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一個人的孤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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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文靠坐在門邊。窗簾的陰影遮住鄧文一半的臉,另一半的眼睛裏露出了絕望。脊梁骨頂著門,雙腿屈著抱在懷裏。他做最後的掙紮,咧嘴咆哮了一聲:“去你媽的。”
    他本準備用心平氣和的方式去溝通。可當話一說出口,全變味了。手腳不自覺地顫動,心跳加速。毫無征兆地口幹舌燥。他現在就在門後邊抽噎著,為剛才說出口而懊悔。這麼久沒有回男朋友信息,男朋友該著急了。
    煙花做最後四五下的爆裂,隔著窗戶,綻開的花瓣依舊豔麗地為鄧文瞳孔裏增加了色彩。這並不能令鄧文感覺溫暖,反而是冰涼的無力的疲憊。
    我什麼都不做,那該多好!鄧文懊悔。如果什麼都沒有說出口,這會應該還在客廳裏。電視一向是擺設,隻有他奶奶會看一些戰爭片。他媽媽看一些女性雜誌,或者做一些有氧健身操。他不看電視、不運動,就在沙發上玩遊戲或者聊天。沒人知道他和誰聊天。不過看見過他聊天低著頭傻笑。大家不知道他喜歡男生,所以還為他有女朋友而暗自高興。他媽媽猜想肯定是他的女同桌。然後奶奶會先回房間睡覺。媽媽做完運動會洗個澡,在客廳裏敷麵膜。他照舊玩遊戲。就這樣等著他爸下班。
    鄧文主要是為了陪她媽。他覺得她孤獨。他和她更友好。都說上陣父子兵,可是在這個家裏,隻有他媽會陪他。她曾經帶她去遊樂園,嚐試一些她不能做的事情。比如恐高者不能玩的一些項目。他媽說“孩子,你要勇敢點”。於是她做了示範。他們也一起逛街,那主要是買衣服。他不喜歡她到處聽聞別家孩子的事情。走在路上,媽媽就說給孩子聽,有教育的目的、有攀比的心理。鄧文反感這之類的事情。讓他媽去當別人媽去,他想自己一個人清淨。
    這個房間是鄧文爸媽睡覺用的。門口一進來迎麵就是一張床。席夢思非常柔軟、上好的質地,是鄧爸爸托客戶從外國進口的。鄧文一天都沒睡過。不過這會,他可以趴在上麵休息,上麵有他媽媽的香水味還有他爸爸的腳氣味。他隻好仰著躺,看著天花板的燈。有些刺眼。他後悔在前兩分鍾把房間燈打開,就像後悔二十分鍾前對他媽說出口一樣。在燈光下顯得尤為無助,他更喜歡藏在黑色的空氣裏。最好沒人發現他。趕緊關掉。鄧文心裏催促著自己。
    重新躺在上麵,這會很舒服。他想著爸媽在這上麵做愛的畫麵,不難想象。那些畫麵是小時候的記憶了。鄧爸爸把鄧媽媽往身上壓,用力地去撞她。那麼小根本不懂父母是在交合,隻覺得鄧媽媽叫得很痛苦。因此鄧文開始討厭他爸爸,這一討厭就討厭了十幾年。
    他也想自己和男友滾床單的畫麵。要是在這樣幹淨又柔軟的床上,那猛擊而產生的快感是得有多麼強烈。堅實的胸腔,撫摸起來像是40億年才產一次的翡翠玉。結實的腹肌,比搓衣板還更好揉搓衣服。鄧文喜歡把手放在男友的腹肌上上下移動的那種觸感。自己的身材稍微差一點,鄧文一隻手正好在自己腹肌上。
    這時候不應該思春的。鄧文從淫欲的邊界走了出來,突然變得很憂傷。或許是因為床太柔軟了,鄧文不想多動彈。即便他聽到她媽在客廳和什麼人說話,他都無所謂。他現在四肢無力,沒有多大的行動力。
    我不想和他分手。鄧文暗忖,我隻和這個男人相愛一輩子就足夠了,不奢求三生三世。愛就這輩子,好好愛。他才不要像他爸對他媽忽冷忽熱那樣。
    鄧文伸手去褲兜裏摸手機,發現手機在外頭。這會鄧媽媽肯定在氣頭上,怎麼會把手機還給他?可是不要緊,手機有加密功能,就算破解了外麵的手勢鎖,裏麵那些情侶的相片可都是用數字加密的,不容易破解。
    他放下心來。還好沒有一口氣告訴鄧媽有關男朋友的信息。這要是說出去了,指不定鄧媽媽又幹出什麼其他壞事。他起身往窗戶走去。那邊有個榻榻米。小時候他就和鄧媽媽在上麵下象棋,玩跳珠,有時候也在上麵寫作業。他媽總嫌棄他笨,例如和一加一一樣簡單的問題他都答不上來,這可氣壞了他媽。時間長了,這些問題才得以有了答案。
    窗戶下麵是一條隻供一輛車穿行的窄道。道旁栽種著一排大榕樹。榕樹之間有一定的距離。這會鄧文可以看到兩盞台燈,一盞在樹與樹的空隙中央:散發著強烈而刺眼的光芒,另外一盞在茂密的樹葉下:像是被雲層遮住了的太陽。鄧文盤腿坐在上麵,瞧了一眼圍牆外頭被街燈染紅的街道,車流不息,人流卻減少。他判斷眼前的車輛裏有可能就坐著一對男男情侶。
    私奔?鄧文唏噓:那也得逃出去先,否則掙紮無用還是會被禁錮。這是什麼時代了,他媽的。鄧文拿頭去看窗戶的鋁框,對已經成年對生活無能為力的抱怨。更多的是在自責。
    他又聽到客廳裏一陣走動的聲音,本以為是鄧爸爸回來了。可過一會又死寂沉沉。好了,這要出去還得繼續等。他換了個側躺的姿勢麵對屋內,眼子緊鎖門,等待一道亮光破門而出解救他出去。銀白色的光綴在天花板上,他看得清鄧媽媽的化妝桌。上麵僅有幾瓶潤膚乳,一根剩下半截的口紅,還有一個大圓鏡子。鏡子裏容納下整個房間,包括鄧文。兩個鄧文都在籲歎,顯得精神不振。鄧文覺得鄧媽媽肯定私藏了很多錢,別的媽媽都是大手大腳地買一桌子都不夠放的化妝品,而他媽肯定將錢背著一家子藏進了某本存折,偷偷賺取利潤。
    可惡。
    鄧文不想去求情了。那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慢慢趨於平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鄧文想著可能要挨他爸一巴掌,甚至還要遭踢。還好那個棒球棍沒在了上周去的某個地點,準能免受棍棒之苦。不過早已經習慣。畢業酒那天喝醉,扯著嗓子對他爸吼叫了幾聲,挨了好幾拳揍。他不會反抗,冷漠地關上門,多疼多痛都不會多一滴眼淚。
    鄧文側身向外,麵對著窗外。玻璃上有一抹灰塵,使窗戶顯得肮髒。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在家做衛生?鄧文卷縮著身體,一隻手去擦那灰塵。眼淚不自覺就側落到榻榻米上。夏夜的風還是有點寒冷的,從窗紗處卷進來,裹緊腳踝,使鄧文無法動彈,摟緊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鄧文困倦的眼皮緩緩閉上。祥和的夜晚,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好的睡眠質量。鄧文腦袋瓜裏有夢,夢裏有撕心裂肺的掙紮,還有真心真意的歡喜。
    他被一陣敲門聲吵醒。頭顱枕的榻榻米上濕了一片。他張開眼睛再次看了眼街道上的車流。這裏是第十層,跳下去準能粉身碎骨、血肉模糊。那樣的死法太慘狀了。他還是等著鄧爸爸發落吧。
    隱約傳來的聲音,他聽到鄧爸爸對鄧媽媽羞辱的話。鄧文一動不動,握緊拳頭。什麼?發黴的麵包圈?你怎麼不去死。。。鄧文怒罵道。越聽越氣、越氣越覺得憋屈、越憋屈越無能為力。吵吧、幹一架,今天我要向你揮拳頭。鄧文提著心,繼續聽著動靜。
    我媽應該要說出口了。她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她能不著急?她也對自己無能為力吧。嗬嗬。想著這些的時候,鄧文還盤算一些其他計劃。
    緊接著他聽到他爸進浴室的聲音,她媽沉默半餉。再接下去的話聽不太清,夾雜著水流聲。像黑白電視產生雪花時候聽不清男女主公的話,可把聽客著急壞了。但是還是聽到她媽講話的聲音,很堅定。
    內容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他爸爸一句“他媽的”已經讓他篤定到了所有事情。鄧文不像以前寫功課那麼笨,他猜得到結果。
    他還可以想象到正在刷牙的他爸把牙杯一摔或者正在撒尿的他爸把尿灑在自己腳上的悲壯。他爸穿過衛生間的門,用肩膀推開鄧媽媽。鄧媽媽跟在後麵,像是宮廷侍女,沒有一絲反抗。
    兩個人向著房間的方向走來。聽到拖鞋和磚塊發出的啪啪聲,顯得很是刺耳,尤其是在這寧靜的深夜,蟬鳴都沒有的夜晚。
    門把鎖被轉動,鄧文還是沒有動彈。榻榻米和席夢思一樣舒服,鄧文害怕失去這樣的舒服,他害怕起來。心跳加快,和外頭他爸的呼吸聲在一個頻率。
    “鑰匙。。。”
    鄧爸爸用沾滿尿液的腳去踢門,門上留下一層深褐色的水漬腳印。
    那個圓球形把手以很快的速度轉動,轉的弧度小。把時間和幅度放大好幾百倍,才可以清晰看到它緩緩擰開的樣子。
    哢嚓一聲。。。門被打開了。
    一道光亮照在鄧文的後腦勺上,還有一個龐然大物氣勢洶洶。
    “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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