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九回 一波三折再一折 無路疑又見花明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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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謂魏征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曰:“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上問侍臣:“創業與守成孰難?”房玄齡曰:“草昧之初,與群雄並起,角力而後臣之,創業難矣!”魏征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守成難矣!”上曰:“玄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業之難;征與吾共安天下,常恐驕奢生於富貴,禍亂生於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業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與諸公慎之。”
    ——這是《新唐書。魏征傳》中最廣為人知的一段魏征進言。
    這會兒,顧非正與唐鳳蕭二人一行前往歸雁樓齊九靈的府第,齊家莊。
    蓮瑞國舅爺的案子,本來不過是件單純的毒殺案,但是涉案線索實在是太有限。之前與師兄顏文卿一再討論案子,如今也算是有個殺人毒藥以外的線索。如果按照目前的查到的事實,這幅就剛好在國舅爺過身前後出現又失蹤離奇的草字,怕是會有什麼別的線索?本來聽唐鳳蕭的答話,和唐掌櫃的記載,以為自己隻是多想了,然後又那麼湊巧,推薦國舅爺字畫的兩個人也在字畫失蹤的時候一死一失蹤?這兩個人的死和失蹤是不是和這幅字畫有關?更或者,與國舅爺的死有關?現在見過那副字畫的人都死或者失蹤了,一寸齋裏接觸過字畫的人也不能提供更多的線索,看來隻能到這個齊家莊去看看了。
    顧非斜倚坐在馬車上低眼梳理著零散的線索,身邊的唐鳳蕭卻是笑著,滔滔不絕向他介紹這杭州城內外的風景。
    眼見著齊家莊就到了,顧非向著身邊的唐鳳蕭淡淡一笑,轉頭撩了馬車的簾子看了看車外。青牆白瓦的齊家大門外掛著兩個白燈籠,唐家家丁正急急趕了兩步先去通傳,與門人說了兩句,對麵黑色麻衣的門仆又趕緊往屋內通傳,四周再不見其他人煙,這山莊前叫一個蕭索落寞。
    出門迎接顧非唐鳳簫兩人的是一位老者和一位披麻戴孝的女子,那老者看來應該是齊九靈的老父,那女子怕還在傷心處滿臉愁容不散,雙眼微微紅腫。唐鳳蕭悄聲介紹,卻原來是齊九靈的師妹,歸雁樓樓主的三千金蔣雪雁。
    寒暄一番,添了兩柱香,蔣雪雁才陪著唐鳳蕭和顧非二人在花廳坐下說話。
    勸慰寬心的話由唐鳳蕭說了一番,見著蔣雪雁臉色稍稍好轉,才將顧非做了介紹;在來之前顧非就叮囑唐鳳蕭要將他的身份保密,因此隻是說顧非是京城來的少爺,與齊九靈和國舅爺都是文友。
    蔣雪雁將顧非做了打量,倒不曾多言,看臉色依然心中戚戚然。
    唐鳳蕭看看顧非,才柔聲開口:“雪雁師妹,雖然齊兄不幸亡故,你且要愛惜身子,否則齊兄也是泉下不安啊。”看對麵點點頭,唐鳳蕭繼續道,“說來慚愧,鳳蕭離開師門回到家裏不就就聽說了齊兄的事,可惜最近家中也有不少俗事纏身這才總算得了空閑,是在是慚愧慚愧。不過這說來也是,齊兄一貫身體康健龍精虎威,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蔣雪雁微微頓了頓,並不急著答他的話,隻幽幽看了顧非一眼。
    顧非心下作想,也拱手柔言道:“蔣小姐,你我雖是第一次見麵,不過顧某與齊兄早年在京城以文會友相交甚歡,常聽齊兄稱讚有蔣小姐這位紅顏,令得我幾位文友都羨慕不已。此次偶然到杭州來想要一會舊友,卻不料聞齊兄不幸身故,實在悲從心來才匆匆趕來拜祭,實在是唐突失禮了!”
    對麵蔣雪雁聽他說話溫潤悅耳,眼神中頓時溫和許多,抬眼又多看了他幾眼。
    顧非繼續道:“雖然聽唐兄提了齊兄亡故之事,前後因由卻是不甚清楚。齊兄文武雙慧,待人寬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惹得天妒英才,還望蔣姑娘能體恤顧某與唐兄關切之心,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求蔣姑娘不必顧忌以實相告,好寬慰我兄弟二人思兄之情。”
    蔣雪雁微微抬了抬頭,似乎心中也有動搖,卻終於還是低下頭去。
    來齊家莊之前,顧非也對歸雁樓以及淩刀門有所耳聞,雖然他對江湖的事不做關心,對江湖門派還是了解不少。
    如今的江湖中尚武之風極盛,大小門派眾多,這歸雁樓和淩刀門都是江湖小派中的其二。因為兩個門派都發源自江滬一帶,兩家曆來多有交往,門下人也有不少因此結姻。不過兩個門派門人的武功資質都一般,在如今江湖中無法輕易嶄露頭角,因此門中人大多都另辟蹊徑,也才出現了與官家文人相結交的江湖大俠。而歸雁樓的齊九靈,娘家人更本來就是官家出身,也不怪他與蓮瑞國舅爺有往來。
    再說這位蔣雪雁蔣三小姐,從小與師兄齊九靈青梅竹馬,形影不離,自然到了這個年紀兩情相悅輕偎低傍,看這連理之日也在不遠。
    淩刀門和歸雁樓都是幾代的交情,這王江河與齊九靈更是八拜相交,來往自然也是密切,與這蔣三小姐的關係也是非同一般。
    顧非看著蔣三小姐欲言又止,知道他心中有事,又看他雖然低下頭去,卻在方才看自己和唐鳳蕭的眼神中,卻也不乏幾分顏色,心下揣摩著,又想了想,才輕聲道:
    “不瞞蔣三小姐,其實顧某聽聞齊兄忽然身亡心中憂慮,故而去往了衙門追問了究竟。”
    語畢看了看蔣三小姐的臉色,果然微微一變,眼神也是遊離開來,怕顧非瞧了去。
    顧非微微皺了眉,更靠近了些姑娘家,輕聲道:“顧某聽那去調查的衙門捕快們說,發現齊兄的時候,齊兄莫名亡故在後山一隱蔽山洞,那洞中既然有打鬥痕跡自然還有另外的人在,”顧非頓了頓,看蔣雪雁麵色微微發青,“那山洞本是隱蔽之極,難以覺察,除非是熟門熟路的本地人否則很難知道那裏還有一個山洞。我與那捕頭大哥多多追問才知,齊兄平日與王兄也是形影不離,如今齊兄往生王兄卻正好失蹤,怕是……”
    顧非伸手探過,故作安慰地輕輕按了按蔣雪雁的手腕——果然微微顫抖緊張不已:
    “我等了解齊兄和王兄的為人自然不會胡亂猜疑,可是衙門中的人與齊兄王兄,與蔣小姐非親非故,自然第一時間就懷疑,齊兄暴斃山洞,王兄是……畏罪潛逃。”
    蔣雪雁明顯一頓,麵色微微發白,卻依然不敢看顧非。
    顧非此刻心中更多幾分把握,又輕做歎氣:“原本這事真假也就是個江湖紛爭且是罷了,可是如今多事之秋,想必蔣小姐也明白,國舅府的事以及鬧得滿城風雨,這會兒出了什麼岔子,朝廷官家自然更不會放過任何可疑之事。如今齊兄莫名亡故荒野,與他關係密切的王兄人也不在,就算是另有隱情怕也是說不清道不明。這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若然這事鬧到京中恐怕就不是牽扯一人兩人的事了,這官場黑暗……”顧非抬眼瞄了瞄蔣雪雁的臉色,輕輕搖頭繼續道,“哎,並非顧某多慮,隻是我聽那捕快的口氣,這會兒這件事上頭的人也是盯得緊,畢竟是在這樣的當口發生的事,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萬一真是鬧到了京中……顧某雖然在京中有熟識之人可以幫忙從中周旋,可到底情形如何卻是不明了,有心無力啊。”
    蔣雪雁聽了這話,雖然不明白其中要害,可顧非要說的意思他也聽了明白,忽然抬頭淚眼相望,嘴唇蠕動了幾番才總算開了口,才說了一句,姑娘家的眼淚卻是婆娑而下:
    “不是的,那一日,那一日……”
    看蔣雪雁有心講出實話,顧非連忙勸慰了姑娘幾句叫他安心下來,才講當日之事說了清楚。
    “我與師兄早已定下親事,明年春就要成親。我師兄與王大哥更是情同手足,形影不離,二人經常共同賞文論畫切磋武藝。
    “不過前些日子二人行事機密,總是一起悄悄外出,早出晚歸。我猜想是不是因為我與師兄婚日將近要準備些什麼驚喜,因為素日裏他二人也經常悄悄為我準備一些我喜歡的小玩意兒討我歡心。可是前後好些日子也不曾見得他們有什麼舉動,我猜想我意料錯了,倒也不經意。
    “可那一日,我見著師兄原本與爹爹師傅說著什麼正經事,我在後院等著師兄,想等著他說完正事便拉了他去聽戲,可卻忽然又見著師兄一人麵色神肅悄悄從後門出去。一時好奇我就跟在師兄後麵,誰知道他一路七繞八繞卻到了那山洞,
    “我心想怕是師兄有什麼要緊事情我一個姑娘家何必這樣小心眼,可就在我要走的時候,聽到山洞裏麵王大哥的聲音。二人似乎在爭論什麼,我怕二人傷和氣,想要過去相勸,王大哥卻忽然衝了出來,差點將我撞倒在地。
    “我心裏有愧,怕師兄和王大哥責怪我一個姑娘家竟然悄悄跟著,一時想不到說什麼。王大哥見著我卻是一臉驚訝,可始終沒說什麼,隻是回頭瞪了一眼就跑出山洞再沒回來。所以怎麼可能是王大哥害我師兄!”
    姑娘家說得零散斷續,可好歹說清楚了一件事,顧非聽完點了點頭,也不答話,看著蔣雪雁示意他繼續說。
    蔣雪雁平複了一下心情,才繼續說:“我擔心師兄安危也沒追著王大哥出去,跑進去山洞裏見著師兄,師兄見了我卻是生氣,說我一個姑娘家怎麼沒個規矩竟然跟蹤他。我也委屈,發了脾氣就和師兄吵了兩句,才撇下師兄又回了家來。誰知……”
    顧非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隔空輕輕拍拍蔣雪雁的肩頭,姑娘家卻是顧自哭泣著,
    “誰知就這樣與師兄生死兩隔……”
    事情雖然和顧非猜想有別,倒是關鍵點不差,雖然不知道那二人如何爭吵,暗中做何事,可看來和他要調查的事似乎也並無聯係。
    看姑娘家哭得傷心,顧非輕聲勸慰,又問了一句:“那蔣小姐可曾聽清楚二人為何事爭吵?”——就算與自己所查之事無關,好歹自己也是捕快,若能正好破了這個案子也是情理和責任。
    蔣雪雁抽泣著想了想:“也不曾聽得分明,隻聽到王大哥就說了一句什麼主子什麼的,好像還有邀功之類的,當時我也不敢靠近太多,聽得實在不分明。”
    主子?邀功?
    顧非聽到這個詞倒是眉頭微微一皺。這江湖人曆來尊師重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最為尊崇的就是各家師傅。主子?什麼意思?這兩家門派還有什麼別的牽連?歸雁樓和淩刀門兩家雖然有交情,邀功一說是何意?邀功?若是共謀什麼事雖然合理,可……顧非心中一個閃念卻又轉瞬即逝。
    看顧非聽得認真,蔣雪雁也是邊抹淚邊努力想著,又忽然記起什麼,道,
    “對了,剛走到山洞口的時候,聽到師兄說了句什麼,什麼‘東西送去鏢局’了……”
    東西?莫非!
    “姑娘可聽到說的是什麼東西送到什麼鏢局?”
    “東西不知道,鏢局的話,師兄之前若是有事相托,應當是找了中原鏢局吧。”
    聽憑著自己的直覺,顧非到了中原鏢局。
    該說是前中原鏢局,這會兒原本的三進大宅子已經化為一片灰燼。
    “聽說這是仇家尋仇呢!中原鏢局外麵的鏢被劫了,誰知道鏢局也被人殺人放火,這一家大小二十餘口都死得幹幹淨淨,真是作孽啊!”
    丐幫,人數眾多,眼目廣闊,前前後後數十位當家都是武林翹楚,丐幫的名聲也自然居高不下,曆來被江湖人奉為“天下第一大幫”,到了現在已經是第三十九代幫主。
    馬岱成,江湖人送別號“馬賽羿”,他除了繼承丐幫正宗拳腳棍法,更是如當年後羿射日,箭術高超百步穿楊;其為人也是器蓋雲天,豪爽仗義,年過半百卻頗得江湖後輩敬仰,在江湖上地位頗高。
    “……當時江湖六位前輩以寡敵眾,馬幫主雖左眼被敵人刺傷,但是依然拍馬直追,將那馬頭子一箭射斃於百裏之外,群烏失首,才使敵人如鳥獸渙散而逃退回關外,也才有後來的‘馬賽羿’之稱。”
    楊南丞邊聽邊點著頭,聽完又不住點頭讚道:“采衣姑娘年紀輕輕竟有這般見聞,楊某好生佩服!”
    “楊少爺過獎了,這些故事不過是少爺閑時講給我們聽的,采衣不過是鸚鵡學舌罷了。”采衣這樣說著,卻也笑著回看著馬車裏已經睡著的江若初,身邊的采裳本是給少爺捶腿,這會兒也累了,小腦袋不停地啄著米。
    拉著昏沉沉的采裳睡到旁邊,采衣也忍不住打了個嗬欠,素日隻有少爺和采裳倒也罷了,這回還有個楊南丞在,讓姑娘不禁矜持地紅了一下臉。看楊南丞倒是沒有注意,才柔聲道:“楊少爺,夜已過半,車頓馬乏,您還是早些歇息吧,讓采衣服侍您更衣。”
    “哦,不必勞煩采衣姑娘,倒是夜深露重,你且先睡吧,我,到帳外看看。”楊南丞說著輕輕撩開車簾。
    采衣探身望去,卻隻見到楊南丞在車帳外盤腿打坐,警覺地注意著周圍動靜,雖然他們行的是官道,這周圍漆黑一片誰又能知道會有何危險呢。
    想及此,這位善解人意的婢女不禁甜甜一笑,再默默看了看自己的少爺,又偷笑了一回。
    “怎麼了,衣姐姐……”半夢半醒的采裳忽然咕噥了一句。
    “噓,沒什麼,快歇著吧。”
    “嗯……楊少爺的胡子……”
    聽到馬車帳內小姑娘們的輕笑聲,楊南丞也笑了笑,抬頭看了看也在打盹的車夫,又轉頭看向漆黑的夜裏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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