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六七回.夜半茅屋眾齊聚 喜不自勝恍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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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荒屋裏的人兒被楊南丞叫得一愣,手中玉笛險些握不住,這人不是江若初又是誰?
“……南……”
聽得江若初輕聲一喚,楊南丞情難自禁,疾步衝將過去將對麵人兒擁在懷中:“若初……”
男人的體溫瞬間包圍了江若初,這讓人懷念的懷抱叫江若初更是百感交集,終於相信眼前的人兒不是幻覺,雙手顫抖著想要回抱男人,卻聽到另外一人躍過牆頭緊隨楊南丞身後。
楊南丞一時激動將江若初擁在懷中,聽到身後響動才想起林香月還在外焦急等候,忙放開江若初,退開兩步。看著跟隨進來的林香月滿臉擔憂,楊南丞麵色微微有些尷尬,笑道:“香月,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知己,江湖人稱‘小公瑾’的江若初!”
楊南丞這句話一出,兩邊兩個俊人兒卻是各自心思。
林香月聽到這名字不禁雙目一虛:這人就是楊南丞為了他三番兩次拒絕進他林家門的相好?那個什麼不得了的江南公子哥?
江若初本是被楊南丞的忽然出現又熱切擁抱弄得有些愉悅眩暈,卻聽到楊南丞一聲“香月”這番熟稔,不禁醉醒一半,再看對麵的人兒纖弱翩翩,麵容姣好錦衣華服,心中熱度便去了太半。
楊南丞卻沒注意到兩人變化,隻笑著又向江若初介紹林香月:“若初,這位是……”
林香月卻是打斷了他的話,似笑非笑看著江若初道:“白鶴山莊林香月,有禮有禮。”說罷卻是故意走到楊南丞身邊,單手掛在他肩頭,目光上下打量著江若初,轉頭對楊南丞道,“原來就是這位啊,你這大情種倒是有幾分眼光。”
楊南丞被他說得麵燥,斂了笑意:“香月,別鬧!”
江若初哪裏能忍這明顯不過的挑釁,原本重遇相思之人的喜悅也頃刻消失,冷哼了一聲道:“失禮失禮。楊大俠真是不愧風流大俠!小弟佩服!”
楊南丞聽了這句知道江若初又誤會,趕緊過去拉了他的手:“若初,別誤會,香月他是在開玩笑,你別在意!”
“哼!你是我什麼人我要在意?”江若初一把甩開他的手,“別叫那麼親熱!”
楊南丞知道自己又惹他生氣,也不在意他甩開自己的手,又重新拉過那溫潤的雙手:“若初別這樣,香……林公子他隻是打趣我罷了,你別動氣!”
江若初瞪他一眼,卻甩不開男人,隻能任由他拉著,卻賭氣不看他的臉。
林香月卻上前兩步,鼻哼了一聲,正要再開口奚落,卻聽得那農舍草棚中傳來微弱的人聲:
“香月?”
林香月聽到這一聲,卻忽然臉色大變,猛然推開二人衝向那草棚中:
“爹?!”
楊南丞聽到林香月這一句也是一驚,江若初也是一頓,兩人異口同聲:“爹?”
楊南丞看江若初望向自己心中一喜,轉頭看那林香月,才忙拉了江若初跟了進去:“是諸葛老先生?”
進了草棚,才見到果然一位老者躺坐在草棚當中,一身麻布衣衫幾處破爛,氣息微弱,手臂一處大傷口,雙眼被蒙,那蒙眼布上還滲出血絲。
林香月見了老者就哭喊著撲倒在老人懷中,老者也是顫抖著輕輕拍著林香月的脊背。
看父子相遇,楊南丞也算放了些心,不過見老人傷勢不輕,剛要開口問江若初,那林香月卻先跳將起來喝道:“江若初是不是你!你害我爹爹!!”
江若初一驚,楊南丞卻已先擋在他身前:“香月!若初不是這種人!”
聽楊南丞維護自己,江若初心中一暖,卻聽得那邊的林香月不依不饒喝道:“楊南丞你給我讓開!就算是你相好的,你若擋著我連你也殺!”
楊南丞還沒答話,江若初卻是忍不住,推開在自己麵前的楊南丞,雙眉一豎:“放肆!你到底什麼人!如此大言不慚含血噴人!”
楊南丞知道麵前兩個人兒都是激不得,趕緊也拉了江若初:“若初……”
林香月臉色發青,卻是一聲冷笑,他本是桃夭佳人,此番卻若個青麵修羅,叫人不禁一搐。
江若初也是嚇了一跳,卻也是要強之極,美目一瞠瞪了回去。
楊南丞倒是左右為難,好在這時候,地上的老者已經緩過一口氣,微微抬手,氣若遊絲道:“月兒,不是的,江公子他們,他們不是……歹人……是他們救了爹……”
“爹……”林香月這才斂了臉色跪下來,“爹你別說話,月兒先給你施針。”
江若初聞言卻是氣之不過,冷冷道:“好個以德報怨!”
那林香月卻是頭也不回喝道:“你們出去!”
江若初見他說話如此不知好歹,就要發作,卻被楊南丞輕輕按了唇:“我們先出去,好叫香月先給他爹爹治傷要緊。”說著拉了江若初出了草棚。
雖是無心之舉,唇瓣上傳來男人手指的溫度,卻叫江若初心神一顫,方才的妒火也消失無蹤。
兩人來到草棚外,這農舍南北兩間小草棚,中間院子裏擺了個石磨。楊南丞拉著江若初到石磨上坐下,草棚裏的林香月又跟了出來,抬手往那空中一揮,就見著夜空中一道白煙騰空而起,到了頂端卻是一簇猩紅的煙霧散開,仿若是個丹頂鶴的模樣。
放完“鶴頂煙”,林香月也不理會二人,隻回到草棚中專心為父親療傷。
楊南丞依舊拉著江若初的手,回頭望了望草棚內正在專心給諸葛無雲施針的林香月,這才轉眼看著麵前相思良久的人兒,千萬言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握著江若初的手捏了又捏,最後才柔聲道:“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江若初本就被男人方才的舉動亂了心神,這會兒被灼熱的目光望著,再聽到男人一句話,心中也是相思難抑,常日能言善道的他此刻竟然隻是嘴唇蠕動,半晌卻答不出一句話來,目光閃爍不定,好一會兒才好強地開口,聲音卻細若蚊蠅:“這回才來甜言蜜語哄我作甚……”
楊南丞見他麵頰微紅,不敢直視自己,雙眸含情,隻覺麵前俊人兒這番可愛,不禁情動地抬了江若初的下頜,更輕柔了話語:“若初……”
江若初心中一緊,心中天人交戰,還不及他反應過來,男人的唇已經觸到了自己的唇瓣。
熟悉又懷念的氣息縈繞在江若初的唇邊和心口,他心中更是萬千思緒翻騰,這些日子的往事和愛恨也都湧上來。
那夜江若初與楊南丞決裂,楊南丞帶著莫日晞離開陳府以後,江若初悲切難擋,以酒澆愁,整夜醉生夢死在酒樓中。
江若初本是獨自飛馬進城,他的兩位侍女進城在酒樓找到他已經是事發後第三天的申時。
喝了兩副醒酒湯,才從采衣口中聽聞,陳府滅門血案已經鬧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
陳家本是蘇州富豪,江湖中有幾人不知“長順鏢局”,江南一帶更是鮮少有人不識白頭翁陳洛的名。這滅門血案自然引得江湖有識之士仗義出麵,官府也是加緊追查。
江若初確實還有一分酒醉未醒,心中對楊南丞的愛恨也說之不盡道亦未明,對舞妖的憎惡也綿綿不絕,可他卻是一個要強之人,此刻並非他為這些兒女情長肝腸寸斷之時,當是識大體,以他“小公瑾”之名先將這事平息下來才是上策。
蘇州幾家名門武館,以及江浙一帶的受過陳洛大恩的七水寨五山莊的當家前後都為了陳家的事來到蘇州,更有“長順鏢局”在長安,金陵等地的六家分舵當家前來趕喪。江若初與名門齊少當家齊卿元一同出麵主持大局。
這齊家,也就是江南三大名家其一的,杭州齊家米莊。齊家的當家齊淮軍與陳洛乃是結拜兄弟,二人也都是江若初的母親嵐雪的屬下。
不過這一次,蘇州陳家陳洛遭此橫禍,齊淮軍卻是抱病在床不曾前來,隻派了他的長子齊卿元前來。
兩人在蘇州有名的酒樓“仙客來”包了二樓,將各位寨主莊主舵主都宴請到此好說話。
這陳家被滅門,尋找凶手自是一事,這“長順鏢局”之後的生意要如何了誰人做主也是頭等大事。
酒過半盞,眾人才將這兩件事一提。
這生意之事江若初之前並不管,作為齊家陳家的少主,兩家都按月提成給江家,此一節,和江若初與陳家齊家的關係一樣,隻有內情人知曉,故此江若初這會兒也不便先開口說話。至於那凶手一事,江若初雖然知道就是莫日晞,可若要提出來便又不得不牽扯到楊南丞,此刻他卻也還不知楊南丞到底怎麼牽扯在內,縱然心中自覺對之陳家不住,可卻也不願意楊南丞因此待人受罪被人追殺,幹脆也就閉口不言,隻靜觀其變。
這齊卿元奉了父親之命前來主持,這會兒見著少主人家江若初並不先言語,自己自然也不便開口下定論,隻淡笑道:“這凶手一事,在下與江公子已經前往義莊多次查看,目前倒是有了這毒藥的線索,至於幾處刀傷並非尋常所見,不似名門兵器,怕是還要各位寨主莊主,各位鏢頭,幫主多多追查。這陳家的生意麼……”
齊卿元這話一出,眾人已經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特別是幾位分舵的鏢主更是臉色複雜互相看了幾眼。
按說這總鏢局沒了龍頭,最好便是從分舵之中推舉一位能人當之,可這回卻是情形有些複雜。一來這總鏢局是毀於一旦無一活口;一來是陳洛膝下並無男丁,分舵也全是交給幾位值得信任的外姓人管理,並無大小之分,這會兒要分個主次來倒是麻煩;再者便是這長順鏢局暗中與江家齊家的這一層關係。
齊卿元看了看江若初,其實二人私下便也想到過這一次聚首便也逃不脫此一節。
江若初看齊卿元求助於他,便低頭想了想舉杯,還不曾開口成句:
“各位前輩,……”
就聽得樓下哭哭啼啼上來幾人,兩位侍女扶了一位少婦人上得樓來,看那少婦哭的梨花帶水,雙眼通紅,見到眾位寨主們,才總算哽咽著道了個萬福,看向主桌上的江若初齊卿元二人,又泣不成聲。
“瑤玉!”江若初一驚,趕緊起身相迎。卻原來是陳洛早年已出嫁的女兒陳瑤玉。
陳瑤玉坐下來抽抽搭搭,眼淚總是停不下來。江若初見到這人倒是舒了一口氣,心中也是可憐。這陳瑤玉本是乖巧女兒家,陳洛當年不想女兒卷入這江湖之事,早早就將女兒下嫁遠鄉,若非若此,怕是這一次免不得殺身之禍。
堂下幾位認識陳瑤玉的也是麵露喜色,上前來關懷幾句。
齊卿元看陳瑤玉漸漸平複了些,這才又開口道:“正是天道大公,陳家依然有命脈在世,陳公庇佑!既然陳大小姐出麵,依在下拙見不如請大小姐來主持此事,無論是尋找凶手還是長順鏢局的生意做主,便也是出師有名,各位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堂下幾人點頭幾人皺眉。
江若初心中一頓,當然也知道堂下人搖頭的原因,這陳瑤玉不過是個嫁做人婦的婦道人家,年紀又小,江湖中的事卻能懂得多少?這鏢局生意哪裏又是隨便一個婦人家能夠當家作主的?何況既然已經嫁人,自然也要顧照夫家,怎麼能隨便出頭露麵。
不過既然是陳家的生意陳家的血仇,自然是陳家的人來做主是最好不過,如此也少卻許多不必要的旁事滋生。而且由陳瑤玉出麵,也不必將三家關係告知天下。
如是想著,江若初看了看齊卿元輕輕點了點頭,柔聲開口對陳瑤玉悄悄道:“妹子,卿元兄說的是,陳公的仇和鏢局的生意如今都得要有人出麵做主,辛苦妹子你先……”他自然知道陳瑤玉的難處,隻想先行安撫其他人,這複仇和生意的事情自然可以三家私下計議。
陳瑤玉哪裏明白江若初的意思,旁人說話他不曾聽得入耳,江若初的話卻是叫他一頓一愣,抬頭看著江若初遞了個眼色,婦人家也看不明白,隻哭著開口:“少主!瑤玉隻想知道為何爹爹會遭此慘禍,為何爹爹娘親還有幾位鏢頭師兄會被人仇殺,少主你要為瑤玉為爹爹做主啊!”
“瑤玉妹子……”江若初眉頭一皺,齊卿元也是雙目一瞠。
堂上靜了一刻卻忽然炸開了鍋。
“少主?!”
“什麼意思?!”
“大小姐你在說什麼?!”
這會兒陳瑤玉也是忽然一愣,總算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控卻是忘記了不當將此事叫人知曉,可這會兒他也顧不得這許多,邊抽抽啼啼邊繼續道:“少主,瑤玉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裏能管這些江湖大事,隻求少主為爹爹主持大局,為長順鏢局討個說法!”
眾人交頭接耳然後齊齊看向了麵色些微難看的江若初。
江若初明白陳瑤玉也是一時情急,眼看這關係便也戳破,想了想,才先安撫了陳瑤玉,轉頭舉杯飲盡,幹脆也把三家的關係與眾位一說。
“諸位前輩,寨主,莊主,幫主,舵主,事到如今便也不必諸多隱瞞,誠如瑤玉妹子所言,我江南三家的父輩本是主仆相稱,隱瞞諸位並非有意,不過是父輩的誓言所約。如今陳家遭此大劫,我三家,我江南各輩自當為了江湖正義替陳家討個公道,更不當讓陳洛陳公幾十年心血創下的長順鏢局讓與他手,汙蔑了長順鏢局的江湖名望!”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嘩然。
齊卿元聽江若初如此說了,也趕緊附和稱是,恭敬地起身向著江若初做禮。其餘人看了也才將信將疑又望向江若初。
雖然這三家關係一出不得不叫堂下人議論懷疑,不過他江若初也是江南有名的名門,這等從屬之事便也不該是在這種時候胡說八道的話,堂下幾位當家的率先也點了頭,拱手算作認肯了這位少主人。
江若初也明白這一次忽然表明身份實在是事出突然情非得已,轉頭看了看幾位分舵的舵主:“幾位前輩叔伯,雖然並未與各位表明過身份,若初也不過是個後輩,這生意之事也是懂之甚少,須得各位叔伯們多多提攜包涵!”這話說得謙虛許多,幾位分舵當家臉色也好了許多。
江若初轉頭拉了陳瑤玉起身:“諸位,陳公在天之靈,如今陳家還有後人在世,依若初之見,既然陳家仍在,不如諸事如常,各位分舵舵主也如常。而今頭等大事,便也是要好好安葬陳家,讓陳家眾人入土為安!”
“江公子說的不錯!”主桌上一位長須漢子起身舉杯,這漢子便是長安分舵的舵主於鈞,“諸事如常,咱們最要緊的是安葬陳太爺,找到害了陳家的凶手,以慰陳家上下的在天之靈!”聽到這於鈞開口,其餘幾位舵主也不得不舉杯響應。
看其餘人臉色依然有異,不過也都起身舉杯,怕是這期間關係突然昭白倒是叫人有些反應不及,江若初臉色卻好了些許,隻要這些鏢局舵主暫且安撫住,旁事也好說了。
如江若初所猜,雖然其餘人對他這位忽然天降的“少主”多少還有懷疑,但是“諸事如常”這四個字也算是穩定了軍心,而陳家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七日後,眾人齊齊為陳家辦了一場盛大的喪葬,幾家人又分別分頭去尋找了殺人線索。
雖然不意曝露三家的關係,江若初倒也沒有埋怨陳瑤玉,隻稍作安撫便著人護送陳瑤玉回了夫家,其餘鏢局的事便交給了其他幾位分舵舵主主持,
“諸事如常,若是有重大之事需要若初出麵,再與各位叔伯共同商議對策。至於少主一說,便是你我知道罷了,諸位叔伯不必太過在意。”
江若初倒是明白諸位分舵舵主的心思,並不將自己擺得太高,隻開口如是一說,其他舵主也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並無異議。
陳家這邊的事說得簡單,便也是處理了好些日子,江若初也與其他幾位舵主重新安排了鏢局的一些日常事務,其餘水寨山莊又有各種雜事,江若初也不得不出麵和解,至於那凶手一事,他這個“少主”自然也不得不管。
江若初與江南齊家陳家的關係,在江湖中也無可避免的傳開,雖然也引來不少議論,倒也沒有滋生旁事,那齊淮軍知道此事以後倒是將齊卿元好好數落了一番。江若初登門去探病,卻見著齊淮軍似乎還有旁的心事,隻道是因為陳洛死於非命而悲傷所致,並沒有太在意。
陳家的後事,隨部的安頓,分舵的生意,舵主們的微詞,待得江若初處理完畢得空下來,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了。好在這一陣的忙碌,叫他無暇去想那些與楊南丞之間的不快。
等一切上得軌道,一如往常,江若初才卸下重任返回映雪莊。
聽聞楊南丞近日裏四處尋他的蹤跡,這番愛恨也才猛然襲來。
江若初是個要強的人兒,可終究對楊南丞的愛意匪淺,知道自己一時衝動造成了難以挽回的結局,可是他也深信兩人的情意,一麵糾結於兩人之間越來越深的溝壑,一麵卻又因愛更平添許多埋怨和自責,比起之前陳家的煩事,這些情事更叫他難以成眠。
縱然是自己說了分離的話語,可是想起那一日楊南丞竟然一句也不辯駁自己,想起楊南丞懷中摟著那個害了他陳家一家,搶走了他心愛男人的妖孽,江若初依然恨之入骨!可想起楊南丞對自己的溫柔,想起自己對他的癡心,想到楊南丞為了尋找自己而四處奔波,心急如焚,思念成災,自己對楊南丞的愛意更是深之入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