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照在睡中的刁熠臉上，刁熠抬手遮擋住陽光。又是一個豔陽天。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已八點半。有沈倩發的微信：“7：13幾點到啊，我跟媽媽說了今天你很早就到。”迅速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檢查著手臂前胸，沒有新痕。昨晚的提醒許是讓他沒了先前的無所顧忌：不許再吻脖子，不許再咬我，不許捏我身上。而李修明愣是有大半個晚上沒有關燈，就讓刁熠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體的每一處變化，看著他汗流浹背，看著他忘我時無法形容的表情。這回清晰地看到了他左側大腿根部常年被蛋蛋遮蔽著的黃豆粒大小的平麵痣，感覺就是一塊色素沉積而已。李修明強迫刁熠仔細觀察他的身體，讓他牢牢記住每一塊肌膚哪怕最細小的特征。他說，他就是要讓刁熠將來無論在哪裏都會僅憑身體就能辨識出來。感覺李修明沒睡幾個小時就離開了，不知他今晚是否還會返回市裏，如果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自己，那麼這周他應該不能休息。
    洗漱。還有泡在盆中的兩個人的內衣。
    準備出門時回複了沈倩的微信：現在出門，40分鍾後到。
    沈倩很快回複：別說你才剛起床，懶！
    刁熠：也就這兩三天的偷懶機會，幸福的生活馬上就會結束。
    沈倩：怎麼會？不明白。
    刁熠：一會兒見麵聊，暫時先不提飛碟，不要嚇著媽媽他們。
    沈倩：好吧。
    當刁熠提著兩大兜水果出現在沈倩家門前，周媽媽一把拉住刁熠擁到懷裏抱了好一會兒：“來就來，幹嘛又花錢，說了你也不聽，這孩子。”
    沈倩站在媽媽身後一個勁地笑：“我都沒這樣的待遇，要不今天就住下，橫豎明天還有時間。”
    與沈伯伯打過招呼，隨著周媽媽坐到沙發上。
    “這周歇兩天啊。”周媽媽拉著刁熠的手，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思念了近一個月的男生。
    “不是，是我辭職了，周一要到另一個地方工作。我昨天晚上就回來了，因為太晚，怕打擾您與沈伯伯休息，沒敢打電話，隻是微信告訴了倩妹妹。”刁熠看看站在一邊的沈倩。
    “沈倩倒是說了，你呀總為別人著想。工作上，我跟你沈伯伯也幫不上什麼，聽說你現在的領導挺器重你的，說辭職就辭職，他也不挽留你。”周媽媽不知道哪裏不對勁，“不是才調你到辦公室上正常班的嗎？工資也漲了，還給上保險。”
    刁熠尋思著合適的言語：“這回要去北京，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看您跟沈伯伯。我糾結了好長時間，不知道怎麼跟您說。”
    周媽媽眉頭一皺：“去北京？是你網上發的簡曆，不是調動啊？”
    沈倩特意為刁熠泡了杯冰糖檸檬茶。
    刁熠看看沈倩，又回頭看看沈伯伯：“這次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換工作，是特招入伍。”
    “當兵？！”沈倩與媽媽爸爸幾乎異口同聲。
    刁熠點點頭：“是，空軍。”
    “天哪，這都參加工作一年了，怎麼又想起去當兵，沒過歲數啊？”周媽媽著實吃了一驚，“關鍵是，要有合適的對象就該結婚啦。現在去當兵，這得拖到什麼時候才能成家啊？”
    沈倩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飛碟，入伍。似乎從邏輯上講得通，除了進入部隊，刁熠哥還能有什麼選擇！是否意味著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樣隨意聯係，是否連每個月見一麵的機會都沒有了。即使是當兵，那也得結婚啊，不是還有探親假嗎？沈倩當著父母的麵，什麼也不想說，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哪裏是什麼好消息啊。
    沈伯伯開口道：“要說男孩子當幾年兵沒壞處，要是能在部隊上多幹幾年，也不錯。隻是你得吃得了苦，你都想好啦？那種高強度的訓練，可比不得在哪個公司裏上班。”
    刁熠已經看到了周媽媽眼中的濕潤：“隻當是加強體能訓練吧，部隊的人十天前就正式通知我了，我說必須得到您的同意，所以我一直沒正式回複他們。”
    “你剛才說你已經辭職了，其實你心裏已經有了結果，你也成人啦，自己的事情該做主就做主，男孩子必須行事有主見，哪怕錯了，吃了教訓再改。隻是你要真受不了，就跟部隊的人說，別苦著自己。我一直納悶，十來天前，院長無意中問起我，要是自己的兒女去參軍，會全力支持嗎，我當時毫不猶豫地說，那肯定的，隻要孩子自己願意就行。難道是有人間接做調查？”周媽媽回想起大概十天前被院長喊到辦公室的情形。當時院長跟平日裏聊工作沒什麼兩樣，話題就轉到了當兵的話題上，還說現在部隊的條件比前幾年好太多，專門提到了空軍待遇，說是全軍待遇最好的軍種，卻原來是因為刁熠啊。想到這，眼淚就撲簌簌地掉。
    “您別這樣，我不會吃苦的，是特招，應該與我的專業與工作相差不大，也許部隊裏需要各種人才。”刁熠抹著眼睛。
    “是空軍吧。待遇好，我還放點心。”周媽媽接過沈倩遞過的紙巾，“鬧了半天，那次院長談話是有目的的。部隊招你，你也願意去，我應該替你高興才對。”
    刁熠緊緊握著周媽媽的手：“您放心吧，無論到了哪，我都不會給您丟臉。”
    周媽媽撫摸著刁熠的臉頰：“從見到你的那天起，我的心啊就拴在了你身上。看著你一天長高，高出我那麼多，現在也是個大小夥子啦，以後要知道照顧自己，多吃飯，該長點肉啦！”
    刁熠點著頭。
    “別人家的孩子上大學、去部隊，都在飯店裏擺酒席，咱家親戚少，委屈了你。你哪天去部隊，我們送你，我得跟部隊上的領導交待交待。”周媽媽抹不淨的眼淚。
    刁熠搖著頭：“瞧您說的，有您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我很幸福。部隊那邊，我還不知道哪天啟程。一會兒我給韓正主任發信息，聽他安排，他是直接負責招收我的軍官。”
    “那你現在給他打電話，定好日子，我也有個準備。”周媽媽也不知自己該為即將去參軍的兒子準備什麼，隻是感覺應該為孩子做些什麼。
    刁熠看看沈伯伯沈倩，沈伯伯衝他點點頭。刁熠掏出手機翻找出韓正的微信頭像：您好韓主任，周媽媽同意我去當兵，她想知道我哪天去，想與我的領導見一麵。
    信息發出去大概幾分鍾的工夫，刁熠的手機響了，是韓正。
    刁熠：您好，韓主任。
    韓正：刁熠啊，你這樣告訴你媽媽，明天下午2點，在市福利院吧，我親自去接你，屆時我在福利院會議室與你周媽媽見麵。你帶好自己的證件，把家裏安置好，該斷電的斷電該關截門的關截門。生活用品都不用準備，可以帶幾件衣服還有手機筆記本電腦。
    刁熠：明白。
    韓正：真高興你能這麼快給我回複，你放心，因為你是特招，不會安排你與各院校畢業的飛行員有等量的訓練強度，會有人專門為你製定適合你的體能訓練計劃。
    刁熠：謝謝您照顧。
    韓正：不是照顧，是特例特辦。讓你周媽媽放心，在部隊裏隻會更安全更健康，生活不會枯燥。
    刁熠略放下心來。撂下電話，複述了韓主任的安排與交待。
    周媽媽的表情依舊凝重：“明天下午啊，真夠迅速的。那你明天中午來家裏吃飯，然後咱一家四口打車到福利院。咱今天中午算是團圓飯，晚上撈麵，明天中午吃餃子。我去準備飯菜，你們隨便聊。”
    即便過後很久，刁熠回憶起在周媽媽家度過的這個周六，仍會被那份淡淡的憂傷侵襲。相較以往的周末，大家的話都少了，尤其是沈倩，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她以為進入部隊的刁熠哥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隨意與自己聊天打電話，感覺從此便失去了人身自由。刁熠強裝鎮定，一直寬慰著周媽媽沈倩：“就跟換個工作是一樣的，周末休息，還會回家看望大家。”周媽媽不停地翻著家庭相冊，每看到一張刁熠的照片便會講述起照片背後的故事，好多事連刁熠都已模糊了記憶。沈倩幾次想提及飛碟都咽下已到嘴邊的話，明天這個時候他就要啟程，是否該送他點什麼，網上下單已來不及，暗自坐在一邊琢磨。吃過晚飯，刁熠小坐一會兒便告辭。依舊是沈倩相送到車站，依舊是那種戀戀不舍，奢望刁熠哥輕而易舉就可做到的擁抱，偏偏相對卻如隔著山水千重。刁熠隻是木然地站在那。
    “就好像你要踏上再也不會返航的船，連你的背景都要在夢裏尋找。難道你隻能留給我這點記憶嗎？”沈倩心情持續低落。
    “說得跟永別似的，我不會一年不回來，這點請相信。我是特招入伍。”刁熠提醒道。
    “知道你特殊，正因為飛碟的存在，才感覺你不可能被部隊輕易放回，你的一生都不會與普通人一樣。我和媽媽都希望你還是以前那個安靜的大男孩兒，媽媽以為你與別人入伍沒什麼區別，還傷心成那樣，要是知道真情，還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兩三年之後，還是五六年之後，你再告訴她，你的一生都屬於部隊。你的那個家永遠都在空等你的歸來。”沈倩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刁熠無意識地伸出雙手，沈倩一頭紮進渴望已久的刁熠哥哥的懷中，哭得一踏糊塗。
    “那就忘了我，隻當我沒來過這個世界。”刁熠強抑眼淚。
    沈倩死死摟住刁熠，生怕他瞬間消失似的：“我等你，永遠等你。”
    “傻瓜，我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你必須找到自己的幸福，才能照顧好爸爸媽媽。我的所有收入都不會用在我身上，我以後更不會有什麼花銷，可以隨時打給你，隨你怎麼用。那處房子還讓媽媽租出去吧，我即便回來，住一夜旅館也是一樣的。”刁熠想把所有可以交待的都說清楚。
    “別說了！房子不租，你的錢我也不要，我能做的就是等你！”沈倩猛地推開他，“你走吧，明天別忘了來家裏吃餃子。”
    “我送你回去，你這樣，我沒法放心。”刁熠拉住她。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不放心的。”說是這樣說，沈倩還是隨著刁熠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