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監躡著腳步，快步疾走，在宮苑的廊道裏留下一道匆匆的身影，很快，他就出現寧思殿外。
    “陛下，陛下！”聲音裏是說不出的急促。
    容雋身側的老監忙壓低聲音連聲喝住他：
    “放肆，天大的事情也不得驚擾了陛下歇息。”
    那內監大約還是個新人，免不了就慌慌張張地跪倒在地：“奴，奴才知罪，請陛下……”
    “何事？”容雋緩緩地睜開眼眸，突兀地打斷那內監，聲音卻不見分毫午休的倦怠，大約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入夢，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君王之音，威懾四方。
    “是，是……”
    “陛下。”內監正踟躕間，追影的身影已然出現在寧思殿內，高大壯碩的男子雙手抱拳，眉宇凝肅地沉聲說道，“晏公子請求覲見。”
    “什麼？”短暫的一抹驚訝從容雋的眼眸中劃過，轉瞬變作幽暗的笑意，“嗬，朕沒有找他，是給阿靖麵子，他反倒先沉不住氣了？宣。”
    “是。”老監頷首應了，遂朝著殿外拉長了聲調，“宣晏公子進殿——”
    “你們都下去吧。”容雋道。
    “陛下，晏公子此番多半是為了複仇而來，還是讓卑職留下……”
    “退下。”容雋沉聲重複了一遍，刀刃般的目光劃過追影的麵頰，令後者一陣心驚。
    “是。”
    晏離雪一襲純白如雪的衣衫，輕衣便履，如墨的長發傾瀉在腰際，淺褐色的眸子，微微上揚的唇角，美得不真實。
    引路的內監待到臨近寧思殿之時，忽然停住，歉意地躬身道：“陛下已在等候公子您了，還請您自行進殿。”
    大約他也在畏懼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君王。
    “好。”戲謔地一笑，阿雪也不與那內監計較，便兀自從他的身邊繞過，然後徑直走進了寧思殿。
    殿門在身後迅速關上，阿雪倒也不覺得訝異，隻是，他沒有料到，自他邁入宮殿的那一刻，他就對上容雋那一雙滿是探尋，深不可測的眼眸。
    那個人果真是在等待自己麼？
    不知為何，阿雪竟有一種想笑的衝動，勾了勾唇角，他還是保持了不近不遠的微笑，三分清，六分冷，還有一分，是容雋讀不懂的深意。
    容雋的視線始終落在阿雪的身上，卻一字不發，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言的較量，看兩人之間誰會率先敗下陣來。
    奇怪的是，容雋坐在一方龍椅上，自上而下地審視阿雪，卻沒來由地感到眼前人身上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氣質。
    容雋蹙眉，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在南鸞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天人”晏公子，數月以前，在郡府，他分明已經見識過斯人清美如雪的麵容和半帶譏諷的神色。許是今番，阿靖不在他的身邊，所以他下意識的將另一個人看得更加透徹了？
    容雋不知曉，但他近乎本能地排斥眼前男子有意無意透出的清絕氣質與戲謔笑靨——盡管說不上那抹熟悉源自何處。
    晏離雪笑得不緊不慢，毫無畏懼，想來也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容雋盯著他，一對鷹眼似是要穿透他的靈魂捕捉到他那遊離在肉體之外的神思。
    良久，容雋忽然笑了，笑得陰冷駭人。
    “嗬……哈哈哈……”
    晏離雪兀自沉靜地望著他，淺笑，仍是不言。
    “莫家後人。”
    看似莫名的四個字，彼此之間卻早已心照不宣。
    “正是。”
    “找到墨瑤了？”
    “……”阿雪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容雋會先這樣發問，畢竟，知曉了他是莫家後人，就等於知曉了他的複仇之心。
    “不錯。”阿雪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