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你孩子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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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炸裂在稀薄空氣中的煙花,零點幾幾秒的時候消失殆盡。依舊望不見星星,月亮皎潔的光被藏在雲層中。以至於這會的天看上去不那麼黑,帶著灰藍色,給人一種朦朧感。但確確實實是深夜了。
裏屋的鄧奶奶裹著被子,老人家在炎熱的夏天也擔心自己著涼。他們新城代謝緩慢,不出太多的汗。他們睡得早起得早,可隻要睡著了,天打五雷轟都喚不醒,非常沉穩。
鄧媽媽坐在客廳,顯得沮喪。電視已經關了。她瞧見電視裏自己墟落不堪的身子,開始哀傷的主演片段。她想起鄧文剛說的話。人老珠黃?自己真的要成為黃臉婆了麼?鄧媽媽用拿著手機的手的手背去輕撫著蒼白的臉頰。眼角下遍布臉頰上的血管不再紅潤且毫無光澤可言。冷笑。手機屏幕依舊亮著。裏頭顯示她剛打了三個電話給鄧爸爸。其中兩個沒有接。第三個電話接通的時候,鄧媽媽聽到他周邊是小姐的賣叫聲和一群老男人的淫欲聲。她揉搓鼻子,仿佛她可以通過無線傳播聞到雪茄的味道和威士忌在男人工作一天帶有汗液的襯衣裏發酵的臭酸氣。
“還不要回來?”鄧媽媽總是這樣說:“現在是幾點了。”她聲線平穩,不高低起伏,不殃及到這個在外應酬養家糊口男人的情緒。
“就回來。”他也總這樣說。說的跟真的在外麵應酬一樣。
“早點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等我回去說”
最後幾秒鍾,鄧媽媽還聽到這個男人舉起酒杯發出碰撞的聲音。嬉鬧中電話被切斷。鄧媽媽這邊陷入了剛才的平靜。她再也沒有聽到鄧文歇斯底裏的喊叫聲,這讓她得以有幾分鍾的喘息。
鄧媽媽看著牆頭掛著的全家福。那個坐在鄧奶奶懷裏的鄧文才長到她腰的位置,一臉洋溢著童稚。燦爛的微笑展露在這一家四口的臉上,一點兒都不做作。父母站在身後。鄧媽媽看見自己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豐腴,如此的秀氣。那時候還很年輕,大概是十幾年前了。鄧媽媽又瞧了一眼全家福裏一旁的鄧爸爸,他衣裝筆挺,還沒有啤酒肚。臉上不像現在留著參差不齊紮人的胡渣。每次口角之爭,鄧媽媽就會看一眼年輕時候的鄧爸爸。換做什麼時候,都會被他吸引。當然,現在不會。
今天隻盯著鄧文看。全家福裏頭,這個稚嫩的孩子還在接受歲月的洗禮。他不懂世事。在學校裏受人欺負了會哭著躲進爸媽懷裏。她記得他曾經和她說過,他喜歡同桌,他的同桌是個有著虎牙梳著馬尾辮的女生。確實討人喜歡。隻不過要以學業為重,不能早戀,這是準則。那個小鄧文雖然淘氣了點,但是不至於這麼叛逆。即便再受委屈,在父母麵前都隻會撒嬌的鄧文今天卻說出狠話來。作為媽媽,她著實震驚。她暗忖著將要發生的事情和計劃些要應對問題的處理方案。
我們一家應該再去拍一張全家福。緩過神來的鄧媽媽在心裏嘀咕到,接著又陷入了沉思。
那時候鄧媽媽是一家絲綢廠的普通工人。收入勉強糊口,不會餓死在街頭。有個快要病死的老爹。作為獨生子女無依無靠,撐起這個家已經很不錯了。她才19歲。廠裏做工令她的雙手布滿老繭。她不以為意,因為要活下去,哪裏有抱怨的份。她老爹因為在醫院裏搶救無效病逝的那一晚上,她沒敢看她爹屍體。她慶幸他終於死了,這樣她的負擔就可以減輕很多。可是一想到自己將無依無靠,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知所措。
鄧爸爸是製藥工廠的銷售人員,正在各大醫院小診所推銷著藥物。不知道被拒絕了多少次的鄧爸爸心灰意冷。正垂頭喪氣地挪著疲憊的步子走在充斥著消毒藥水地長廊裏。見她表情呆滯地坐在椅子上,他坐下想將一些老年補品推薦給她買給她的父母。剛坐下來,就一把被摟住。接著痛哭流涕的嚎啕聲淹沒了整棟醫院。
一個是在外鄉打工心灰意冷的外市仔,一個是剛失去血親孤苦無依的獨生女。兩個人的感情發酵得很快。每天鄧爸爸都會去接送鄧媽媽上下班,再背著一書包的藥盒子進入醫院。鄧媽媽早年的風霜令她更懂得珍惜一個來自不易的家庭。她會早晚定時做好飯菜等著他回家,她理財的能力很強,她還會節省,化妝品幾乎少買。一個家就那樣維持著。
直到他們有了鄧文,他們就把鄧奶奶從老家接過來幫忙照顧。可恰恰那幾年機械自動化發展速度,很多工人被迫下崗。被智能取代的滋味真心不好受。鄧媽媽成了全職太太。那時候最辛苦的是鄧爸爸。
換了工作後還是成日應酬,這十幾年過去了,鄧爸爸也混成了主管。一家人的開銷是足夠了。
鄧媽媽又看了一眼鄧爸爸年輕時候的樣子。頭又朝向陽台外灰藍色的空氣中,瞧見對麵一棟樓稀疏的光亮。她有什麼話想說,可是周圍沒有人,她又給憋了回去。
鄧媽媽起身走到房門口,趴在門上聽。聽到電流滋滋的響聲和浴室裏水滴下落的聲音。她認為鄧文是睡著了。不過她不準備開門,她想先和他爸聊聊。
她重新坐回沙發,屁股又陷進去了一大截。她的發根還有點濕潤,淺淺的味道依舊很好聞。她重新看了一下手機。淩晨兩點半了,鄧先生還沒有回來。
支頤著倦態,連著好幾個哈欠襲來。頂燈發放著白色溫熱的光線,使鄧媽媽的臉色更加慘白。
她還在思索,該如何和她丈夫溝通。
要不這麼說,她心裏想到:“孩子犯錯了”比“孩子病了”更加尊重孩子。感覺上不行。她在內心掙紮,覺得鄧先生鄧主任隻關心他的職場生涯。打鄧文上小學的時候開始,他幾乎沒有陪過孩子寫過功課。開家長會要求父母最好都去,鄧先生坐在書桌前看都不看鄧太太一眼:“明天你去。全職太太反正都沒事幹。”她不會去和他討論孩子的教育意義。因為從他的話裏不僅聽到的是推卸責任,還是對她沒有收入的一種抱怨。是,全職太太。好,我去。或者根本不回答。關燈上床睡覺。
“你孩子是同性戀。”開門見山,不增添自己解釋的時間,少和酒味纏身的他多說幾句話。嗯,她會感覺很輕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鄧媽媽心裏躍不過那道坎,她覺得自己死活都不可以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情急之下,又給孩子他爸打了電話。
“還不回來,你不知道現在問題有多嚴重。”
“是媽怎麼了麼?還是你要死了。”似乎在他眼裏隻有那個單身媽媽最為重要。
“你在哪。。。”她知道和醉醺醺的他沒有必要浪費口舌。可是這件事必須今天告訴他。
“電梯。。。”
她隱約聽到了叮咚電梯開門的聲音。
“你來給我開門。。。”鄧先生繼續講。
她掛了電話。不過沒有去開門。她放下自己的手機,拿起鄧文的手機,企圖查看,發現有密碼。試了幾次後得過30秒才可以再次解鎖。
門口傳來哐哐哐的敲門聲,裏頭的鄧文不為所動,他知道他爸爸回來了。鄧媽媽怒氣滿身像氣球一樣快要炸裂了。
打開門鄧爸爸邊脫鞋子邊嚷嚷:“你他媽的讓你開門了。我鑰匙沒帶。真是個愚婦。。。”
鄧媽媽關上門轉身進入客廳,鄧爸爸已經癱坐在沙發上。他的腦袋不自覺晃動像是裝了彈簧,不自覺有些生硬。她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將他的工作包放到玄關的夾櫃上。再走回來說道:“今晚你去鄧文的房間睡。”
“嗯?他人呢?”
“被鎖在我們房間了。”
“那小子又做錯什麼事了?”鄧爸爸有些好奇,不過又很習以為常地呼了口氣:“你叫我快點回來就是說這個?”
“沒事說難道就不可以早點回家麼?”她語速有些快,表示著不滿。
“催命鬼。。。你是想要了吧。我不是不想碰你,你皮膚鬆弛、乳房下垂。下麵還有發黴的黑麵包圈。。。哈哈哈。我要洗洗去睡了。”鄧爸爸無趣且又真實的話令鄧媽媽羞愧難當。說著,鄧爸爸起身準備去浴室洗洗。
鄧媽媽忍著。
她忍的不止是這幾個小時,而是十幾年。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太笨了,笨到丟失幸福。她站在燈光下麵,影子縮在腳底。是因為難以啟齒麼?她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麼不單刀直入?自己家的經本來就是難念的。鄧媽媽說不出口是有原因的,即便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幾年的鄧先生,也是一個樣。
她做了一次很深的呼吸,最後一次覺醒。吐了很長的一口氣。推開浴室的門,鄧先生正在撒尿。尿裏的酒精味更加刺鼻。她說:“鄧文是同性戀。。。”
“嗯?”鄧先生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還抬頭看了眼披頭散發的她。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嚇了一跳。尿灑了出來,濕了一地。鄧先生罵道:“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