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們應該心平氣和地聊聊。”這話從鄧爸爸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聽著就滑稽。鄧文冷笑，沒有給出示意性的回應。
    鄧奶奶這會還在房間裏生悶氣，斷子絕孫會帶來什麼影響。自己見到祖宗肯定要被撕碎。魂魄都要沒了。鄧媽媽在洗碗，她並沒有真的同意要見什麼男朋友，要是來那就會麵好了。說不定可以讓這個男的離開自己的孩子。鄧文是好孩子，有可能是被這個男孩子帶壞的。
    鄧爸爸坐到沙發上，將電視音量調小。微小的聲音也不至於聊天顯得尷尬。
    “我們都太衝動了。”洗過澡的鄧爸爸濕漉漉的平頭，腫脹的臉像是剛被人揍過。瞧他那好幾層的油脂，中年男人真可怕。“就互相了解下，很多父子都做了朋友。”
    為時已晚？不的。鄧文願意先了解下。他知道自己沒辦法認可這個父親，可要是在關係上增添些友情也未嚐不可。好，你說唄。鄧文打著小算盤。主要是有點不適應突如其來的交往方式，鄧文等著鄧爸爸先開口。
    “你們怎麼那個？”鄧爸爸油性肌膚上擠出滿臉油。
    那個？哪個？哦，那個。鄧文心裏居然想笑，譏笑的笑。老鄧還真是大膽，互相了解居然從性開始。難道都沒臉沒皮麼？鄧文端坐起來，突然不好意思地說：“手。”
    這是很委婉的說法。而且聲音很小聲，舉起手這樣會更明顯一點。他還不想讓廚房的媽媽知道青春期孩子的性生活。
    “那多沒勁，我十六歲就會了。”鄧爸爸靠坐在沙發上，放鬆。或許是鄧文的回答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怕：“難道你要這樣過一生？”
    “有何不可？我們愛比性多。”
    “你錯了。吃早你會明白性欲望是多天高地厚，它根本不讓你有所選擇。”鄧爸爸準備點火抽煙。
    “別抽煙。”
    掐滅。
    “你就不想掀開女生裙底看看那玩意？”引導性的話。鄧爸爸抿著嘴咽下口水，他想起十七八歲常從樓道抬頭看穿裙子的女生的畫麵。
    “沒興趣。”
    “我現在都不用手。。。”或許是因為有鄧媽媽，又或者是外麵找過小姐。鬼知道。
    “嘴。有個洞就行。用手的話，不也是卷成個索圈嘛。”鄧文摸著後腦勺，像真的在和一個友人交流自己的性：“我們花樣和異性戀一樣，甚至更多。”
    “這麼說，身上有洞的地方。。。”鄧爸頓了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鄧文的屁股：“真他媽的惡心。”
    “見怪不怪。”
    “嗬嗬。你小子，竟不學點好。”
    “跟你很像。”
    “不一樣。我就不喜歡男生。算了，別提這個，讓我惡心。”鄧爸爸抬頭看了眼天花板的燈，刺眼。還是堅持眨著眼睛把話說完：“咱們說說明天上醫院的事情。你大概幾點起得來？”
    “五花大綁都沒有用。我說了我沒病。要是你談論這個，那我勸你別在我眼前晃悠。”
    鄧文的話讓鄧爸爸火冒三丈，但是鄧爸爸盡量壓製住內心的篝火。否則鄧文就皮開肉綻，準不會調皮。鄧爸爸換了個姿勢，鄧媽媽端著削好的水果，參與到了談話中。
    “你準備休息幾天？”鄧媽媽坐在鄧文旁邊，眼睛瞄著電視。
    “一周，一段時間。我想上班再去找工作。。。也有可能明後天。”鄧文看向窗外。
    “高中以來都是這樣的狀態。”鄧爸說：“你高中談過？”
    “沒。”燥熱，是高溫天氣在做些收尾工作。往往這個時間段人都會沒心沒肺，對自己也是這樣。非常的抑鬱。鄧文繼續說：“我沒心思上學，所以考不上大學意料之中。根本就不努力，談什麼收獲。”
    鄧媽媽不語。鄧爸爸笑嘻嘻地：“你現在不努力試試，等你娶了老婆就知道多麼痛不欲生。”鄧爸爸看了鄧媽媽一眼，再盯著鄧文看。
    “我不娶媳婦。你也不用一直強調。”
    氣氛再度緊縮。像是一個大壓力鍋，數不到十秒就要爆炸。
    鄧爸拿起手機找著電話號碼，口裏有意地打開話題：“我得看看這個趙醫生明天有沒有空。他是有名的心理醫生。”
    “隨你。反正我不去”鄧文起身去了衛生間。
    出來的時候鄧奶奶坐在了鄧文剛坐的位置，抹著眼角的淚。像是這個家斷子絕孫是她的錯誤一樣，她總覺得她不得好死。而且在她腦子裏的畫麵接近於恐怖，鉤鎖總鉤在她的心髒，她喘不過氣來。
    鄧媽媽拿起水果給鄧奶奶吃。被拒絕後放進自己嘴裏。鄧爸爸還在找著那個心理醫生的電話。鄧文沒有過去，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窗外有皎潔的月光，還有熙熙攘攘的星斑。公園裏現在到處都是人，那群小孩子的聲音有些刺耳，穿透力也強，是因為他們很開心。鄧文站在窗戶旁吹風。從下麵往上看，就如一團黑影在亮堂的屋子裏作怪。一動不動地，因為看不清表情，而往往被恰巧抬頭的行人誤以為是衣物。直到鄧文坐回床上去，行人才會恍然大悟：原來是一個人。
    鄧文給男朋友發信息。將沒有告訴他的事情轉成文字傳送過去。希望男朋友看到回複自己。最好是馬不停蹄地來帶走他。他說過的，會一輩子像土壤愛草地一樣愛著我，讓我四季都晴朗。鄧文笑著。突然就哭了。他覺得難熬，雖然等他回學校後就可以見麵了。
    痛苦死了。鄧文在文字的最後強調，還加了痛哭流涕的表情。
    隱約聽到客廳裏的對話聲。鄧奶奶強調：“把他綁著吧。我和你老婆輪流給他喂飯。”鄧文可以想象得到鄧奶奶對著鄧爸爸說這類話的痛苦表情。興許她為自己想出這個辦法而拍手叫好。
    “瘋了麼？綁著多難受。”鄧媽媽聲明絕不會對自己的孩子那麼殘忍。
    “你們兩都管不住。除非我這老太婆不要命了，和他鬧。可我都這麼老了，沒有曾孫子抱，還要讓我和我的愛孫反目成仇麼？太可恨了。”
    “沒人要你去吵架。不用你管。你照常吃吃喝喝出去玩，家裏事情從沒讓你操心。”鄧媽媽再次強調。
    “你少說幾句。”鄧爸爸處在媽和老婆之間有些為難。今天他倒是沒有對鄧媽媽鄧奶奶咆哮。話音剛落，他就站起來。換了聲衣服出了門。鄧文聽到他媽媽大聲叫喚，提醒鄧爸爸少喝酒。
    “這都是什麼事。哎”鄧奶奶見兒子走了，從沒有和兒媳婦單獨坐著看電視的習慣。她也起身了。
    “媽。你去哪？”
    “出去找老頭子。”
    門關上的聲音。
    鄧媽媽將電視關上，坐在沙發上暗自思忖片刻。將水果端進鄧文的房間，見鄧文在玩遊戲。
    “水果放在這。”鄧媽媽溫柔地說。和高考那段時間一樣，總是這樣的場景。
    “嗯。”
    鄧媽媽轉身，又回過頭來：“走吧。咱們去逛街去。”
    “不去。”
    “我給你買幾套新衣裳。用媽媽的私房錢。我上次出去做工，賺了不少錢。”鄧媽媽在家裏沒事做的時候回幫別人做些刺繡，或者去當幾天保姆。
    鄧媽媽對鄧文撒嬌。像是女朋友對男朋友那樣，甜甜蜜蜜的感覺。
    她拉扯他的袖子。使他玩遊戲有些困難。他大聲叫了一聲：“我都說不去了。”
    回音在白牆上反彈，直到消失，鄧媽媽都沒有再講任何話。鄧文怒發衝冠的樣子好恐怖。不過他盡量低著頭。剛才那一秒，瞪大眼睛的樣子嚇壞了鄧媽媽。還有幾粒口水打在了鄧媽媽臉上。
    鄧文送了人頭，非常氣憤地將手機關了。這下子他理解了平時中途退出遊戲的人，有時候真的迫不得已。他在心裏默念了一聲抱歉。這個道歉是對隊友說的。鄧媽媽是吃飽沒事幹，煩人，所以被凶是罪有應得。鄧文這樣思考。須臾片刻又覺得要是自己都對媽媽太苛刻了，那她豈不是生不如死。
    於是他轉頭去看一動不動的鄧媽媽。
    她哭了。隱忍了近24個小時，淚水止不住了。心坎上的土壤都變得泥濘不清。眼眶又紅又腫。確實是被他吼哭的。
    “對不起，對不起。媽，對不起。”鄧文摟著他媽，嚇哭了。
    他覺得他比混蛋還不如，比他爸還更令人寒磣。
    鄧媽媽放聲哭了起來，不過聲音還是壓製得低一些。打著寒顫，一顛一抖的樣子令鄧文心疼。眼淚濕透了臉頰和衣裳。她盡量緩和情緒，鎮定的臉：“沒事啊。媽媽眼睛進沙子了。你玩遊戲吧，媽媽不打擾你了。”
    鄧媽媽說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沒有開燈。躲進被窩嚎啕大哭了起來。心裏像是進了石灰水，透不過氣不說，還被灼燒得發疼。鄧太太想媽媽了，也想自己的童年快樂的時光，還有鄧文小時候吸著自己奶的樣子。
    鄧文走進房間，打開燈。看著鄧媽媽縮成一團躲在被窩裏，心裏非常不是滋味。忍住哭聲，叫到：“媽，你起來。咱們一起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