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有。”空山大師輕輕地搖頭，他雖是在講述一段故事，卻分明像是承接了主人公全部的悲哀，一時間沉痛難耐，蹙起的眉梢不住地輕顫。
    “怎麼會？”單純的鬱兒似乎並沒有發覺他情緒的波動，隻是兀自沉浸在那故事之中，臉上現出明顯的失望之情，“難道說，汀蘭仙上最終還是拒絕了渚青嗎……”她像是在詢問空山，又仿佛迷惑地自言自語，眸中的糾結失落惹人憐惜。
    “若是那樣，便好了……”空山大師不覺仰起頭，眸光攏聚，好似要讓所有的悲傷都流回心底，沉默須臾，他宛若無可奈何般地抽回神思，眉宇間有鬱兒不理解的絕望和愧悔，然後，他用空遠的語調說出的每一個字，在日後的若幹歲月中，鬱兒都牢牢記在心底，“後來，那個少年殺了汀蘭。”
    鬱兒震驚了，圓潤的眼眸瞪開，難以置信地抬望著空山的眉眼：“為什麼？！汀蘭仙上……是他的師父啊！”
    是了，喚作任何一個明事理的局外人，都會認為這是一件多麼荒唐的事情，弑師，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被原諒的吧。
    然而，空山大師不知出於怎樣的一種心境，似乎想要消極地替“那個少年”辯解：“因為，後來，少年知道‘她’並非女仙，而是源自妖界的狐妖。”
    “不管她是什麼，殺人這種事，總是不對的啊。”鬱兒眸光微顫，好像不能明白空山大師的話中意，不經猶疑就反駁道，“即便她是妖精，她也從來不曾傷害過渚青，甚至，師父您先前不也說過，正是汀蘭姑娘給他的母親輸入真氣，她才能夠活下來的嗎？如此這般，豈不是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
    空山大師忽然感覺一陣莫名地暈眩，他不知道這樣的四個字從眼前這名仿佛不諳世事的女孩口中激動地脫出，竟是這樣排山倒海似的駭人，讓他幾乎穩不住身形。
    他再次勾起一抹苦澀地笑，不想再開口去爭辯些什麼。那些個過往，管他事情的真相究竟怎般，既定的結果擺在眼前，細究其中的過程根本就是令人不齒的虛情假意。
    盡管那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新一任妖王玉長歌，和他心中位於聖壇之上的汀蘭，竟是同一個人。
    猶記得三十多年前，少年渚青在經受了母親的一番教誨以後，下定決心要向汀蘭表明心跡，暫不管他高高在上的師父會不會答應。
    於是，他懷揣著一顆滿是熱忱的滾燙的心，興奮地飛奔到平日裏師父棲住的一方山洞，不等呼吸稍稍平複一些，他已然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迎麵而來的卻是山洞內異於平常的靜寂。桌椅、床鋪皆是完好，一應內部陳設同少年上次前來隻是別無二致，然而那過分冷清寂寥的氣氛不啻一盆冰涼的冷水從頭澆下，令少年即便在烈日炎炎的七月，仍是感到滲透肌骨的寒意，以及如落深淵的無措。
    可他似乎還不死心，竟然生生在山洞間候了整三日，他多麼企盼再次望見那抹銀發藍衣的身影，哪怕是麵帶慍色地嗬斥他：
    “你小子，怎麼又跑到我這裏偷懶了？！”
    但事實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倒是少年在饑腸轆轆地熬了三天三夜，整個人宛如褪了一層皮以後，極不甘願卻也無可奈何地意識到，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的確是離開了。
    恰如“她”一開始就同他說好的一般：我本來就隻是到南鸞遊玩，指不定何時會回去，到那時候，你可切莫再阻攔我。
    他確實不會阻攔，隻是也沒有料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