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二十回. 撲朔迷離無頭案 先辨淄澠宮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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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因為尋找到一些可能的線索而有幾分雀躍,卻沒有料到,這個中原鏢局竟然就在這種時候付之一炬。與調查此火災一事的捕快和火師了解了情況,雖然也猜測可能與現在正調查的國舅爺的案子相關,可鏢局曆來也仇家不少,硬說要與國舅爺的案子相關,多少還是有些牽強。
顧非眼見著手中線索更少,不禁有些心急,可惜師兄顏文卿那邊還沒有其他消息,而就在這個時候,京城裏來了書信,是父親顧斯急著催他回京說是有要事相商。
回到丞相府,一洗路途風塵,家中早已備好酒席皆是顧非喜愛之物,叫顧非好生感激歡喜。酒足飯飽,顧非與母親互道了幾句相思又閑話了些家常,父子二人才進得書房說話。
顧斯,雖然貴為丞相,為人清廉高潔,家中物事雖也是名貴,卻不張揚。這書房布置簡單,筆墨紙硯,書卷百冊,蘭花送香,牆上唯有一副草字,是先皇所禦賜。
父子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楠木床榻上,顧非為父親斟好茶水安靜等著。
顧斯看看自己的兒子淡淡笑著,道:“你這一趟去的時日也久了,待會兒說完話,你再多陪陪露娘。”
——顧非的母親舞思露並非中原人士,而是西域人,與年輕時英俊偉岸的顧斯也是在關外相識,隨後結為連理。二人的獨子顧非更是繼承了父母的俊朗美貌於一身,既有中原男子的儒雅英姿,又如西域人的分明輪廓深邃眉眼。
“是,爹爹。”顧非點頭答了,“孩兒也想念娘親和爹爹。”
顧斯聞言笑意更濃,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露娘他也是每日念著你,太子殿下前日賞畫時便也提了你,怕也是想你了,明日也進宮去請安吧。”
顧非點了頭,倒是微微有些不悅——在旁人麵前總是八風不動,在家人麵前,顧非也多些孩子氣,表情倒是豐富許多。
顧斯見狀笑了:“太子念著你可還不好?”
顧非知道父親明知故問,撒嬌道:“和太子賞畫啊,若是殿下想聽好言何必找孩兒去,若是孩兒說了真話殿下卻又不開心,不如不去。”
後麵兩個家仆聽了主子的話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回。
顧斯哈哈笑了,虛點了一下兒子:“哎,不得無禮,你這羽林騎衛怎可這樣說主子?”
顧非卻是偷偷笑著輕聲撒嬌:“爹爹……”
顧斯拉過顧非的手輕輕拍著笑了笑,忽又緩緩斂了笑意,問道:
“你去了那杭州見過西平侯爺了麼?”
顧非點了點頭:“與師兄拜會過侯爺了,侯爺還問候爹爹來著。”
顧斯點點頭,道:“你可知那西平侯爺是什麼人?”
顧非之前也聽師兄提過一些侯爺的過往,說了一說。
顧斯聽罷,點了點頭,卻先揮手喝退了下人。
顧非見顧斯如此謹慎,也收斂了臉色:“爹爹?”
顧斯看看他,想了想才道:“你可知那西平侯爺澧子曼,曾是羽林軍出身,十六歲就跟隨聖上。”
顧非見父親神色肅然,也乖乖聽著。
“聖上當年愛微服外出,狩獵巡民,澧子曼曾多次救聖上於危難,一次險些為救聖上而捐軀,聖上彰他忠君為主,賜他做了羽林軍統領,對他更是信任有加,隨伺左右。
“那澧子曼也是知恩圖報,對聖上忠心耿耿死而後已。
“後來,宮中卻發生了一件事,”
說到這裏,顧斯長吐了一口氣,看了看顧非,才繼續說:
“那是三十多年前,聖上尚未立太子,當時的皇後娘娘和華悅娘娘都誕下龍子,也就是後來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兩位娘娘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儲君,兩位皇子都是聰慧伶俐,群臣之中也是意見不一,聖上也難以下決斷,”
這朝廷宮闈之中明爭暗鬥本是平常,不論妃子之間還是皇子之間,總是要分個高下博個長短。
不料,那年仲夏,皇後的兒子大皇子卻忽然感染了怪症,禦醫都束手無策,眼見那大皇子日益消瘦就要燈盡油枯,聖上悲天蹌地。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後宮傳聞愈演愈烈傳入聖上耳中,這傳聞說大皇子的病是因為後宮之中有人以蠱惑之術降下詛咒。
聖上勃然大怒,授命皇後的哥哥,當時的明和國舅爺調查此事。明和國舅爺這不查便是罷了,一查,卻是讓後宮之內雞犬不寧,查出與巫蠱相關之人多達百人!可幕後黑手卻還未查出,大皇子就匆匆夭折薨逝。聖上痛不欲生,怒不可遏,命令明和國舅爺速辦此案!明和國舅爺迫於聖上重壓,為調查真相嚴刑逼供,期間多人不堪重刑死在當場,一時間後宮之內猶如阿鼻地獄!
“最終,明和國舅爺查出,這巫蠱之法竟然終是那華悅娘娘所為。那華悅娘娘本是滇南選妃,滇南苗疆之中擅長此巫蠱術的人也非少數,聖上得知以後,將華悅娘娘和相關的國親全部處死,更是下令嚴懲滇南術人,滇南苗疆一派牽連之人數不勝數!此一後宮劫難實在是叫人……”
顧斯說道這裏不禁搖頭歎氣,
“這朝廷曾派兵剿滅苗疆術人之事,想必你也曾聽聞過。”
此剿滅術人之事也不過是幾年前才平息下來,顧非聽父親問了忙點點頭:“是了爹爹,之前聽先生說過此事,倒以為是因為苗疆術人蠱惑人心,卻不知道是這樣的緣由。”說罷為父親遞上熱茶。
顧斯喝了茶水,稍作平複,繼續道:“嗯,這宮廷內亂自然不能昭告天下,故而世人並不知道這內裏關係。此一劫本是讓人傷心傷神心驚肉跳,卻未料,半年後,那明和國舅爺忽然過世,這才昭白天下,原來這華悅娘娘並非幕後黑手,這蠱惑之事本就是後宮捏造,是當時的皇後娘娘為奪得儲君之位所設毒計!未料自己卻是作繭自縛!”
龍顏大怒,聖上當即下令處死皇後一族,群臣相諫力保國母。聖上也感懷自己當時太過衝動,以致後宮血案,以致龍子早逝,遂免除了皇後的死罪打入冷宮,皇後一族也全被罷官流放。為了緬懷華悅娘娘和當時被處死的二皇子,聖上命人修築了“雙思台”,每逢佳節便獨上高台懷念娘娘和皇子。
顧斯想到當年之事不禁心有哀色:“之後聖上新立皇後,再立儲君,即是現在的太子,可每每想起當年之事也叫為父心有餘悸。”
聽到此處,顧非心中不禁有些唏噓,但卻不知父親舊事重提是有何意,又與西平候又什麼關係,隻能安靜等著。
顧斯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兒子,才又重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當時的澧子曼因為深得聖上信賴,也是查出蠱惑之禍始末的功臣之一,聖上在次年便拜其為西平候。”
原本這些宮廷之爭皆成往昔,不料十年後卻又因此引出一次事端。
蠱惑之禍十年後,即距今二十年前,外敵為患侵我中原大地,北麵戎族,西麵番邦,東海異人,眾敵環視。朝中官員主戰主和各自參半,聖上也因此焦頭爛額,遲遲未決。在此危難將至之際,聖上卻在一夜忽然收到密信,其上所雲,竟然是西平候澧子曼欲篡位之據證,言之鑿鑿期間種種複雜關係,讓人不得不信服。
顧非聽到這裏,不禁微微皺眉看著父親。
顧斯知道他所問,點了點頭:“隻是隻字片語原本不足為信,但信中所言三件事卻不假。其一便是當中有兩個人的關係。原來在當年蠱惑之禍中後宮許多嬪妃倍受牽連,其中有一位枉死後宮的一位後妃,淑妃。這位淑妃也不是別人,正是澧子曼的義妹。”
顧非微微一驚。
這淑妃與澧子曼本是青梅竹馬,後來淑妃入宮為妃,兩人這一層關係卻不曾為人所知曉。淑妃其人賢良淑德不與人爭,在後宮多年也未曾有幸得見聖上。但在蠱惑之禍的前一年,皇後與華悅娘娘為了爭奪太子之位鬧得後宮可謂是水火不容不可開交,聖上也是見得心煩意亂,這卻叫淑妃有幸得了聖上臨幸。就此一夜卻天賜良機珠胎暗結。當時後宮之中可謂雞飛狗跳人人自危,淑妃得了龍胎卻不敢聲言旁人,隻告訴了當時還未稱候的澧子曼。澧子曼叫淑妃安心孕育龍子,待得後宮之爭稍作平靜再行他事。
卻未料世事無常,蠱惑之禍就在兩個月後發生,可憐淑妃從入宮起不曾與人有齟齬,一直溫良為善,卻被牽連其中,非但懷中龍子胎死腹中,自己也是被酷刑逼得自殺身亡。
此等悲劇似乎曆曆在目,顧斯講到此處也微微哽咽,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眼中卻又一絲懼色。
顧非不曾見過父親如此神態,也不忍父親傷心,忙起身半跪在父親身邊,輕輕安撫著父親的雙手。
顧斯漸漸回過神來,看著兒子長長歎了一口氣,恢複了神色,才繼續道:“這一切事每每提及便是聞者傷心。”低眼想了想,將顧非拉起來坐回原處,接過顧非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暖了暖心口又更緩和了些情緒,
“其二,便是這澧子曼的素行,這次你去了那西平候府也應該見過了,這澧子曼素來就喜歡結交江湖人,門下門客多是武林中人。”
顧非點點頭,這一點確實不假,不過也不足為過吧?
顧斯看了看他,繼續道:“那信中說,澧子曼門客無數,其中更有幾位天下聞名的武林豪傑為其賣命。當年在江湖中也少有地位,而他結交江湖人正是為了籠絡了一群江湖人士協助他謀事。”
這天下江湖江湖天下,天南地北的江湖人確實也不在少數,這也是朝廷以六扇門約束其言行的原因之一。顧非心道。
顧斯看顧非不插話也繼續說:“二十年前江湖之中的一件大事,你也應該知道。”
顧非看了看顧斯,顧斯點頭道:“嗯,正是那關外魔教九蓮魔宗入侵中原武林之事。”
顧非微微皺眉:“我曾聽師兄師傅說過,這九蓮魔宗當年雖然作惡多端,卻已經被人滅教了,與父親所提之事有何幹係?”
顧斯道:“嗯,確實如此,那九蓮魔宗當年確實被人滅教。”
“當年?”顧非一頓,忽然想起之前在侯爺府中也見到了不少江湖客並非來自中原,“難道……”
顧斯看他臉色,點點頭道:“那告密信說的第二件事,便是澧子曼籠絡江湖門人與他共謀,而九蓮魔宗入侵中原不過是與澧子曼裏應外合!”
不等顧非說話,顧斯繼續道:“兩年前便有密探聽得傳聞,這西平候在西疆與一些神秘人物來往,這一次為父安排在江南的密探暗中發現,在西平侯爺府內的江湖人當中,有幾人武功套路非比尋常,與那九蓮魔宗之人極為相似,看來之前西平候與九蓮魔宗來往的傳聞也是不假。”
顧非眉頭微皺,父親所言密探,難道其實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澧子曼?而且父親這言下之意,在侯爺府見到的那幾個外族人,莫非可能是九蓮魔宗的餘黨?
顧斯看他臉色也明白他所想,道:“那幾人是否九蓮魔宗之人還為未可知,可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實在聳人聽聞,可惜當時沒有更多罪證,皇上無奈之下隻能找了理由將澧子曼先派往西南駐守,暗中卻一直在監視其言行,或能定罪或能還其清白。因為這其中還有第三件事。此次急著喚你回來也是因為這件事。”
顧非這才點點頭,安靜聽著父親吩咐。
顧斯見兒子如此懂事倒是總算微微揚了揚嘴角,下一刻又複微微皺眉:“當年,淑妃得到恩寵之時,曾得到禦賜一件寶物。當時聖上也是因為皇後和華悅娘娘爭寵惱怒不已,便將這件先皇留下的寶物賜給了淑妃,而這件寶物就是聖上準備禦賜給未來後主的信物。可淑妃亡故以後,這件寶物卻失去了蹤跡。”
顧斯說到這裏,顧非已經猜到父親提及往事的目的。
顧斯看顧非一副明了於心的樣子不禁點點頭:“淑妃死後,為了尋找這件寶物也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深宮內院裏丟失物件的事情也不少見,或流失民間,可連同當時的六扇門出麵都沒有查出寶物的蹤跡。”顧斯看了看顧非,“當時倒是有些猜測,可惜都是無疾而終,最終也沒有找到這寶物的去處。”
顧非點點頭,看父親忽然停下不說,隻是意味深長看著自己,倒是有些埋怨似的嗔看了一眼父親,依舊緩緩開口:“淑妃娘娘當年橫空得寵,唯與這位侯爺有所幹係,如此貴重之物,多半是交於侯爺收藏,那告密信中所言第三件事,想必就是言證了東西確實在侯爺手中。這寶物本是後主之證,自然可用以謀反。隻是侯爺篡位之事泄露,定然也是被透徹搜查過,並無寶物蹤跡。這回侯爺因為太子大赦返回中原,依然我行我素與江湖人結交,聖上怕其故技重施,因而要再次暗中追查這寶物,以免被人利用。”
聽顧非說完話,顧斯微微有些得色,點了點頭道:“不錯,當年淑妃並無其他親眷,隻與西平侯爺素有來往,更是對侯爺信賴無比,或許就是在危機之時將寶物交給了西平侯爺。隻是當時明察暗訪皆無所獲,時至今日若想要尋回次寶物,卻依然隻有侯爺這一條線索。”
顧非微微挑眉,欲言又止。
“怎麼?”顧斯笑了問。
顧非似是嗔怪爹爹取笑自己,看了父親一眼,才轉過眼:“那告密信中所說三件事。侯爺與淑妃的關係,此事有可查證,應該不假。侯爺當年與九蓮魔宗裏應外合之事,如今九蓮魔宗已經被滅教,該說是死無對證,便也未必是真。至於這件寶物是否真的在侯爺手中,卻更是難說。那淑妃身邊的人可是也值得懷疑。”
“嗬嗬,”顧斯笑了笑,輕輕拍拍顧非的手背,“非兒還是這樣心思玲瓏,倒是真有些多疑了。”
顧非聞言嗔怪看了父親一眼:“並非多疑,隻是有所懷疑。”
顧斯聞言笑出了聲,撫摸著顧非的頭頂,道:“那是,澧子曼與江湖人結交是真,和那個九蓮魔宗什麼關係倒是難說。至於那淑妃身邊之人自然也查過了。那淑妃並無親近之人,隨身侍女也是從小伺候他的一個女子,和淑妃一同死在獄中。還有一位照顧淑妃的老太監,劉安劉公公,那老太監本來就年事已高,蠱惑之禍沒過兩年便死了。不過既然你有所懷疑,便也按你的心思去查便是,隻須得記住萬事小心。”
顧非笑了點頭,轉而又眉頭一皺。旁的不說,他卻是不喜歡這江湖人,更何況是牽扯到皇家內院的江湖人,父親要他暗中追查這件寶物的去處,這寶物與那澧子曼有關,勢必又要與他門下的江湖人打交道了。
顧斯知道顧非所想,繼續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不喜歡與那江湖人來往。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交於旁人為父也不放心,畢竟事關聖上。況而,這條線索也並不易查證。為父聽聞你師傅說,你與文卿正好是要尋找這相關的線索,故而才先與你一說,若是有得機緣便暗中查證一番,若能尋回寶物自然是天佑聖上。”
顧非聽了父親的話也是點頭稱是:“孩兒明白。”
顧斯也沒為難他,淡淡笑了拍拍他的手背:“為父知道你幫你師傅師兄破案辛苦,此事便也暫時不便於他人提及,你且記下就好。”
顧非知道父親是怕自己遇到危險,趕緊點了頭,又問:“那寶物到底是什麼?”
“那寶物喚作,雙尊禦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