
    柳毅可沒鄧文那麼大膽，他交友軟件上的資料全是假的，自然鄧文認不出柳毅。而且要是貿然用軟件去勾搭鄧文，遲早被認為是胡攪蠻纏的野人。柳毅出此下策要了微信號，趕緊給鄧文發個信息，好真摯地交往。
    鄧文看到這條消息，已經是夕陽西下吃飯時間。他今天是晚班，要上到十一點。這晚飯一般都是在附近的小吃店打發的。今天鄧文吃的是壽司。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個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鄧文。”
    簡短的兩個字，是因為不知如何多說話。鄧文不想嚇壞對方，與其這麼說吧，鄧文不是個主動的人。他無論是同事聚餐還是以前的同學聚會，永遠是一個低頭族。沒有多餘的話來為酒桌上增色的。活脫脫的一個木樁。
    “備注好了。”柳毅剛下課。
    “嗯。”鄧文丟進嘴裏一塊壽司，櫻花粉末沾在唇上。壽司吹起他的腮幫，鼓鼓的。鄧文那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信息，期待、緊張。
    “你下班了？”良久之後，柳毅打出一條信息，開始收拾課桌上的會計學。“嗯。”這樣回有點不好，明明隻是休息。鄧文看著發出去的文字想做些解釋。柳毅的信息一定叮咚一聲跳現出來：“吃飯沒？”
    這是要約的節奏？鄧文心裏更緊張了，與此同時還非常期待。可是見麵後要說什麼，要做什麼？鄧文又陷入了困境。
    “在吃了。”鄧文鬆了一口氣。
    “我還剛下課，餓死了。”柳毅踩踏在樓梯的陽光裏，略微對課堂上的知識點感覺到失望。
    “你要不要來一起吃？”鄧文可講不出這樣的話。他出於關心地回了一句：“那快去吃吧。”
    隔著屏幕等著信息，退出微信，又進入微信。沒有信息。鄧文放下手機，雙手堆在桌子上，看著店外的大學生來來回回。他在想，我要是考上了大學，現在應該也走在某個城市的大學城裏。多好啊，上學的年紀。
    鄧文離上班還有20分鍾，一分鍾就可以到店裏打卡。他吃不下壽司了，準備帶回店裏和大家一起吃。剛起身彎腰扯了扯褲腿。信息就來了。
    “你在哪吃飯？”
    “在家麼？”
    兩條問話，令鄧文又興奮地坐了回去。告訴柳毅在店附近的壽司店。
    “我還正糾結吃什麼呢”柳毅逛了一圈食堂，油膩膩的藏有頭發鋼絲蒼蠅塑料袋的食堂菜，一點都沒有胃口：“我也準備去吃壽司。”
    “哦”“啊”“嗯”發哪個感慨詞都不合適。鄧文幹脆不回。幾秒後，鄧文重新打字：“嗯。三文魚的不錯。”
    “你吃什麼口味？”柳毅笑道，正走向學校門口。夕陽拉長的人影像是一把衝鋒上陣的利劍。風吹過，兩旁的梧桐葉子嘩嘩作響。
    “櫻花壽司。”
    “那你方便幫我叫一份三文魚壽司麼？我就過去。”
    過去？是要過來麼？為什麼要我點，自己不會過來叫麼？我還要上班。鄧文暗忖。表裏不一地叫道：“老板，這裏加一份三文魚壽司。”
    聽到老板爽朗地應答，鄧文打字著：“叫好了。”
    “你別走。我給你現金。”柳毅幾乎在和路邊的車流賽跑。
    “不用。我請你吧。”
    “那多不好意思。你等著。我就到。”
    時間像是一個巨輪，柳毅就在那上頭奔騰。如展翅高飛的大雁疾翔在藍天下一般輕盈。夕陽布置下的城街，有塵埃揚起的輕快，有隨風搖擺的綠葉，還有成片的暗影。柳毅盡快藏在暗影裏，即便夕陽的溫度低了好多，但是那種悶熱使柳毅說不上更多的話來。
    鄧文沒有起身離開，也沒有繼續吃壽司。坐在那幹等。他期望柳毅快點來，至少這店裏頭有空調，比外麵涼快。他來了，我就走。我還要趕去上班。他是學生，我就請他一份壽司吧。我也不太願意花這樣的錢，鬼知我幫誰養了男朋友。要是他是彎的，我絕對要和他在一起。空想，是鄧文無聊時候最愛做的事情，跟興趣愛好一樣的習慣。
    三文魚壽司已經上桌了。店裏頭有一個上班族，一個女生，一個鄧文，其他桌子空空如也。這種天氣吃壽司的人還是比較少，大家多數去吃涼麵去了。
    柳毅進入店裏的時候，鄧文不好意思地笑。臉上的肌肉有些尷尬，擠壓成奇形怪狀地表情，很不自然。總算來了，嘀咕聲在鄧文的心裏。久等了，柳毅的心裏也不例外。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走了。”一句話被氣息切成四分五裂。柳毅買了兩瓶冷飲，將其中一瓶和現金遞給鄧文，並說了句：“謝謝。”
    “不用，我請你的。”鄧文沒有去碰桌上的現金。
    “別啊。咱們各吃各的，理應算清楚賬。”柳毅吸了一大口飲料，神清氣爽起來，語速也變快。
    “行。那我給你飲料錢。”鄧文拿過錢，準備從微信紅包裏發給柳毅。
    柳毅趕緊搶去鄧文的手機，令鄧文有些莫名其妙。柳毅邊將手機放在一旁，邊打開飲料遞給鄧文，還邊說道：“飲料是我請你的。就答謝你幫我點餐啊。”
    柳毅讓鄧文快喝飲料，然後再把手機還給了他。
    真有意思。鄧文覺得。
    “你待會吃完就回家麼？”柳毅問道：“你是住在這附近麼？”
    “騎車十幾分鍾。”
    “自己住啊”
    “不是。”
    柳毅囫圇吞棗似的吃了顆三文魚壽司，將壽司盤子推到中間：“一起吃啊。”
    “我吃飽了。”
    “還剩那麼多。”柳毅看了眼櫻花壽司。
    “沒胃口。”
    “吃一個吧，你不是說好吃嘛。”
    直接有些過分，可又讓鄧文如此喜歡。再推卻下去就不地道了，別破壞了給別人的好感。鄧文拿起三文魚的吃了起來。
    “哈。這就對嘛。不要太客氣。”柳毅笑著。陽光帥氣。還有一對虎牙，好可愛的樣子。
    “那你吃吧。我準備回去上班了。”鄧文收拾起東西，準備離開。
    “嗯？你不是說下班了嗎？”柳毅丈二摸不著頭腦。
    鄧文作了一番解釋，把柳毅逗笑了。你看，真的太好看了。鄧文受不了了。
    柳毅背著的黑色書包沒有放下，側邊放著一個玻璃杯。白色短T幹淨，秀發黑密。應該在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吧，就連我這樣的男生都快要深陷進去了。鄧文看了眼柳毅。
    “那你忙去吧。別因為我耽誤了時間。”柳毅無心的一句話，令鄧文有些心疼。要留下來再陪柳毅幾分鍾麼？反正還有七八分鍾才上班。算了吧。有緣自會相見，不是我的也不能強求。鄧文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走出了店內。
    柳毅見鄧文走遠了，一隻手搭在桌子上，一隻手抓著壽司。嘴角上揚，未露牙齒。看著被染上金黃色的大學城，這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心髒悸動的聲音。
    鄧文走出門外，熱浪擁堵在他的心口。使勁地讓他發悶。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向著店內的方向走去。手裏緊握著柳毅買的飲料。上頭還有掌心的溫度，鄧文感受得到柳毅的手。
    一陣風亂了鄧文的秀發，也不懂和柳毅會有什麼發展。當時反而沒有一絲想法，他隻是慢悠悠地左看右看，晃到了店裏。天氣太熱了，還是店裏舒服，不需要多餘的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