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入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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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大堂出來,李承勳和蘇瀧徑直回了書房,一路上,李承勳都沉默著,蘇瀧緊緊跟在他身旁,走到回廊中央的時候,李承勳突然停了腳,欲言又止,頓了頓,最後轉身朝著屋簷外的一地白雪歎了一口氣。
    蘇瀧看了李承勳一眼,有些不解地問:“少爺為什麼事歎氣?是為了東勾族與北金的事麼?”
    李承勳看著皚皚白雪,又輕歎了一聲說:“小瀧,我竟然沒意識到,你已經在侯府待了十六年了!十六年多麼漫長,對我來說卻像彈指一揮間!”
    蘇瀧不明白李承勳為何會作此感想,但這十六年來自己一心一意眼裏隻有李承勳,對自己來說,照顧好李承勳他是在侯府裏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所以就連蘇瀧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和李承勳竟然已經相處了十六年了。
    “剛才提到你入伍的事!父親雖然沒有答應,但你入伍卻是指日可待之事,恐怕下一個十六年,你就在軍營裏渡過了!”李承勳的言語裏透著一些傷感。
    “少爺如果舍不得,我可以永遠不出侯府的!”蘇瀧突然說道,他覺得此時說這樣的話應該能夠安慰到李承勳,但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夠一輩子留在侯府,畢竟侯爺待他視如己出,侯爺如果執意讓他入軍,到那時他又該如何選擇?
    李承勳搖了搖頭,外麵依然吹著寒風,李承勳的長衫被風吹得浮動了起來,但他卻絲毫沒覺得寒冷!果然,連寒冷都能成為習慣,那麼有什麼事是不能改變的呢!
    “我當然舍不得,你是我在府裏唯一的玩伴,若你入了伍,這府裏就再沒有能聽我說話的人了。不過,侯府裏的人,有誰是能永遠留下的呢,廚房裏的張婆婆,在侯府待了五十多年,前些日子也還是被她的兒子接回家養老了!”李承勳說著再歎了一口氣。
    蘇瀧不明白李承勳為何突然如此多愁善感了起來,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所以他便安慰著李承勳說道:“少爺,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在侯府外有家,而侯府就是我唯一的家,我自小無父無母,是侯爺把我撿回來撫養,就算出了這侯府,我也不知道該去哪!所以少爺,我若說要留在侯府,那就是永遠留在侯府,直到我死去那一天!”
    李承勳聽了微微笑了笑,蘇瀧這副胸無城府,每回說話卻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模樣也實在算是難得。
    “小瀧,侯府雖然大,但也隻不過是一處宅院,你可知道這世間有多大,你若囿於侯府,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大好光陰!”
    蘇瀧聽了連忙搖了搖頭說:“跟少爺在一起,哪怕隻是讓我站著聽你說話也不無聊!這世界雖然很大,但我若見不到少爺,那麼在這世界上遇到的事,碰到的人,外麵見到的山水又該跟誰去說呢?”
    李承勳聽了突然怔怔地看了蘇瀧一眼,隨後像是釋然了一般說道:“算了,人生反正長著,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李承勳說完又沿著回廊走回了房間,房內的炭火此時已經熄了,但房間裏卻還殘存著一點餘溫,這讓書房比起外麵來還是暖了一些。
    蘇瀧跟隨著李承勳一起進了書房,先點了炭火,然後將李承勳脫下的外衣收了起來,李承勳此時拿著書在案台前看著,蘇瀧盤腿坐在炭火旁,火紅的炭火將他的臉照得通紅,他最喜歡這樣安靜地看著李承勳看書,李承勳一看書,世界就很安靜,蘇瀧無比喜歡這份安靜。
    “少爺!”蘇瀧突然叫了李承勳一聲。
    李承勳將目光從書中轉移到蘇瀧身上應了一聲,“嗯?”
    “少爺,讀書的人是不是因為安靜久了所以常常胡思亂想,以至於總喜歡唉聲歎氣?”
    李承勳聽了笑著問:“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少爺經常一個對著窗外愁眉不展地歎氣,又經常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再加上人人都說上經堂裏的學士們整日唉聲歎氣憂國憂民,甚至都稱他們是氣做的。就連你剛才也無緣無故地說起了以後的事!少爺也常常想自己日後會是怎樣的嗎?”
    李承勳把手上的書放下,往蘇瀧身旁移了移身子,說道:“我可不是無緣無故,讀書的人,腦子裏想的總比你看到的多,你說上經堂的學士們整日歎氣,卻沒看到他們為學識裏的分歧爭得頭破血流,為天下大事憂心忡忡的時候!讀書的人,骨氣不比習武的人差,隻是讀書的人都是悶葫蘆,有時候說一句話,旁人聽不懂,但他們自己心裏卻是十分明白的!他們心裏想到一件該歎的事,便歎一口氣!這是讀書人的習慣!”
    “少爺,我要是也能時刻明白你心裏所想就好了!”蘇瀧略帶渴望地說道。
    李承勳聽了笑了笑,說:“我卻怕你太明白我心中所想,你知道嗎,一個人的心要是被另一個人窺探完了,那這個人活著也沒有意思了,人活著就是嘴裏說一些事,心裏藏一些事的!”
    蘇瀧聽了不甚明白,撓著頭問:“少爺,你也有事是瞞著我藏在心裏的麼?”
    李承勳笑著回答:“當然,難道你就沒有瞞著我在心裏藏著一些事麼?”
    蘇瀧聽了突然低下了頭,拿起手邊的竹竿撥了撥火盆裏的炭火,李承勳笑笑繼續將目光放在了書上,心裏卻不由地想起了別的事。
    冬日裏都是日短夜長的,天早早地就有了要黑的跡象,蘇瀧將書房裏的燈點亮,李承勳總有看不完的書,有時候蘇瀧會翻一翻李承勳看過的書,不過他都隻認得書上的字,寫的是什麼意思他卻隻能讀懂一二,剩下的完全靠猜想,甚至有些書裏的文字他也看不懂,每每這個時候他就會在心裏佩服起李承勳來,李承勳看書,就好像吃飯一樣,每日必不可少,而且從來不會感到疲倦。
    翌日清晨,李承勳早早起了,蘇瀧端著熱水到李承勳房裏時李承勳已經更好了衣。
    “少爺今日怎麼早早起了?”蘇瀧有些詫異地問。
    “你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了?”李承勳反問道。
    蘇瀧將銅盆放下,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說:“啊,今日是少爺進宮的日子!”
    李承勳點頭笑了笑。
    李承勳自小與齊帝相識,二人私下甚至以兄弟相稱,每月初三、十三、廿三李承勳都會進宮去跟這個小皇帝一同上課,今日又到了初三,所以他才早早的起了,準備一會兒入宮去陪讀。
    蘇瀧趁著李承勳洗漱時將進宮要帶的東西備好,跟往常一樣無非就是一些書和字畫。
    蘇瀧一邊收拾,一邊說:“皇上待少爺可真好,這滿朝的文武官,沒有皇上的宣召就能隨意進出皇宮的可沒幾個人。”
    李承勳聽了一邊洗漱一邊說道:“皇上讓我進宮,明意是陪讀,其實重在陪字上,你可知道皇上自小在宮裏長大,親征之前連宮門一步也未曾踏出過,三歲登基,從小在爾虞我詐中成長,宮中有仆役三千,但卻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他的心思,他讓我進宮其實是為了給他排解寂寞。”
    “少爺,皇上每日出行都有下人跟著,去年也封了皇後,宮裏也有幾位娘娘,他怎麼還會寂寞呢?”蘇瀧不甚明白地問。
    “你不明白,皇上是心寂寞!”李承勳洗漱完,將蘇瀧收拾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又吩咐道:“一會兒進到宮裏,你還是跟往常一樣在天機殿的偏殿等我吧。”
    蘇瀧點了點頭,拿上收拾好的東西跟著李承勳出了房門。
    李承勳每月進宮都是乘馬車的,馬車到了入宮的宣武門,李承勳就要下車,然後將隨身攜帶的物品交於禁軍檢查。
    前幾日下過雪,昨日的晴天又將雪化了大半,今日屋外倒是更冷了些,馬車到了宣武門門口,李承勳便下了車,守門軍官早已經熟悉了李承勳,見到李承勳都紛紛行禮。
    “今日正是小侯爺進宮的日子,卑職剛才還在思忖幾時能見到小侯爺的馬車,這一會兒功夫您果然就來了!”
    李承勳朝守門官回禮,然後讓蘇瀧將隨身攜帶的物品交給了他。
    守門官在行李中隨意看了幾眼,因為都是熟人,便笑著說道:“小侯爺月月都進宮來,攜帶的物品也大多相同,次次都要勞煩您上交查看,還望小侯爺諒解才是!”
    李承勳微微笑著說道:“皇城是天子住所,出入嚴查是必行的規矩,正是有陳將軍與眾位將軍把守才有皇城裏的安寧,上交隨身之物也是臣下們應做之事。”
    守門官點了點頭,說道:“小侯爺所言甚是!”
    檢查完畢,守門官將物品重新包好交與蘇瀧,然後行了禮將李承勳與蘇瀧一同送進了宣武門。
    這宣武門蘇瀧也走了許多次了,從宣武門到皇上讀書的天機殿還有一段路程,一路上不時有各宮的宮人走過,有認識李承勳的也有不認識李承勳,認識的就朝李承勳行禮,不認識的就退在一旁小聲議論,大多都是在疑惑這位翩翩少年是何許人也。
    走到太晨宮附近時蘇瀧突然放慢了腳步,李承勳見他落在後麵,便停住腳步,回過頭問道:“小瀧,怎麼突然放慢了腳步?你可是習武之人,難道還走不過我麼?”
    蘇瀧站在路上躊躇著,李承勳看他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便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少爺,這裏是太晨宮了,朝陽公主的寢宮。”
    李承勳聽了笑了笑說:“我當然知道這裏是太晨宮,一路上我們也不止路過這一座寢宮,怎麼到了這裏你就猶豫起來了?”
    “少爺,太晨宮沒什麼,隻是朝陽公主她上次說了要在宮門口等你……”蘇瀧看著李承勳,頗有些擔憂地說。
    “我進宮是給皇上陪讀的,她雖然是公主但沒有皇上旨意她也不能對我怎樣。走吧,一會兒該遲了!”李承勳說完轉身往天機殿走去。
    兩人路過太晨宮門口時突然到宮內傳出了一陣嘈雜聲,蘇瀧往裏麵瞄了一眼,宮裏的宮女太監們都匆匆走動著。
    過了太晨宮,眼看要到天機殿了,突然二人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叫喊了一聲:“承勳哥哥!”
    李承勳和蘇瀧都停了腳步,蘇瀧更是周身一震,如雷擊頂,兩人回過身,看見朝陽公主匆匆趕來,身後跟著一班驚慌失措的宮女太監。
    朝陽公主走到李承勳麵前,瞄了蘇瀧一眼,然後一臉笑意地看著李承勳說道:“承勳哥哥,我上次說了在太晨宮門口等你的,隻是今天有事耽擱了,你怎麼也不等我!”
    蘇瀧看著朝陽公主一臉困意,就連發髻都是匆匆梳好,衣服也是匆忙之中穿上,想來她口中的有事就是跟周公聊天而已。
    “公主。”李承勳緩緩行了禮,然後說道,“皇上此時正在天機殿等我,我自然要快步趕去天機殿。方才見太晨宮內眾人匆忙,臣下身為男子,自然不可擅自進宮打擾!”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皇兄,不如我們一同去天機殿如何?”朝陽公主剛才還一副責怪的語氣,這會兒卻又換了,語氣中全然沒有責怪李承勳的意思,反倒還帶著三分奢求。
    李承勳雖然有些為難,但也隻能點頭應承,兩人便一同往天機殿走了進去,蘇瀧和太晨宮的一班下人跟在他們身後,這朝陽公主一路上倒是好興致,一會兒同李承勳說昨日看書有許多不懂之處,等李承勳問她哪裏不懂時她卻又把話題扯到了太晨宮的梅花上,一會兒又說前幾日下雪,她命人采了樹頂的積雪來,準備給李承勳泡一壺茶喝。
    李承勳三三兩兩地回她幾句,她卻越說越起了興子,好不容易到了天機殿門口,守門的護衛見了他們先行了禮,隨後便對李承勳說:“小侯爺,皇上正在殿內等您。”
    李承勳點了點頭,正準備進殿去,朝陽公主卻突然對侍衛說道:“我有事要見皇帝哥哥。”
    “公主,皇上有旨,今日天機殿隻有太傅和小侯爺能進,其他人等一律不能打擾。”侍衛連忙攔在朝陽公主跟前說道。
    朝陽公主聽了立馬變了臉色,嗔怒著說:“朝陽公主也不能進去是嗎?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公主,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請不要為難屬下!”侍衛話音剛落,殿內突然傳來了人聲。
    “鳳兒!”
    眾人往殿內看去,齊帝蘇明桐從殿內緩緩走了出來。
    眾人連忙跪拜行禮,小皇帝看了一眼朝陽公主和李承勳後說道:“免禮平身吧”。
    朝陽公主行完禮便上前拉住了小皇帝,帶著哀求說道:“皇帝哥哥,今日又到了承勳哥哥進宮來陪讀了,我今天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在天機殿內讀書呢?”
    小皇帝輕咳了一聲看了李承勳一眼,自己妹妹對李承勳的心意他早已知曉,也知道這給李承勳帶來了不少困擾,於是便說:“你的脾氣我能受得住,但承勳和太傅可受不住,你若是跟我們一同進殿讀書,我們今日恐怕是沒有安生日子過了!再說你看你的樣子,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若是讓母後宮裏的人見了,又該在母後耳邊告狀了!”
    朝陽公主聽了,連忙理了理衣服說道:“我今日出門急,不過也是為了想跟你們一同讀書。皇帝哥哥,你就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讓我一同進去吧!”
    朝陽公主說著就撒起了嬌,小皇帝最疼這個妹妹,心下立刻就軟了,正當李承勳想出麵打個圓場時太傅突然來了,小皇帝一見太傅便向他行起了禮,說:“太傅來了,朕與承勳正等著太傅一同入殿呢!”
    太傅周博業是先皇時期的狀元,先皇在位時頗受先皇垂青,小皇帝蘇明桐滿月時先皇就曾立下旨意欽點周博業將來做他的老師。蘇明桐三歲登基時他便做了太傅,這幾年來,蘇明桐極其敬重他,直到現在見了他都必行師生禮。
    周太傅連忙向皇帝行了禮說道:“皇上,微臣來晚了。”
    小皇帝聽了又笑道:“太傅,今日朝陽公主也想一同入殿聽課,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周太傅聽了連忙向朝陽公主行禮,隨後板著臉說道:“公主有求學之心是好的,想聽微臣講課更是微臣之幸,隻是公主以往並未聽過微臣講課,今日微臣要講的內容恐怕公主聽起來會有些吃力,倒不如微臣改日抽出空來,專門為公主講一堂課如何?”
    小皇帝聽了太傅的話便也順勢說道:“鳳兒,你可聽清楚了,我與承勳聽太傅上課有幾年了,你聽不懂是自然的,若是硬要一同聽課,隻怕會使太傅為難!”
    朝陽公主聽了看了太傅一眼,這個老頭子平時看起來平和近人,今日卻一番話就壞了她的事。朝陽公主表麵雖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卻給這位太傅牢牢記上了一筆賬。
    “既然皇兄都如此說了,那我便不進去了!”朝陽公主隨後又頗有些失望地說道。
    小皇帝聽了這才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對周太傅和李承勳說道:“既然太傅和承勳都來了,那便進殿吧!”
    蘇瀧聽了立馬上前將隨身之物交於李承勳,看著李承勳跟皇帝太傅一同進了殿,然後才悄悄往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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