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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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的長途跋涉,兩個月的翹首期盼,再長的路再長的思念也終有盡時。
    雁門,沅景之都城。
    辰王的大部隊抵達的這日,景王大開雁門,列隊迎了數十裏。
    早已聽說雁門繁華,隻是比起風珞的都城月殤還是略有不及。但對於辛苦了兩個月的眾人來說,卻是沒有比雁門更好的繁華。
    桑宓進宮的那日,聆初重獲自由。
    她用這些時日積攢的賞銀在雁門最大的裁衣鋪為自己購置了一身新衣,又挑了些胭脂水粉,一番精心裝扮後對著鏡子看了許久才滿意地合上扇子翩然離去。
    早已打探到啞奴的住處。路上買了壺酒,嘴上說為了慶賀久別重逢,實則是為自己壯膽。一路上想的灑脫容易,但師傅究竟會因此生多大的氣,她心裏也沒個底。
    越是在意,就越是心亂。
    聆初自嘲,何時起瀟灑不羈的她變得這麼小心翼翼?
    遠遠望見啞奴入住的宅子,聆初心裏激蕩腳下已是一路小跑。沒跑兩步遠遠瞧見兩個人從後門離開,一個恭敬,一個清冷。
    聆初在望見那水墨色身影時,心裏忽然生出了許許多多的委屈,兩個月的點點滴滴縈繞心頭,眼下她隻想撲到那人懷裏好好傾訴一番。
    然而未等她撲身過去,那水墨色的人影就足下輕點飄上牆頭,一轉眼主仆二人都不見了蹤影。
    聆初呆在當場,半天才反應過來飛身追了上去。
    師傅的所有技藝中,大概隻有這門輕功她學的最好。以她疲懶的心性原本學什麼都不會有太大成就,當初跟著師傅學習就沒少被師傅甩臉,對於輕功師傅教導的最為苛刻,師傅常說:「聆初,打不過就逃。這救命的本事你總要精通一樣。」
    事實上她後來的確爭氣,將師傅的輕功學了個□□成。隻是她認真學習輕功從來就不是因為師傅的那一句話,而是為了能常常趴在師傅的窗外偷偷地望著他,陪他讀書作畫,陪他度過那些安靜恬淡的時光。
    所以這一路追的雖然艱辛,但好在沒把師傅給跟丟了。
    直到那水墨色的人影轉入城郊一處隱蔽的院落,她才在附近找了棵大樹停下呼哧呼哧狂喘不止。
    晏封進入那個院落後,一個男子從屋裏走了出來。兩人相見,他忽然抽出腰間的寶劍向晏封刺去。彼時聆初正喘的自顧不暇,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襲向她的師傅。
    嫣紫的光芒劃破天際,兩劍相撞擦出火花。
    聆初驚訝於師傅一開始就以滅魂劍相迎,這些年她見過滅魂出鞘也不過寥寥幾次,滅魂出鞘意味著師傅用了全力,而這世上能讓師傅全力相迎的人並沒有幾個。可見那人是真心想要了師傅的命。
    轉眼,兩人你來我往已戰了數十個回合不分高下。聆初心裏著急,卻不知該如何幫師傅。一晃眼看到啞奴抱著劍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似乎並不打算出手幫誰。聆初有些疑惑,她所認識的啞奴是一個將師傅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的人,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年來有啞奴陪在師傅身旁,她才多了幾分安心。
    未等想明白,那邊已經停了下來,也不知最後是誰贏了誰。
    男子哈哈一笑,收了劍走上前用力擁了下晏封的肩,兩人說了什麼,聆初聽不清。之後兩人便轉入屋中再沒有出來。
    聆初想,或許這人和師傅早就相識。一顆心稍稍定了下來,找了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在樹上躺下。腦中思緒萬千,卻都是零碎的片段,怎麼也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麵。
    等了半天不見師傅出來,聆初百般無聊,從懷裏摸出那壺酒喝了起來,有酒陪伴倒也不覺時光難熬。隻是這沅景的酒實在比不上風珞,有機會還是要和師傅念叨念叨要多在身邊備些好酒才是。
    胡思亂想間,一壺酒已經見底。陽光透過樹葉暖暖照在身上,不知怎麼就讓她泛起困來。
    醒來時天空已經暗了下去,滿天星光掛著一輪弦月。聆初揉了揉眼睛,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不遠處的院門打開,一個男子走了出來。聆初認出他就是白天和師傅纏鬥的男人。
    「喂,我師傅呢?」聆初側身躺著,半分迷醉的雙眼微微眯起。
    男人抬起頭,尋了一會才在樹杈間瞧見那一身青衣,待看清她的容顏,臉上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誰是你師傅?」
    聆初皺了皺眉,大約是酒有些上頭,夜色中她竟看不清楚男子的樣貌。索性飛身下來,一身青衣飄飄,腳下卻是一空險些沒有站穩。
    等到穩住身體,這才看清那男子的長相。瘦長的臉,雙眼細長,鼻子高挺,嘴唇薄涼,倒是一副薄情相。還是她的師傅更好看些。
    輕哼一聲,聆初搖搖晃晃轉身欲走。男子腳下生風,衝到她麵前笑的善惡難辨:「姑娘不是管我要師傅嗎?」
    原來又是個登徒子。男人啊,大多是個多情的主。
    聆初心裏想著,嘴角浮現一抹討好的笑,佯裝腳下不穩向他歪了過去。男人果然伸手來扶。
    嗤笑間,手中折扇抖開,揚手便是毫不不留情的一下。
    寒意遂起,霜凝漫天。周圍的樹葉紛紛落下,輕輕一碰就碎了一地。
    男人側身跳開,險險避過。手上刺痛,低頭望去手背上已多了一道觸目的傷口。
    他不覺低笑,若不是早有防範,恐怕這會已經命喪這個丫頭手裏了。
    「雪月封天扇,你師傅倒真是疼你。」
    聆初擺手收了扇子並不打算戀戰。白天已經見過他和師傅對決,真要打起來她不是他的對手。
    轉身要走,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要不要喝一杯?雁門最好的酒都在我這。」
    聆初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男人眼中一抹淺淺笑意,善惡不明。
    「既然是晏封的徒弟,不招待一杯就走,倒是我失禮了。」
    桑鐸將酒拿來時,聆初已在屋頂找了一處好位置躺下。
    手握月光杯,瞭望弦月夜,一杯一杯複一杯,如此光景真是再美好不過。
    隻可惜身邊的人不是師傅,多少有些掃興。
    桑鐸為她滿上一杯,也不在意她望著他時眼裏明明白白的失落。
    「你怎麼知道我師傅是誰?」聆初眯起眼,神思有些不清。
    桑鐸笑著並不作答,隻是望了眼她手中的折扇。
    「就憑一把破扇子?」
    折扇自手中打開,聆初仔細看了又看,既不是師傅的字畫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除了比較沉好像再無其他。
    想當年在師傅那見著這把折扇時,它安安靜靜躺在藏書閣裏,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師傅並未視它若珍寶常常帶在身邊,隻是偶爾會拿出來看上一眼。後來她一時頑劣偷了來用,本想見著師傅生氣著急的樣子,誰知師傅卻從未過問,就像根本忘了曾有過這樣一把扇子。如此普通無奇,怎麼就叫這男人看穿了她和師傅的關係?
    「你竟覺得雪月封天扇是把破扇子?」桑鐸笑的無奈,不知道天下間那些向往這把神兵利器的人知道這丫頭這麼評價自己的寶器會作何感想。
    聆初皺著眉,努力地想要想起上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哪裏。
    桑鐸飲下一杯酒,毫不吝嗇地與她說起故事:「雪月封天扇是鑄劍大師邪冥所鑄。邪冥一生鑄造過的兵器不多,但每一樣都名動天下,而這雪月封天扇就是他生前最後一件作品。傳聞邪冥曾得到一塊寶玉,這塊寶玉堅韌可破刀劍,寒冷可遇水成冰,即使在三伏天也隱隱透著寒氣,叫人不能輕易靠近。邪冥傾盡必生才將此玉融入寶扇,為鑄此扇嘔心瀝血。所以,你說這扇子是不是很厲害?」
    聆初仰著頭聽的很是隨意:「如此說來,倒真是把寶扇,可惜落在我手裏,倒是大材小用了。」
    桑鐸望著她半分清明半分糊塗,心中有些好笑。
    晏封啊晏封,你如此疼愛你這徒兒,連這把普天之下最鋒利的寶扇都給了她,可是她卻不知道你對她的用心。
    「其實也算不得可惜,你師傅當年向我討要這把扇子,原本就是為了送給他人。」
    「噢?是誰?」聆初轉過身突然起了興致。
    桑鐸聳聳肩:「不知道,他沒說過。」
    隻是隱約記得多年前曾見他身邊一個人用過,後來,就再沒了雪月封天扇的消息。
    聆初「哦」了一聲頓覺遺憾,心裏有些空落落。
    過了一會又像是想起什麼,她微微一笑有些壞心眼地問:「你說是我這雪月封天扇厲害,還是師傅的滅魂劍厲害?」
    「滅魂?」桑鐸先是愣了一下,手指滑過杯沿,忽然笑道,「滅魂劍當然是天下至寶,但你可知……這滅魂劍本是一雙?」
    聆初翻了個身坐起,這故事她可要好好聽聽。
    桑鐸把二人的酒杯斟滿,與她對飲一杯才緩緩開口:「邪冥鑄造兵器是把好手,但看人就差了些。邪冥一生之中收過很多徒弟,卻沒有一個能有他那樣的成就。後來年過半百收了兩個關門小徒,邪冥對他們寄予厚望,不僅親自教導還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並為他二人取了從師名斬魄和滅魂,希望他們能人如其名造出無雙寶劍。」
    「原來竟是人名。」聆初淺笑,想為自己再添了一杯酒,直到將酒壺整個翻轉過來也沒有再落下一滴酒來。一壺見底,她略微有些失望。
    桑鐸看在眼裏,從身旁又取了一壺想為她斟滿。聆初扔了酒杯,伸手搶了整壺。
    「你醉了,別喝了。」
    她柔媚一笑,將他阻攔的手拂開:「別管我,繼續說你的故事。」
    桑鐸皺眉,眼見著她喝下更多卻是攔也攔不住。
    「後來這二人也真的沒有叫邪冥失望。邪冥為鑄雪月封天扇耗盡心血,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叫了斬魄和滅魂過來,給了他們一塊靈石,命他二人各自鑄一把劍,誰鑄的劍更加鋒利就將雪月封天扇交給誰,並將他的衣缽傳給此人。斬魄和滅魂各自鑄劍三年,終於分別造出了斬魄劍和滅魂劍。邪冥評劍的那日,慕名來了許許多多的人。當兩把寶劍終見世人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因為那竟是兩把一模一樣的寶劍。」
    桑鐸停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去奪那酒壺,卻被她輕鬆讓開。
    聆初仰頭灌下所有,終覺無趣煩悶開口:「同時入門,同時授業,又得了同一塊靈石,能造出一樣的寶劍也沒有什麼奇怪。邪冥是希望他二人明白,唯有攜手才能將師門光大吧。好生無聊的一個故事。」
    酒喝完,故事自然也就沒有興致再聽下去。
    聆初搖搖晃晃地起身,突然聽見身後桑鐸哈哈大笑了起來。
    「邪冥當然是希望如此,但可惜天不遂人願。邪冥死後,斬魄和滅魂安好了數年,後來滅魂娶了妻想要歸隱,就將滅魂劍和雪月封天扇都托付給了斬魄。滅魂要走的那日,斬魄邀他喝酒,酒過三巡二人都有些醉了。然後……」
    桑鐸的聲音頓了一下。聆初疑惑地望向他,見他眯起那雙狹長的雙眼,眼中深不見底,手指像是無意般碰到身旁的酒杯,酒杯從屋簷上滾落,掉在地上清脆一聲響摔的粉粹。
    這一聲驚的聆初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幾分。
    「然後,斬魄用那滅魂劍斬殺了他的主人。」低啞的聲音幽幽傳來。
    聆初抬手對上月光,忽覺月光刺眼,心亂如麻。
    桑鐸像是看穿了她,狡黠一笑:「放心,酒沒有毒。晏封的人,我是不會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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