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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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鐸的酒是好酒,隻是容易上頭。聆初已經很多年沒有醉過,有時她會想如果能像師傅那樣一喝就醉未償不是一件好事。
    醉了,許多想不清楚的事或許就能看的明白。有些人不醉的時候清醒,而她大概隻有醉了才是清醒的。
    一路腳下浮空,卻還是清清楚楚記得回去的路。月已高懸,長夜過半,此時回去師傅應該早就睡了吧,可她還是想去看看,哪怕隻是隔著窗望一望他熟睡的背影,也是好的。
    情為何物?愛為何物?
    或許就如烈酒喝時痛快,醉時惆悵,醒時痛楚,即使明知最後的結果難逃痛楚,為那一時的痛快依然執著沉迷割舍不了。
    聆初笑了笑,笑了會感歎這般糾葛真是不像自己忽覺無趣,便停了笑搖搖頭又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漸覺腦袋沉重,沒一會兒連眼前也跟著模糊起來,心想果然還是喝的有些多了。
    一抬頭望見前麵朦朦朧朧一個人,月色籠著衣訣飄飄,甚是清傲好看,和她心裏的那個人倒是有幾分相似。她一下笑出聲來,醉了真好,想什麼就能見著什麼。
    接著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了下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迷糊中,好像有人在耳邊輕歎了一聲,身子被騰空抱起。她貪暖地往那人懷裏鑽了鑽,一陣清香鑽進心窩。她彎起唇角,醉酒果然美妙,就連聞見的味道都和師傅一樣。
    半夜裏口幹舌燥,聆初摸黑爬起來在房裏胡亂尋了會,摸到一個茶壺也不管裏麵裝的是什麼,閉著眼就灌了自己一肚子水,水還是溫的也不知道泡著什麼,清清涼涼一大壺下去頓時整個人都舒服了。
    喝完又重新摸了回去,閉著眼往那溫暖的地方拱了拱,撿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也枕了上去,這才心滿意足。
    睡了一會忽然覺得哪裏不對,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窩在一個人的懷裏。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推開那人,一翻身差點掉下床去,好在那人及時將她捉了回來,她才不至於摔得鼻青臉腫。
    聆初拳打腳踢剛想破口大罵就聽那人幽幽開口:「早知道你醒了這麼鬧人,就應該再灌你幾口酒讓你醉的更徹底些。」
    聆初一愣,待看清麵前的人,頓時就像做錯事被人抓個現形的小孩沒了氣勢:「師傅,怎麼會是你?」
    「不然你以為還能是誰?」晏封哼笑一聲,沒好氣的說,過了會見她不說話,語氣才軟了一些,「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那麼貪杯?」
    嘴上責怪著,手裏還是替她拉了拉被子,生怕她酒勁一過這夜寒露重地再著了涼。
    聆初知道師傅是心軟了,粲然一笑,往他懷裏蹭去:「師傅,別生氣了,聆初知錯了。」
    晏封見她一臉無賴樣,不由地皺了皺眉,拎起她作勢就要往外丟,她死皮賴臉地掛在他身上笑的花枝亂顫。
    鬧了一會,聆初才想起來問:「師傅怎麼知道我來了雁門?」
    晏封也不作答,隻是戳了戳她的臉,了然於心的笑笑。
    聆初默了會,才恍然:「難怪白天的時候我一路跟著師傅都沒將師傅跟丟,原來師傅你早就知道了。」
    晏封輕哼一聲算是默認。聆初卻不悅道:「師傅你既然知道,為何走的時候拋下我,害我還和那桑鐸打了一架,這要是打輸了豈不是丟了你的臉。」
    「怕丟人你還借著我的名號向人家討酒喝?」晏封揚起唇角冷哼道,「我看你倒是喝的開心,隻要有了酒師傅也拋在腦後了。」
    聆初嘿嘿笑道:「哪有,酒再好也比不上師傅好。師傅你不知道我為了來找你吃了多少苦。」
    「噢?是嗎?」晏封挑起眉尖,冷冷一笑,「可我聽說你為我收了不少徒子徒孫,一路逍遙的很。」
    聆初驚詫不已:「師傅,你早就知道我跟來了?」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晏封將她的發纏繞在指尖,答的漫不經心:「在你向我討要龍涎香時。」
    聆初又是一驚,沒想到自己的小把戲竟全被師傅看在眼裏。
    「師傅,你戲弄徒兒。」她撅起嘴,佯裝委屈的縮了縮鼻子,一副隨時會落淚的樣子。
    晏封在她的額上輕彈了一下,笑望著她的裝模作樣並不戳穿。
    從前,也總是這樣,滿腹鬼點子,總叫他措手不及又無可奈何。後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疏遠,漸漸就再也看不到她使著壞心眼和自己撒嬌胡鬧。
    聆初還想說些什麼,一抬眼望見他有些神傷,一時有些恍惚。
    「聆初,任何時候都不要叫人輕易看穿了你的心思。」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晏封將她往懷裏攏了攏,聲音漸漸沉了下去:「再睡會吧,天亮了我叫你。」
    聆初應了一聲,低下頭枕著他的手臂將被褥拉到胸前。一闔上眼,眼前卻都是他方才神傷的模樣。心裏生了些不安,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並不踏實,迷迷糊糊快天亮時又醒了過來,睜開眼晏封已不在身旁。
    她披了件薄衫下床,撩開紗幔見晏封一身月色長衫坐於青燭燈火下,一疊厚厚的文書擺在手旁,皺著眉一本一本的翻過。望望外麵,天色剛有些微亮,而那根青燭已經燒了大半,顯然他已經在燈下坐了許久。
    前一夜雖喝的有些多,但聆初還記得回來時夜已過半,中間醒來也沒見師傅睡著,一大早天未亮他又早早地坐在了書案前。這一夜他似乎沒怎麼睡過。
    是心有惦念?還是一貫如此?
    聆初忽然想起在梅林時,師傅也是整夜整夜地留在書房。有時隻讀一本書,有時隻畫一株梅花。他其實一直都睡的不好,隻是那時貪著他的那份溫暖自己從未留心過。
    想到這,她的心裏生出些愧疚。
    晏封見她醒了,放下手中文書向她招了招手。在瞧見她隻著了件褻衣又皺起眉頭,幹脆自己走了過來攬著她重新回到床榻。
    「這麼快就醒了,不再睡會嗎?」
    聆初搖了搖頭,望了眼書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有些心疼地問:「師傅每天都要看這麼多東西?」
    晏封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不禁輕柔笑了:「昨夜就看完了,隻是睡不著閑著隨手翻翻打發些時光,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越是聽他說的輕鬆,心裏越不是滋味。一個人的心裏要擔了多少,才會夜夜難眠?
    「睡夠了就起來吧,我讓無言拿些吃食進來。喝了一夜酒肚子也該餓了,吃飽了待會早點離開。」晏封替她將額前的碎發拂至腦後,半晌又道,「這裏你不能長留。」
    說完起身要去喚無言。聆初忙捉了他的手腕,晏封不解地回頭,她低下眼去,小心地問:「師傅,這些年你總也睡不著嗎?」
    晏封被她問的愣了一下,安靜了會,彎起唇角淡淡道:「很多年前就睡不著了,大概是因為虧心事做太多了吧。」說完徑自輕笑了起來,就像說了個好笑的笑話。
    聆初卻笑不出來,隻覺指尖冰涼一路延伸到心裏。
    晏封拍了拍她的手,將自己的腕子抽離,出去囑咐了一番。
    過了會,無言端了個小碗進來,看見她先是一怔,接著又有些猶豫。
    晏封衝他擺擺手:「不用再拿別的進來了,我不餓,你過來幫我更衣束發,待會我要進宮。」
    無言將碗放下,望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複雜。直到晏封又喚了他一聲,他才跟了過去。
    晏封換好衣服出來,聆初已經起床,正坐在案幾邊慢慢撥弄碗裏的粥,吃的食不知味。
    在抬頭望見他時,聆初久久地失了神。
    晏封換了件銀藍的錦服,那顏色襯得他膚如白雪。他墨色的長發也已束起,整整齊齊地立於白玉發冠之下。
    聆初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這樣的晏封氣宇軒昂,卓爾不群,但也陌生的叫她不敢相認。
    她還是喜歡見他穿著素色衣裳的樣子,薄薄輕紗,一支畫筆,幾幅丹青,不染纖塵的樣子,彷佛歲月靜好,叫人不忍蹉跎了他的芳華。
    晏封見她望著自己怔怔出神,不由地皺了眉低頭看了看自己,沒瞧出什麼不妥,隻當她還沒有睡醒。
    「我今天可能會晚些回來。」他拿著木梳走到她身後替她梳著青絲,「你也晚些回來,雁門各處逛逛,好吃好喝好玩的盡興就好,不用替我省銀子,隻是別再喝酒了。」
    聆初點點頭,覺得他話裏有話,但一時又琢磨不出別的意思。
    這時,門口有人通報:「侯爺,皇上宣你進宮。」
    晏封停下手,回了句:「知道了。」
    那聲音卻不罷休,又道:「侯爺今天起的真早,皇上見了該高興了。」
    聲音並不恭敬,甚至有種說不出的刺耳。聆初望向晏封,仿佛看見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嘲笑,那笑意太淡轉瞬即逝,倒叫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
    等到聲音走遠,晏封才放下木梳喚了無言過來,轉過身對她囑咐:「讓無言送你出去,記好出去的路,晚上回來別走錯叫人撞見了。」
    聆初滿腹疑問,他無意多做解釋,理了理衣服向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對她道:「桑鐸這個人並非善類,你還是不要去招惹他比較好。」
    雁門雖比不得月殤繁華,但也是八街九陌樓宇林立應有盡有。聆初在街上閑逛了半日終究還是有些無聊,於是買了些胭脂水粉打算去看望朝夕相處了兩個月的小夥伴們。
    桑宓這幾日已經住回了父皇的宮殿,不用那麼多人貼身伺侯,下人們也就落了個清閑。
    聆初一跨進行宮雜院就瞧見下人們紮堆在一塊閑聊。雖隻分別了一日,也算小別,大家見了她還是很驚喜。一眾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先是羨慕她尋到家人苦盡甘來不用再做伺候人的事,接著又說起昨日那場盛大的宮宴。
    據說昨日的宮宴景王準備了數月,如此規模真是為辰王是賺足了麵子。當然辰王也不會駁了景王的麵子,率領一眾大臣將大殿坐了個滿滿當當。席間美酒飄香,歌舞不斷,更有才華出眾者當場獻了弦樂詩詞以及墨寶,直叫那景王開心的合不攏嘴。整個宴會從早上持續到深夜,真是讓人眼花繚亂,難以忘卻。
    聆初趁機問起辰王這次有沒有帶什麼親信出來,比方說某某「侯爺」?
    兩個曾在殿前伺候過的小太監七嘴八舌地搶著道出自己知道的事。聆初聽了好一會才將他們淩亂的說辭整理到一處。
    自古以來封侯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股肱重臣。辰王初定天下時曾封了當時幫他平亂的韓堯將軍為關平侯,其他功臣隻是逐一賜了官職。至於皇親國戚,先皇和眾皇子都在那場奪帝之亂中薨逝,辰王至今也沒有娶親,所以既無皇親也無國戚,也就更沒有什麼侯爺。
    聆初托著腮心思有些飄遠。
    即使身份尊貴如韓堯,也隻是隨同辰王一起住在行宮。師傅卻被單獨賜了座宅院,裏裏外外更是派了重兵把守。看來,這辰王對師傅可真是「厚愛」。
    一旁的宮娥又開始嬌羞地談論起他們的辰王,一說「皇上昨天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高興」,又一說「景王給了這麼大的誠意,皇上哪還能不高興」……
    聆初聽得腦袋生疼,過了會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了一句:「昨天所有大人都去了宴席?」
    「是啊,那可是國宴,誰敢不去?」一個小太監詫異地望著她,心想這話問的好生奇怪。
    聆初皺起眉,心中一沉:「不去會怎樣?」
    「逆了皇上的旨意挨罰自然是逃不過的。」一個小宮娥怯怯說著,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不過皇上性子溫厚,向來不重責罰,興許也就是斥責兩句。咦?你問這個做什麼?」
    聆初打著哈哈說:「沒什麼,隻是好奇,隻是好奇。」
    眾人哦了一聲,未有質疑,話題很快又轉到沅景的歌舞姬上。
    聆初眯著眼,想起辰王那張禍國殃民的臉蛋。「溫厚」二字在心中拿捏了一會,終於還是不怎麼能夠盡信。
    又聊了會,始終心有顧念,再說的那些幾乎都沒有聽進去。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匆匆照著來路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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