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六六回.天下無二唯此子 萬事有緣終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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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稍作停留,聽林月薇說了這幾日的追蹤以及前麵幾條路大概的情況。
林香月坐在馬車上,楊南丞立在他身邊,林月薇坐在林香月身邊不遠。
“之前尋得小姨丈的消息就一路追蹤著馬車車轍。因為擔心打草驚蛇不敢跟得太近,可巧前日一場大雨,腳程也就慢了些許。到了此處山林的岔路口,便見著這裏已經是這番景象,”林月薇說罷看了看林香月的臉色,又看看楊南丞。
楊南丞見林香月不說話,心料他擔心之至,便輕輕拍拍他的手背,轉頭問道:“林姑娘可確定這馬車裏是諸葛老先生?”
聽楊南丞說話,又見林香月肩頭微微一抽,林月薇忙答了:“之前打探得到的消息,有幾個江湖人帶著一位老者趕馬向著廬州方向而行。那幾人舉止行蹤可疑,而那老者雖然被遮擋,但是模樣描述和小姨丈八分相似,所以月薇才一路追蹤。”帶了幾分怯怯又看了看林香月,“至於這破爛的馬車,到底是不是他們的馬車卻也不敢十分肯定,不過因為一路追來這裏也沒見到別的馬車,當是無差罷。”
楊南丞聞言微微皺了眉頭,看林香月雙眼發紅,趕緊開口勸慰:“你別急,諸葛老先生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這裏雖然有打鬥痕跡,卻也沒見到別的可疑,你不要太過擔憂。這裏惡鬥的人未必是劫走諸葛老先生的人,就算是,也可能是有人半路相救才雙方打了起來。”
聽了楊南丞的話,林香月臉色好了些許,隻是看了他一眼,依舊不言語。
楊南丞看他模樣再輕輕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我答應過一定幫你找回令尊,定然會幫你到底,你稍作安心。現在要緊的是趕緊追蹤下去。我看這痕跡,打鬥之人怕是有五六個人,看腳步深淺,這些人應該也就至多兩日行程便可以追上。”說完看了看林月薇,“林姑娘,接下來的路你可去探過?”
林月薇點點頭:“前麵我已經去看過了,有一條山路往山頂走,一條路往山腰繞山而行,怕是前麵還有岔路;另外還有兩條路分別往西和往北,都是往林子外走,之後便沒再多探,也不知道通往哪裏。不過都沒見著有什麼村鎮可以落腳。”
林月薇說完,卻沒人接話。楊南丞想了想,看看賭氣隻看著自己的林香月,開口問林月薇:“這幾條路可有可疑?”
林月薇搖搖頭:“大前日夜裏下了雨,也便不好追蹤了。”
楊南丞點了點頭,看了看幾人:“也罷。此山並不高,從此往去山頂並無遮蔽之處,當是沒有可以藏人之所,不過也不可放過;往山腰之前可以快速前往山頂一查,”楊南丞想了想,“山腰那條路怕是最長,繞山的路分岔路也多,這兩條路最好兩人同往,或再分開追蹤,往西往北各自一人,”說罷了,楊南丞又皺了眉,“這荒山野嶺又道路崎嶇,你們……”
不聽他說完,林月薇咯咯一笑:“姐夫真是的,月薇和阿左阿右才不怕呢!”
阿右也連忙開口:“楊公子盡管吩咐,我們不怕危險的!”
楊南丞一頓,苦笑了一下:“什麼姐夫……也罷,這會兒也是顧不得危險,隻好單獨追蹤,可是千萬要小心……”
林香月忽然起身扶住楊南丞的肩頭,絲毫不避諱伸出食指戳在他臉頰上:“好姐夫,什麼單獨追蹤,你可見過我爹?”
楊南丞一愣,倒也才想起這一茬:“這……”
林香月輕輕推了楊南丞一把,轉頭看著另外三人:“你們分別去山頂山腰和北邊,我和你們的好姐夫,好相公一起往西邊的路去查探。若是有發現,立刻用‘鶴頂煙’聯絡,免得你好姐夫,你們好相公擔心!”
幾人分開以後,楊南丞和林香月一路向西行。
山路崎嶇狹窄,兩人隻能棄車步行,好在一路行來未見凶險,日暮之際山風拂麵還有幾分愜意。
楊南丞幾次都發現路邊樹枝草梗有新的斷痕,前後還有兩處血跡,看來之前惡鬥之中逃脫的人確實有人選了這條路,心中有些擔憂,不禁提高了警覺。
在山林之中繞行了半日,兩人便出了山。放眼而望,麵前竟是一片一人高的龍膽白薇。暮色之中,草海風過如浪飄搖,叫人心曠神怡!隻是看這一汪碧綠芒白皆是伏擊的佳處,楊南丞唯恐有詐,拉了林香月,施展輕功飛上草端。
但看這草海之上,兩人相攜而飛,一位俠骨柔腸滿麵胡渣的漢子,另一個玉質纖纖桃色夭夭的青年,片刻已越過七八丈寬的野地。
四平八穩落下地來,楊南丞放開了林香月。放眼四下裏皆是農田,遠處高高低低有一片低矮的山地,暮色中依稀可辨仿佛是一片茶園。周圍卻不見任何人影,隻有遙遠之處似乎有兩處農家炊煙。
楊南丞轉頭看看林香月,方才他拉著林香月一路輕功草尖飛躍而來,七八丈的草場不過頃刻之間,這會兒林香月臉色微微發白,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楊南丞不禁輕輕笑了笑:“怎麼?”
林香月眨眨眼,舒了一口氣,抬頭本要回答,話到嘴邊,見著楊南丞臉上幾分戲謔,不禁瞪了他一眼。
楊南丞見他孩子般賭氣,不禁哈哈大笑出聲,林香月白了他一眼,隻管走路,楊南丞兩步跟上,兩人在田間並肩而行。
走了片刻,楊南丞臉上依舊保持著壞笑,林香月卻是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楊南丞卻在他發作之前先開口道:“說來,林姑娘的功夫是哪裏學的?看輕功套路卻非中原武林門派常見。”
林香月看男人狡猾一笑,眉頭一皺,瞪了他一眼,繼續走上前:“就你武當才有好輕功麼?你啊,這是少見多怪蜀犬吠日。”
“是是是,南丞不過井底之蛙,向香月虛心求教,見教見教。”
林香月看了看楊南丞,似笑非笑:“油嘴滑舌,我又不是你那相好的,何必來哄我,”說完卻輕輕歎了口氣,“月薇那輕功你當然不曾見過,這武林見過的人也屈指可數,那是早已失傳的‘碎雲仙步’。”
“‘碎雲仙步’?”楊南丞也是習慣了林香月的反複無常,打個耳邊風,低眼一想,似乎有些耳熟,卻道不出名堂。
林香月睨了他一眼:“都說你沒聽過了,不過這功夫的主人你或許有過耳聞,‘東海雲中仙’你可知道?”
“莫非是,傳聞中那位東海之濱的世外高人,‘雲中仙’雲千凡前輩?”楊南丞驚道。
林香月啐笑道:“你這人,什麼前輩前輩,你卻又不認識人家,裝什麼熟稔,”不待楊南丞接話,林香月繼續道,“不過我本也從來沒聽過見過這人,隻是五年前,他來我白鶴山莊求醫,機緣巧合,留下這套功夫做了診費。家中其他幾位姐姐倒不稀罕,便由月薇學了他這點輕身功夫。”
楊南丞點點頭:“原來如此。未曾想到有此機緣,我本以為那雲中仙不過是江湖傳聞,子虛烏有。卻原來真的有這樣一位高人。”
林香月看他若有所思,哼了一聲,道:“那雲中仙是個老太婆,老態龍鍾一張死皮,兒子也半死不活,自然不能進我林家門。用這一招半式的輕功做診費就叫奶奶施針,那可算是我白鶴山莊給世外高人三分薄麵呢。”
楊南丞聽完一頓,心中雖然有話卻不想與林香月做口舌之爭,似是而非點了點頭。
林香月看他眉頭微皺,輕聲冷笑,將身子重量倚了過去:“怎麼,楊少俠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啊。”
楊南丞看看他,想了想,才柔聲道:“我不過是個外人,什麼內情都不知道,又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林香月被他說的一頓,不禁停下了腳步。
楊南丞走了兩步見他沒跟上,轉過頭來,眼前卻是身影飄過,林香月已經匆匆兩步走到自己前麵,他忙追了一步,卻聽到林香月聲音:“是你自己不願做我林家人的。”
楊南丞聞言哭笑不得,追上前去,搖頭道:“你又來胡鬧,我……”
“知道你心裏有人了!”林香月手肘輕輕格在他胸肋,“卻真是不知道你那什麼公子有多好,什麼時候可是要叫我一定好好瞧上一瞧,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怎麼能把你這大情種收服。”
聽林香月說得輕鬆,楊南丞倒也不與他爭辯,隻是笑著搖頭。罷了卻是想起他與江若初天各一方前途未知,忍不住又重重歎口氣。
林香月看他好一會兒不搭話,轉頭看他臉色似乎有心事,也不揭穿,隻忽然開口:
“我太爺爺,林郝悅的名你可聽過?”
楊南丞一愣,轉了心思,點了點頭:“‘金手活佛’林郝悅的名號自然是聽過的。”
林香月淡淡笑了笑:“我太爺爺當年也是盛名在外的名醫,你武當的人怕也沒少受我太爺爺的恩惠。”
“嗯,那倒是,當年林神醫懸壺濟世,武林中人自然多少都受其雨澤。”楊南丞點了點頭。
林香月看了看楊南丞嘴角微微上揚,繼而又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太爺爺一世行醫,救人無數,曾被奉為當時神醫之首,白鶴山莊也是名揚四海。卻不知道為何,在三十年餘前,太爺爺忽然金盆洗手投身佛門,在家中潛心修佛與世無爭,再不問黃岐之事。此後我白鶴山莊在武林中的名望一落千丈,原本門庭若市皆是前來求醫之人,卻變成門可羅雀的荒草大宅。”說到這裏,林香月冷笑了一聲,“道是人走茶涼,人走茶涼,天下第一神醫名莊一夜無名。”
楊南丞被林香月笑得背脊一涼,當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神醫隱退佛門,自然不再有人上門求醫,怕是不少人因此求醫不得,以生怨德——想了想問道:“不知林老太爺為何忽然金盆洗手?”
林香月搖搖頭:“不知道,太爺爺從不提,家裏人也沒人敢問。”
楊南丞點點頭,林香月看了看楊南丞,繼續說:“太爺爺膝下隻有一子一女,長子卻不幸墜山身亡,連同我爹娘也不曾見過舅爺爺的麵。唯有我奶奶一介女子繼承了太爺爺的針術,‘鬼手銀針’林紅菱也是一時名震江湖。可惜奶奶他卻早早依太爺爺之命嫁給了一位富商,始終鬱鬱。”
此段事江湖中倒是有些傳聞,那林老太爺的長子林宏宇也是一介名醫,可惜英年早逝。
“直到太爺爺過身,奶奶才重新執掌白鶴山莊,”林香月看了看楊南丞,“我有幸繼承了奶奶的針術和醫術,奶奶看來身體健碩其實卻病魔纏身,才由我掌管白鶴山莊。我隻望不負奶奶平生之願,叫我白鶴山莊奪回‘第一神醫名莊’的名號。”
楊南丞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
林香月輕輕冷笑了一聲:“隻怪我林香月不過豎子小兒,在奶奶百年之前卻不知道能夠做到幾分。若非這些年,為幾位姐姐謀得佳婿,怕是你楊大俠也不會知道,這武林中我白鶴山莊依然健在吧!”
楊南丞聽他冷嘲熱諷微微皺了眉頭,想到之前的手段,忍不住小聲開口:“……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怎麼,你楊大俠又有什麼高見?”
楊南丞看看他,想了想,道:“高見說不上,隻是你講那是你林家家規無可厚非,但士可殺不可辱,那些耍弄人的手段……始終……始終要不得。”
林香月聽得這話一愣,噗嗤笑出了聲,輕推攘了他一把:“你這人,卻怎麼又這般婆婆媽媽,想罵我教訓我直接開口便是,況且大丈夫成事何必在意這些小節,隻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我卻哪裏是罵你的不是,隻是不想你為了那世間虛名無故承那罵名。”楊南丞道。
林香月看男人說得真切,心中竟一番天人交戰,收了心思冷哼了一聲,說話尖利語氣卻溫柔幾分:“你武當盛名在外屹立百年不倒,你當然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林香月說完這句深深低下頭去,卻不料男人忽然抓了他的手叫他麵上一熱心頭一緊:“你……”
“噓。”楊南丞輕聲阻止他。
林香月抬頭,卻見男人眉頭緊鎖,目光卻是在不遠處的田埂上,不由地也望過去。
兩人正走在田間小路當中,此刻已是戌時過半,天色將黑未黑。
仔細看那不遠的農地裏,種著一排排蘿卜,雖然不甚明顯,卻有七八腳印穿插其間,還有幾顆蘿卜明顯被人踩歪橫在田間。
楊南丞示意林香月別說話,躡手躡腳過去翻看了一下,竟然還發現了一處血跡,心中一緊,抬頭四下裏張望了一番。這裏正是一片農田的當中,前後皆是莊稼,薄薄的夜色中仿佛可見到西北麵不遠的地方有一處茅草農舍。
說是農舍也實在看不分明,這會兒也不見上燈。四周也不見別的人煙。
楊南丞想了想,輕聲與林香月道:“我們先小心去看看,未必是要追之人,若不是,今夜也可以在那處暫時歇腳。”
說罷兩人小心翼翼往那農舍而去,眼見著還有幾步便到了,兩人竟然聽聞那農舍傳來一些聲響,雖然辨不分明,兩人也不禁有些緊張。
這會兒近了才看到這農舍果然不過是兩間破敗草棚圍了四麵草泥圍牆,不太像有人居住。
楊南丞輕輕拍拍林香月的手背,以手勢示意讓自己先去探查,便一個飛身上了農舍房牆。
哪知這黑燈瞎火看不分明,這農舍也是年久失修,楊南丞一個輕身上了牆頭,林香月心中擔憂靠近牆邊,手才觸到泥牆,那牆上的泥就滑落在地,一陣輕響。
楊南丞心道不好,就聽到農舍裏麵的人喝道:“什麼人!”
林香月聽到有人厲喝一聲也是擔心,楊南丞聽到這一句卻是心頭一暖,飛身下地,從那農舍草棚裏一身影攛掇而出,兵器在手,橫笛身前:“何方宵小!”
楊南丞看清楚來人麵貌更是喜不自禁,急急兩步上前,衝口而出:
“若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