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92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回到府中太陽已經西斜,天邊一抹殘陽鮮紅如血。
    聆初沿著早上無言帶她出來的路往回走,幾次險些和守衛撞上。入了庭院,遠遠望見正中那間屋子亮起了燈火,知道師傅已經回來,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些,也不及多想尋了個窗就爬了進去。
    「師傅。」人還未落地,聲音先到。
    待到進到屋裏才看清晏封正在脫他的袍子,衣服落在腰間,露出整片脊背。
    聆初「啊」了一聲扭過頭去,卻突然滯了一下,再望回去時晏封已經重新將衣服拉回肩上。墨色的長發略顯淩亂地垂在身後,依舊是目光淡然,唯有那張臉白的駭人。
    聆初急急往前走了兩步,無言橫在二人之間攔住了她的去路。
    「讓開。」聆初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心頭像是被人生生剮了一下。她分明瞧見晏封的右肩上一片烏紫淤青。
    聽聞皇宮裏的杖刑,生殺輕重隻在一念之間。一則是以見血,能打的皮開肉綻卻不傷及骨肉。一則卻可致死,隻見皮膚紅腫,而內裏卻受傷甚重。
    師傅的傷未見血肉。
    無言搖了搖頭,並不相讓。聆初急火攻心,揮起扇子向他掃去。
    無言退一步,她便逼上一步,扇子再次落下時被人徒手接住。
    抬頭,對上那雙墨色的眼睛。
    「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晏封啞著嗓子,這一動攪得他胸口氣海翻騰,禁不住就是一陣猛咳。但也隻咳了兩聲,那修長的手指立刻覆上嘴唇,硬是將剩餘的幾聲壓回喉中。
    聆初分明看到他指間的一抹嫣紅,轉眼那抹顏色就被他悄悄掩去,就像從未發生過什麼。
    聆初慌亂向前,無言攔著衝她搖了搖頭,手在胸前暗暗比劃:「你若不走,隻會讓他更傷了自己。」
    聆初怔住。緊緊咬著下唇,直到舌尖嚐到一絲腥甜,才一跺腳轉身離去。
    夜晚的雁門燈火輝煌,街道兩旁不絕於耳的叫賣聲令聆初想起那年師傅醉酒的夜晚。
    匆匆年華,轉眼已是三年。
    那時那日,一壺酒便能與他一同看盡的繁華,如今卻都成了奢望。
    她忽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師傅,他心中所盼,他執著哪般,她半點不知。
    本可以逍遙自在,偏要常伴君側,步步小心,步步為難,真不知是為了什麼。
    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直到路上行人散盡,聆初才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經過酒鋪,想了想還是順了一壺酒。
    再回到府中,無言已經退下。
    雁門六月的晚風輕拂著書案上的燭火,晏封闔著眼坐在書案前以手支頤,屋子裏一抹化不開的清香縈繞心頭,直叫人迷醉。
    聆初悄悄走過去跪坐在他對麵,不發一言地凝望著他,靜靜出神。
    他睡的極淺,即使夢裏也擰著眉,額上薄薄一層虛汗,看了就叫人心疼。聆初取出帕子,探出的手卻停在半空,想了想還是重新將帕子塞回懷中。
    還是讓他多睡會吧,這一夜一定會很難熬。
    清燭撲閃了兩下,那長長的眼睫跟著一顫,他緩緩張開雙眼。那雙眼在望見她時,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是些許的不安,最後又悄無聲息地化為平靜。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醒我?」他柔聲問道,伸手覆滅一旁的香爐。清香漸漸散去,那份迷醉也跟著消失。
    「沒有很久,剛回來一會。」聆初努力笑的平常,「想讓你多睡會,就沒有叫醒你。」
    晏封點了點頭,眼中的不安稍稍淡去了些。他重新取了支青燭點燃,低下頭靜靜翻看手邊的文書。
    聆初望了一眼,那摞文書像是被換過一批,卻是比昨天的更厚了一些。
    「明天再看不行嗎?不好好休息,身子怎麼能好起來?」她按著他的腕子,有些埋怨。
    晏封抬頭見她一臉認真,想起她昨晚和自己撒嬌胡鬧的樣子,過了會才輕笑道:「好,就依你,明天再看。」
    聆初從懷裏取出酒倒了一杯,見他皺起眉來,笑了笑將那杯酒遞到他麵前:「師傅,喝點再睡吧。」晏封微滯,臉上神色不明,她又說:「喝醉了晚上就不那麼痛了。」
    她重新將酒遞了過去,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心裏卻空了一下。
    晏封眯起墨色的雙眼,半晌搖了搖頭:「我不能醉。至少,現在不能。」
    不過幾個字,卻叫聆初喉中微哽。她一仰頭咽下那杯苦酒。
    晏封已在床邊坐下,見她飲盡,才拍了拍身旁喚她過去。
    聆初走到跟前,他一伸手將她拉入懷中,左手繞過她在她背上輕柔安撫,手指溫涼淡淡清香,如同過去的每個晚上那樣。
    「師傅,今夜讓我抱著你睡可好?」聆初輕輕掙脫他的懷抱,站起身伸手去解他的外衣。
    「聆初?」他捉著她的腕子,臉色微微一沉。
    「從前都是師傅哄我入睡,今晚我想你能在我懷中睡個好覺。」
    他仍有遲疑。聆初安撫地笑著,將他的手輕輕拿開,替他寬衣解帶,然後擁著他躺下,小心地避開他左肩的傷學著他的樣在背上輕柔地撫著。
    晏封將她的笨拙望在眼裏,忍不住低笑:「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她微一思忖,手中改為畫圈圈:「難道是這樣?」
    晏封笑的更濃。
    她皺著眉,指尖沿著他的脊骨一路往下:「還是這樣?」
    懷中的人身子一震。她偷偷彎起唇角,手指從他的腰間滑到結實的小腹,繼續往下。
    「又或者是這樣?」
    手腕被捉住,下一刻她已被他翻身壓在身下,夜色中那一雙墨色的眼睛深邃的叫人望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低啞的嗓音,伴隨著熾熱的呼吸。兩個人隔著薄薄的褻衣,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聆初微微有些顫抖,臉上卻笑容璀璨。她忽然發現她愛極了這樣的晏封,不再是滿臉的風輕雲淡,也沒有了往日的冷漠疏離。
    晏封抿著唇,過了一會側過臉去,一手撐起身子。
    聆初猛然伸手將他拉了回來:「是師傅你不懂。」
    她嬉笑,牢牢將他禁錮在懷中。
    四目相對,氣息糾纏。三年裏,沒有比這一刻更接近過。
    晏封想要再次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她歪著頭笑著偏不撒手。
    「聆初,放開……」他沉著嗓子低吼,氣息飄搖再不是從前那般清冷無波。
    她圈在他腰間的手鬆了一點,並未住手地繼續撩撥。
    晏封捉住她的手壓在身下不容她繼續亂來,眼中已是騰騰火焰,分不清是憤怒還是什麼。
    「還敢胡鬧?小心玩火自焚。」
    聆初張嘴用力往他的脖頸上咬去。他吃痛地鬆手,抬頭望見的是她一臉挑釁的惡意。
    她說:「那又如何?」
    晏封眯起眼,雙眼迷離,神思飄遠。
    他想起從前的她也是這樣一臉壞笑地望著自己說:「我就不放開,你能拿我如何?」
    稍有遲疑,便被聆初鑽了空子,一個翻身反將他壓到身下。
    右肩撞上堅硬的床沿,他痛的齜牙一聲低哼從喉間溢出。
    聆初的心就這樣跟著疼了一下,僵持了一會終於還是不舍地鬆手,扶起他的身讓他向左臥著,重新將他抱回懷裏。
    「鬧夠了?」晏封咬著唇,臉色蒼白的嚇人,但仍是輕輕笑了一下,罵了一句,「你這個死孩子。」
    她望著他努力牽扯出的笑容,猶豫了一下將心裏的話咽了回去。
    「是是是,是徒兒不好,徒兒不該和你胡鬧,師傅你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吧。」
    「那就罰你三日不許喝酒。」晏封笑著,氣息弱了下去。雙目漸漸闔上,似是累極了。
    「好好好,我不喝便是。」聆初哄著他,眼中漸漸暗了下去。直到他呼吸沉重,已然睡去,她才沉沉歎了口氣。
    大概是前一夜睡的不好,這一晚聆初睡的很香。
    夢裏夢見春暖花開,暖風斜陽,她和師傅坐在樹下。
    風起,掀起他手中的書卷,他側過臉對她一笑,那笑容璀璨光華萬丈。
    那樣的笑她從沒有見過。
    她望得出了神,忍不住在他臉上輕啄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笑著輕彈她的額頭:「別鬧。」
    她笑得春風搖曳,撲在他身上瘙他的癢處。他堪堪躲過,她複又纏上。
    晏封終於扔了書卷也來瘙她的癢,她咯咯笑著倒在地上。他俯身壓來,與她兩兩相望。
    她看到他眼裏的猶豫,壞笑著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吻。
    許久之後,她鬆開,麵前的人卻突然變成了另一張臉。
    一張邪魅的臉…
    辰王…
    聆初驟然驚醒,手不知何時捏成了拳,指尖戳進掌心微微發疼,鬆開裏麵全都是汗。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並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
    她慌亂地赤著足跳下床撩開紗幔,直到瞧見晏封好好地端坐在書案前,那顆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師傅。」她像個受傷的小孩,奔向晏封撲進他的懷裏。
    晏封沒有料到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及避讓被她撞在傷處,痛的冷汗直流。半晌,稍稍緩了過來才拍著她的背有些心疼地問:「怎麼了?做噩夢了?」
    聆初抱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剛才的夢,隻是微微顫著地往他懷裏又鑽了鑽。
    晏封不再多問,將懷抱緊了緊,一遍一遍地替她順著脊背。
    聆初照例在天亮前離開。
    離去前她為晏封換上那身銀藍的錦衣,他淺淺笑著和她隨意聊起雁門的小吃,隻有眉宇間的薄汗和那無意間緊咬的唇泄露了真相。
    聆初想起夢裏那個笑容奪目的師傅,不知從前的他是否會是那個樣子,還是會和現在一樣叫人難過。
    這一天,聆初做了個決定,她要重新回到桑宓身邊。即使不能為心裏的那個人做些什麼,那麼至少,離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日子就這樣平淡安穩地過了幾日,直到那日桑宓要陪母親怡皇妃去顯達寺上香。
    皇家出行向來都是浩浩蕩蕩,這一路引來無數人觀望。本來應當是件風光無限的事,人群中卻時不時有人低聲誹議。
    聆初大致能想象的出這些人在議論什麼,一個為和親遠嫁他國的公主,卻毒死了自己的夫君他國的太子。即使如今帝位易主,為了不戰的邦交她未被賜死,這一生她的日子也不會輕鬆愉快。
    聆初不覺笑了笑,不知道桑宓當初決定這麼做時,有沒有想到今後的日子會是這樣?又或者她早已想到,但為了那個人的天下,她甘願葬送自己的一生?
    聆初搖了搖頭,隻覺心情複雜。
    一眾人走了小半日才到達顯達寺。
    聆初以為一座能被皇家參拜的寺院,即使不是金頂紅牆,也應該香火旺盛。然而這顯達寺既不恢弘,香火也很平平,藏在路旁甚至容易讓人錯過。皇家親隊的到來,讓這座小小的寺院熱鬧起來。
    聆初忽然想起一個傳聞,據說這怡皇妃當初帶著兒子逃難時曾逢一位高僧相助,想來這顯達寺應當就是當年收留過怡皇妃母子的那間寺廟了。
    聆初正想的出神,肩上忽然叫人拍了一下。轉過身,就見一雙細長的眼睛正含笑看著自己。
    聆初微微一福,恭順道:「聆初見過四殿下。」
    桑鐸挑了下眉,饒有興致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聆初掩唇笑道:「我也是最近幾日才知道的。那日與殿下喝酒,見殿下衣著華貴,又承了桑姓,隻猜到殿下身份尊貴卻並不知是哪位皇親。後來聽聞娘娘有兩位兄長,太子殿下優柔,四殿下灑脫。那麼能有如此氣度與聆初飲酒的必然是四殿下了。」
    這一席話既誇了他,又將那太子比了下去,聽的桑鐸很是受用。桑鐸心想晏封的徒弟果然不凡。
    聆初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心中直覺好笑。這怡皇妃一共就一子一女,能陪她來上香的,除了她的兒子景王的四皇子還能有誰?這其實一點也不難猜。
    「你今日這麼乖巧倒是叫人不習慣,我還是喜歡那日你潑辣的樣子。」桑鐸不羈地笑著欺身過來。
    聆初記起師傅的囑咐,小心退了一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正想著要怎麼應付他,就聽那邊柔柔一聲:「四皇兄,你怎麼也來了?」
    桑宓由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桑鐸立刻換了張笑臉轉向她,兄妹二人相擁了會,桑鐸才說:「前幾日忙著其他事也沒有機會和你好好說話,我怕我再不來你要不肯認我這個哥哥了。」說罷寵溺地撫順她的發,將她望了個遍又感慨道:「幾年不見,長高了也出落得更漂亮了,隻可惜…」
    桑宓知道他要說什麼,笑著往他懷裏一靠,寬慰道:「四皇兄放心,宓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桑鐸點點頭。這時,怡皇妃也走了過來。兄妹二人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一家子其樂融融的邊聊邊往廟裏去。
    桑宓路過聆初身邊時似是無意地瞧了她一眼。聆初心裏苦笑,心想自己怕是要成為那公主的心中刺了。
    上完香之後桑宓攙扶著怡皇妃去後堂聽高僧講經論道。聆初對佛法不怎麼了解,站了會實在無聊便泛起困來,剛打了個哈欠就望見那邊桑鐸衝著她微笑,見她看向自己他揚起眉笑的更歡。
    聆初轉過身去,想起前兩日從下人們那聽來的八卦。
    這景王原本有四子一女,太子桑瓊是惟皇後所生,四子和獨女則是怡皇妃所生。景王寵愛太子卻不是因為這太子有多聰慧。
    二十多年前這景王還是皇子的時候曾帶兵滋擾風珞邊境,彼時風珞的國土比現在還要往北許多,沅景遭遇了五年天災之後國內凋零便惦記上了風珞的良田美城,這景王善戰幾年內一連拿下幾座城池,逼得風珞的國土一直往南退到如今的玄機城。
    但好馬有失蹄良將也會有失手的時候,那一年景王中了埋伏和他的七萬大軍一起被困玄機城外的山穀。當時沅景也是內亂不斷,各臣擁各主,一時之間無人有心派兵來營救,最後還是惟皇後力排眾議親自領了三萬親兵才將景王解救出來,但惟皇後自己則在戰亂中受了重傷,最後也沒能回到故鄉。
    景王念著她的恩情,對桑瓊也就多了幾分疼愛和縱容,這些年來更是將他保護的極好,連皇宮的大門也沒有許他邁出過。
    聆初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太子桑瓊養過一隻小鳥,後來那小鳥死了,太子哭了幾日還命人在皇宮花園裏建了座墓碑。景王聽聞後大為不悅,怒火騰騰地趕到太子宮中,見太子茶飯不思人也消瘦了許多立刻就心軟,之前種種再不追究。
    這暖室中長大的孩子心性純良雖好,但生在帝王家卻未必是種福氣。
    聆初再望過去時,桑鐸已經俯下身與怡皇妃耳語著,看那怡皇妃一臉幸福的模樣,也不知桑鐸和她說了什麼哄得她這麼開心。
    聆初想起另一個傳聞。據說那二皇子最像少年時的景王,兵馬騎射無不精通。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靖隆十七年沅景與風珞的那場大戰中身亡。蹊蹺的是他並非死於戰亂,而是死在自己的一個親信手裏,坊間傳聞這二皇子霸占了那人的妻,那個親信羞憤難當,盛怒之下趁著二皇子熟睡將他刺殺於軍營中。
    聆初霍然一笑,靖隆十七年,戰爭已經打到了最後一年,那親信要報私仇有太多更合適的機會,這時候才報會不會晚了一些。
    至於那三皇子就死的更加詭異。在二皇子死後的隔年,他也染上了怪病,渾身潰爛,奇癢難當,最後忍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自盡而亡。
    聆初不覺低笑,這帝王家的孩子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卻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不容易養大。
    再想起那辰王,忽然心裏就生出些異樣。桑鐸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辰王,她不知道。但她隱隱覺得如果桑鐸承了帝位,那辰王的天下怕是不會有安寧了。
    胡思亂想間講經論道終於結束,怡皇妃去給僧人們謝禮,桑鐸不知去了何處,後堂內隻留下桑宓和幾個伺候的奴婢。
    聆初領了命在一旁奉茶。桑宓大概是累了,坐在那用茶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杯裏的茶葉。幾番撥弄之後茶都涼了也沒見她喝過一口。
    聆初正感歎好好一杯茶就這麼被糟蹋了,就聽那邊桑宓喚道:「聆初,添茶。」
    聆初愣了一下,心想都沒喝過怎麼添,遲疑了會重新又去取了杯新茶過來。
    走到跟前,就聽桑宓低聲道:「聽說你在雁門尋到家人,既已和家人團聚為何還要回來了?」也不等她回話,桑宓再次開口:「不管你為何去而複返,你能回來本宮很高興。」
    聆初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直接,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桑宓此時已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繼續道:「留一個肯說真話的人在身邊總好過一直聽那些虛假的奉承。本宮可以縱容你,不去追究你的來曆與目的,但你要知道什麼能做什麼該做,不然不管本宮有多喜歡你,都不能留你在這世上。」
    聆初恍然,前麵都是麵子上的話,後麵的才是她的真實用意,原來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警告。心裏好笑,身子卻低了低身,麵上謙卑地應道:「娘娘多慮了。聆初沒有什麼值得讓娘娘在意的來曆,之所以去而複返隻不過和娘娘一樣為了一個字。」
    「噢?什麼字?」桑宓斜睨起眼。
    「一個‘情’字。」聆初淡然開口。
    「放肆。」一聲悶響,茶杯重重砸在小幾上。驚得一旁的宮娥全都哆嗦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向這邊。
    怡皇妃正好跨了半隻腳進來,就聽到桑宓這一聲厲吼。剛要開口詢問,這廂聆初猛然鞠身一拜,大喊了聲:「娘娘萬福。」接著不著痕跡地將案上茶杯收走,順手將那杯新茶放上,然後彎著腰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門外,這才舒出一口氣來,額上已滲出一層冷汗。
    真是兵行險招,她本可以裝傻到底什麼都不說,但桑宓既然刻意來問話說明對她已經心生顧慮,與其今後的日子被她一直提防著,還不如將話挑明。隻是希望這公主是個聰明人,不然日後也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事。
    聆初望著茶杯上的裂紋微微苦笑。這伺侯人的活果然不是那麼好做的,自己侍奉個公主尚且需要處處小心,師傅每日伴在君王側一定有更多不易。
    聆初歎了口氣,正打算抬腳走人,忽然聽到那邊角落裏有人說話,不覺就走近了兩步。
    「又失手了嗎?」錦衣的男子背對著她負手立在台階上。
    下麵的人驚慌地撲通跪了下去:「請再給卑職一次機會,這次一定不叫殿下失望。」
    錦衣的男人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
    一揮手,那人便悶哼著倒了下去。
    桑鐸轉過身看到她,毫不避諱地掏出塊帕子慢慢擦拭著匕首上的血漬,過了好一會,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都看見了?」
    聆初頷首一福,反問道:「殿下覺得我該看見什麼?」
    桑鐸挑起眉,心想有意思,這丫頭居然不怕。忽又想起那日她欲擒故縱的那一下,不禁揚起下巴故意問道:「就算你不怕我要了你的命,也該顧念下你師傅,你就不怕我為難他嗎?」
    「聆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她懶懶抬了下眼,那表情像是在說,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自己還有個師傅。
    桑鐸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不知道這小丫頭又在耍什麼鬼點子,裝這副樣子出來是當真什麼都不在乎嗎?他不信。
    思量中,台階下巡邏的士兵走過,向他行了禮。桑鐸回望了眼角落,剛才的血雨腥風已被人清理幹淨。
    再回過神來,那小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了兩步,正衝著他笑的一臉無辜。
    桑鐸眯起細長的雙眼,猛然瞧見她手上多出一把折扇。心中一動,忙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那把扇子,狠狠用力硬是將那欲開的折扇推合起來,語氣已凝了一層冰霜:「你不要命了?外麵都是禁軍,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若在這裏向我出手,就是你師傅也救不了你。」
    聆初退後一步將扇子抽離,仰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殿下,現在我知道,你是不會讓我有事的,那麼我也就無需擔心你會為難我師傅了。」
    桑鐸一怔,手中已被人塞過一個茶盤,就這麼眼見著那小小的身影大搖大擺地離去。直到人走遠了,他才嗤笑出聲:「這張狂的性子倒是像極了你師傅從前的樣子。」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