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不敢相信地睜大眸子，他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由本能牽引而實際上關聯甚微的兩者，略怔了一下，道：
    “空山大師怎會與墨瑤有關？……別的不說，墨瑤最初在坊間傳開，是在北笙啊。”
    “我並不是說一定與空山大師有關。”阿靖無奈地笑著，“隻是感覺，也許找空山大師細細詢問，他會知道一些我們並不知曉的事情。”
    “……”阿雪沉默了，他並不是對阿靖的此番猜想感到意外，而是驚異於自己在南鸞生活了近六年來，居然不曾想到要同這位西涼寺的得道高僧交談一二。
    即便他實際上與墨瑤毫無關聯，可憑他幾十年來的閱曆，說不定當真知曉某些鮮為人知的細節。
    那便首先得問清楚，三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原本名揚中州的夾穀渚青看破紅塵，決心出家，更散盡了南鸞一眾除妖師，從此隱匿在歲月的長河中。
    鬱兒躡手躡腳地邁過門檻，走到空山大師的身後，剛要再靠近幾步，那人卻先她一步開口，溫和的聲音似有責備之意：
    “怎生不好好歇息，跑我這兒來了。”
    鬱兒一驚，知道自己還是被發現了，有些手足無措地後退了一步，垂下了麵龐，不敢望向眼前這個溫厚高挑的和尚，小聲囁嚅道：
    “鬱兒隻是……隻是想來看看師父在做什麼……”
    空山大師笑著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毛筆擱在一旁的硯台上，轉而站起身，慢慢走到鬱兒的麵前，微笑著同她說：
    “我閑來無事，便在此處抄寫經文，你莫不是也有興致？”
    鬱兒聞得此言不禁又抬起頭，目光繞過空山大師的身軀落在那方窄小的書桌上，她隱約看到那張攤開的宣紙上麵確乎寫著一行行不甚清楚的文字，不免心下好奇，遂又望向空山，那神情仿佛在乞求他同意讓她上前一觀。
    空山大師自然不會不知她的意思，於是點頭道：“你若是有興致，隻管去看便是。”
    鬱兒霎時如獲至寶一般地舒展開眉眼，那牽動的五官分明是嫵媚妖嬈的輪廓，卻在她表情的帶動下變得格外清純與稚嫩，不知是不是她喪失了一部分記憶的緣故，情感直白得簡直像是十來歲的孩童，而更為奇怪的是，在望見她一雙水眸之中漾動的澄淨目光以後，空山大師居然詭異地感到一絲熟悉，這份情愫驟然而又莫名其妙地在他心頭彌漫，令他生生愣了幾秒，好容易回過神來，那女孩已然走到書桌的近前，一絲不苟地欣賞起他方才抄寫的經文來。
    真是的，一貫沉穩的空山大師忍不住嘲笑自己，看來他是受到三十年前那件事的牽動太深了，以至於看到一個普通的甚至是魂魄殘缺的小狐妖也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個人，那個他曾給予致命一擊的狐妖。
    就在這片北笙的土地上。
    “師父？”
    是啊，那是他的師父，不管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又是怎樣的毫不知情，可他終究是殺了他的師父，早就已經是喪盡天良，罪不可恕了。
    又豈是抄幾本《心經》就能懺悔得了的。
    “師父……”那個聲音又喚了一下，空山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鬱兒見他呆愣出神，不知何故，有些擔憂，“您怎麼了？”
    “無妨。”空山笑得平靜暖人，卻隱約泛起一抹苦澀，略微停了片刻，說道，“我隻是想起了先前同你說的那個故事……”
    “那個……女仙和少年的故事？”鬱兒似乎很是興奮，美麗的眸子明亮忽閃，“後來究竟怎麼樣了？那個喚作‘渚青’的少年，和汀蘭仙上在一處了麼？”
    一刹那，空山眼底湧上的哀戚，濃鬱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