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你可知陛下常戴於手的一隻翡翠扳指？”月餘之前的西涼寺，那個時候，倩兒對他說，“不知為何，那上麵有很強的靈力波動，令任何怨靈都無法輕易地靠近。”
    靈力波動？阿雪疑惑了片刻，他驚異於自己先前在郡府的時候沒有發覺，或許是那時他專注於操控周雅榕的怨靈，沒有留意。
    想到這一點，阿雪居然萌生了一絲愧疚。他為自己的感覺而訝異，要知道，作為一名縱靈師，他從來不會為“縱靈”之事而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波動，尤其是怨念深重的冥靈，他一直是本著“除去危害人間的渣滓，何須惋惜”的心理。然而今番對著倩兒的魂魄和周頌柳感激的笑靨，阿雪卻有說不出的心虛。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改變了。
    倩兒的話提醒了他，加上這所南鸞皇宮有太多他想要探尋的疑團，他料得容雋不久也會找自己，便索性先他一步，主動覲見，反而還能占得先機。
    當然，在這以前，他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豆豆不在，莫小憐的肉身即便是設了結界，留在晏宅也極不安全，因而他早托阿靖好生安置於親王府，並在那個早晨，笑著同他告別：
    “有些要事我須得去弄明白，憐兒就拜托你了。”
    阿靖雖是不舍，但到底不是矯揉之人，隻是輕輕地擁抱他，道：“萬事小心。”
    不過，那時的阿靖並不知曉，阿雪所謂的“要事”，竟是隻身前往皇宮麵見容雋。
    晏離雪猜到容雋已然知曉自己的身份，畢竟容雋不比幻山河，既然早已對他有所防備，想要查出那些個塵封的人事，對於一國之君而言，並非難事。
    但他沒有料想到容雋在意的是墨瑤，就像他沒有料想到容雋能夠這麼坦然地坐在距離他不過數丈開外，麵不改色地對他說：
    “六年前的莫家滅門一事，確實與朕有關。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朕隻是想要得到墨瑤而已。”
    阿雪錯愕，他像是不明白容雋此言的含義，愣了須臾，忽然冷笑起來，清冷的聲線從唇齒間迸出：
    “陛下此番，難道是在乞求鄙人的原諒麼？”
    容雋一怔，仿佛沒有想到一介布衣膽敢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瞳中的溫度驟降，神色也變得陰冷淩厲：
    “原諒？嗬，朕從來不需要這個。”
    他說著竟然站起了身，繞過麵前小半個人高的木桌，沿著台階走下，緩緩踱至阿雪身前幾尺的地方：
    “因為朕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說著，他像是挑釁一般地朝阿雪望去，果不其然，在那人清澈的眸子裏辨出一絲燃起的怒意——即便轉瞬就被他強行壓下去，換作一副譏諷的笑意。
    “嗬，陛下，您同我說正確？”阿雪宛若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淺褐色的瞳仁裏驀地現出一分濃鬱的憐憫，“那鄙人可以理解為，雲太妃之死，周雅榕之死，還有那些鄙人也不知名號的女子之死，皆是正確的，哦……原來您的目的是讓靖王殿下對您恨之入骨，不共戴天麼。”
    阿雪一席話說得很輕，語調也是異常的平和，卻儼然如熔岩似地點燃了容雋鷹隼般眼眸裏的怒火。
    他猜得不錯，容靖華其人，當真是容雋唯一的逆鱗。
    隻是那個時候，他尚且沒有意識到，這三個雷霆萬鈞的字，也是將自己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的，逆鱗。
    很多時候，往往是身處局外的人，方能將一應事務看得更清。
    盡管無人知曉，在他晏離雪執意攪亂這一池春水以後，還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稱得上為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