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主……”追影似乎仍是沒有習慣這一修正後的稱謂，他別扭地挑一挑濃眉，有些尷尬地附在阿靖的耳邊道，“我們這樣跟在晏公子身後……是不是不太好……”如若自己沒有記錯，不久之前某位王爺還強調令他切莫再行跟蹤之事，怎麼今番，親自上陣了？
    容靖華側頭瞥他一眼，聲線冷然：
    “你以為我是在跟蹤他？”
    難道不是嗎？追影一時懵住，他瞧見晏公子夫婦自得其樂，而他的少主卻尾隨其後，既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也沒有參與其中的機會，這般情形，莫非還算是與斯同行？
    “少主，您看，晏公子和他的夫人其樂融融的場麵您也不好打攪不是，要不，咱就從別處走吧。”言下之意是您還瞧不出來，人家晏公子根本不打算搭理你嗎？
    當然，追影隻能讓後一句爛在肚中。隻是，即便他沒有明說，阿靖還是尋出了他言語中極淺的戲謔，神色一僵，忽然冰冷地拋下一句：
    “多事。”
    言罷將手別在腰後，兀自轉身，朝南麵的街道走去了。追影自是步履匆匆地跟在他的身後，一邊疾走還不忘一邊暗忖：這靖王爺今日的性子怎生這般不穩定呢。
    晏離雪的背脊僵直，他幾乎感覺到脊柱處的血液開始一點一點地變作冰涼。他警覺地偏過頭，意識到身後的兩人已然離開，似乎有鬆一口氣，然後，他裝作沒有聽到莫小憐方才的話語，依舊是溫和的笑意：
    “憐兒，你怕是忘了，這條路一直走，走到頂頭，有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楊記麻糕和糖葫蘆呢。”
    “阿雪……”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嘴巴饞，總是纏著我與師兄跑好遠給你買來幾塊麻糕，為此，我們常常一去好半天不回來，免不了事後遭一頓痛斥……”
    “阿雪！……”莫小憐突然打斷他，聲音並不大，但一字一擲宛若驚雷，像是透支了她全部的生命力量，從她這具瘦削幹癟的柔弱軀體中猛地蹦出，生生刺進阿雪脆弱至極的心間，毫無防備又肆意霸道地扯下他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讓他又一次無奈而絕望地直麵那永遠不得埋葬的陰霾。一瞬間，阿雪隻覺得通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幹，即使隔著厚實的棉衣，那北國特有的寒凜風息仍是囂張地滲入，貫穿他本就瘦弱的身體，讓他在早就習慣於寒冷的許多年以後，又一次真實地感到窒息般的寒涼，由身更由心。
    莫小憐似乎預料到他的沉默，所以異常的耐心，直到阿雪從齒縫間迸出一句話：
    “憐兒，相信我，那件事之後，我一定帶你回家看看。”
    晏離雪說完作勢就要繼續推動那把輪椅，卻沉陷在莫小憐那雙因為身體的瘦削而顯得格外大的杏眼裏透露出的深深悲哀之中。
    “答應我，阿雪，放棄吧。”這一會兒，莫小憐竟然連聲音都硬是沒有顫動分毫，“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莫家，但是真的不值得……趁現在還來得及，全身而退，好嗎？”
    莫小憐淒涼的話語被風雪埋葬在北國的天地間，像是一曲悲壯的歌，隻是演奏者與聆聽者都未聞先哀了。
    “憐兒。”阿雪驀地彎下腰，他的下巴擱在莫小憐被帽子覆蓋的頂心處，“我從五年前帶你離開北笙那一刻起，就徹底斬斷了所有令我放棄的後路了。”
    聲音一如他慣常的清冷如雪，卻是一字一句，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