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小孩子還是不太藏得住心事，壞心情來得快走得也快，當桌上擺滿了幾樣色香味俱全的菜時，天天小朋友開心的笑了起來。
    楊棲梧給她碗裏夾了幾樣菜，又貼心的給她倒了飲料，天天端過碗，靜靜地吃起來。
    顧揚夾了半塊魚肚子放進楊棲梧碗裏，“你別光顧著小姑娘，自己也吃啊。”
    “嗯。”
    楊棲梧慢吞吞端起碗，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
    顧揚看出他有心事，就想著怎麼能扯開話題，讓他暫時別去想那些煩心事。
    “哎，聽說有個新開業的遊樂園，特高端，周末咱去看看？”
    楊棲梧搖搖頭，“下周一有英語測試，沒心思出去玩。”
    “那……周末下午去遊泳？我之前辦的卡，再不用過期了。”
    楊棲梧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到時候再說吧，今天才周幾……”
    顧揚給自己盛了碗湯，之後再沒說話。
    吃到一半的時候，楊棲梧起身去了洗手間，顧揚放下筷子，看見楊天天正盯著麵前的碗出神。
    他拿起公筷給小姑娘夾了塊肉，楊天天衝他笑了笑，笑容很甜。
    “那個……”顧揚想跟她說點什麼，但又想到她聽不見，手忙腳亂比劃了個吃飯的動作。
    “吃飽了嗎？”
    小姑娘愣了一下，笑眯眯說了句“好吃”，聲音嫩嫩的，帶著笑意。
    她大概理解成顧揚在問她好不好吃了吧……
    天天真的是個很惹人疼愛的孩子，隻可惜攤上了一對不怎麼靠譜的父母。
    顧揚看著她空蕩蕩的耳朵，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
    楊棲梧落座之後，顧揚問他：“新的助聽器要去哪裏買？”
    “不是那麼容易買到的，要去她之前就診的醫院預約，而且……”楊棲梧咬了咬嘴唇，“助聽器的費用不低，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
    顧揚隨口道：“我來付。”
    楊棲梧望過來的時候顧揚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不妥，忙改口道：“我先借你，你以後有錢了慢慢還我就好了，再說她現在這樣多不方便，課也沒法聽了。”
    楊棲梧低頭看著天天，在她頭頂上摩挲了一會，低聲道：“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楊棲梧送天天上樓的時候，顧揚沒有跟上去，不同於第一次來時那種窺探的欲望，在得知他家裏的實際情況之後，他覺得每一次自己想打探對方隱私的欲望都顯得十分不堪和肮髒。
    所以他在小區門口站了半個小時，直到楊棲梧走下來。
    顧揚低頭細細觀察著楊棲梧的表情，在心裏暗自揣測他回去之後有沒有再和繼母或者父親鬧矛盾，但楊棲梧抬起頭來時露出來的眼神很清澈，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情緒。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楊棲梧對他笑了笑。
    “他們倆都不在家，我給天天弄了點零食就下來了。”
    顧揚不自在的撓了撓頭，“那……咱們回家吧？”
    楊棲梧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顧揚回過頭去。
    “謝謝你，顧揚。”
    楊棲梧的表情很真誠，這倒讓顧揚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有什麼好感謝的，咱們不是……”
    他想說“咱們不是好哥們”麼，但想到自己對人家存的那些不一樣的心思，“好哥們”這個詞倒有些說不出口了。
    楊棲梧從兜裏掏出個什麼東西攥在手裏遞到他麵前，“給你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你伸手。”
    顧揚將信將疑伸出手去，然後發覺手心裏掉了個輕飄飄的小東西。
    他湊近一看，是一顆奶糖。
    顧揚樂了，“你拿我當孩子呢？”
    楊棲梧也笑了，“天天給你的，她說謝謝顧哥哥帶她吃好吃的。”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
    顧揚把糖揣進兜裏，“那咱們趕緊回家吧。”
    路上的車已經不多，出租車很快把兩個人送到了小區門口，走出電梯的時候，顧揚看見自家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鎖門。
    “爸。”
    爸爸轉過身來，胳膊底下夾著個手包。
    “哎，放學了？”
    爸爸好像完全不在意他怎麼這個時間才回家，也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後還跟著個陌生麵孔一樣，徑直朝著電梯的方向走過去。
    顧揚下意識上前一步，“爸，你又要走？”
    “哦，”爸爸回過頭來，從包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塞進他手裏，“自己吃點東西，我還有點事去忙。”
    說完，爸爸頭也不回的走了，電梯門緩緩闔上，傳來了機械運作的悶響聲。
    顧揚看著電梯間的方向發了很久的呆，一直到楊棲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抓著爸爸塞得錢。
    “顧揚，那是你爸爸吧？”
    “嗯。”
    顧揚低下頭，擺弄著手裏的幾張一百塊。
    雖然之前他和楊棲梧說過自己家裏的情況，但真的當麵碰見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很難麵對。
    楊棲梧也朝著電梯間的方向看了一會，“你跟叔叔長得挺像的。”
    顧揚還想說些什麼，楊棲梧拉了他一把，“走吧，回家去。”
    打開家門的一瞬間，顧揚有些恍惚。
    客廳仍舊漆黑一片，除了地上多了一雙才被穿過的拖鞋之外，絲毫感覺不到曾有人來過。
    楊棲梧按亮了燈，溫暖的黃色燈光灑下來，打斷了顧揚的思緒，他晃了晃頭，開始脫鞋。
    因為之前在外麵吃了飯，所以現在的時間已經不早了，顧揚打開了熱水器的電源，回到房間裏坐等燒好洗澡水，然後洗漱睡覺。
    今天發生的事情不少，他需要早點休息來消化。
    楊棲梧從書包裏拿出兩個人的保溫飯盒，來到廚房開始仔細的刷洗。
    顧揚走到他身後的牆上靠著，看著他的背影沒說話。
    水從龍頭裏爭先恐後的鑽出來，流在楊棲梧纖長的手上，他拿起一邊的洗潔精倒了點出來，檸檬味道瞬間飄滿了屋子。
    顧揚歎了口氣。
    “楊小白，今天你跟我睡一間房吧。”
    楊棲梧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回過頭來。
    “滾。”
    “我今天心情不好。”
    楊棲梧慢條斯理把飯盒上的泡沫衝掉，放到了架子上控幹水分。
    “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聊會，聊完各自回房睡覺。”
    顧揚看著他在牆上掛著的毛巾上擦幹了手，然後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楊棲梧。
    “楊小白，”他用下巴在楊棲梧的頸窩裏輕輕蹭著，“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楊棲梧沒說話，顧揚繼續道：“你肯定也喜歡我，不然怎麼會同意來我家裏住。”
    他把手探到對方腰上輕輕捏了一把，“你明知道我不老實。”
    楊棲梧拍掉他的手，轉過身來很嚴肅的看著他。
    “顧揚，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要談感情。”
    顧揚看著他沒說話。
    楊棲梧眨了眨眼，“其實你現在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喜歡，還是僅僅想要取暖，對不對？”
    顧揚張了張嘴，突然就失語了。
    楊棲梧轉身從冰箱裏拿了些先前買的菜出來，從牆上取了圍裙係在腰間。
    “先去洗澡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就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