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無窮無盡的小說
    又是周末，甘棠看了一下午，看書看得惡心，叫了肥腸蓋飯，吃得頭疼腦熱汗直流，看到一篇比較喜歡的——《誘人的黑色跑車》：
    一個女孩子小為，有個非常了解她又忠實的男友王學保，兩人成績優秀，各自都不算有家底，唯有刻苦讀書。
    小為有一個小毛病，喜歡高檔跑車，每次見到都要唏噓羨慕。而她和學保都是買不起的。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跑車的喜愛。
    雖然大家開玩笑說這個女孩子不可靠，學保並不覺得她虛榮，隻是保護性地說她是比較敏感。
    不明白小為的人，會誤會她有點虛榮，甚至牢騷特多，但王學保知道，田小為隻不過是敏感而已，她對生活中不平現象，有點感慨。
    她一次說：“你看，才畢業，李開明的父母就把他送到溫哥華，一座八十萬加幣的洋房與一部平治跑車在等著他，他幹了些什麼好事，上帝要這樣報答他？那小子挺討厭，雖無過犯，麵目可憎，我比他可愛得多，我就沒有那樣的運氣。”
    王學保聽了笑笑，回答她：“你有我，他沒有。”
    小為馬上感動，“真的，你說得對，我有你。”
    學保畢業後賺錢先補貼家裏，支助兄弟幫補家裏，小為不滿，她自己就比較自私，不顧母親想她幫補的心思，執意出去賺錢自己住。她也不覺得自己欠家裏什麼。當然，後來她升了兩級，也幫著妹妹上學了。她自私是亦舒女郎一向的特色，這個小為不算特別自私了。
    學保對女友非常了解，有一夜在朋友的聚會上，小為發現一輛黑色跑車，她一直沒有見到車主本人，在朋友的書房睡下，黑暗中有人敲窗，說他是車子的主人，一起出去兜風。
    在車上，小為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是厭倦了繁忙壓力的生活，她想逃避的是沉悶的現實生活。車上人問及男友，她說我們相互不會為對方犧牲，對方也並無為自己犧牲過。對方突然說“你真的打算舍我而去？”——那人居然是哀傷的學保。
    這一晚開始，他們漸行漸遠。
    後來小為第二次升級，朋友聚會再次接到學保電話，她發現自己隻有對學保才能肆無忌憚地發牢騷，說自己不如意一無所有。
    學保忽然說：“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小為一個人走到露台上去，是的，非要兜盡圈子不可，才會心甘情願乖乖坐下休憩。
    ——這是在是一個有點虛榮的女孩的戀情故事。
    她可能交際有限或者容貌不夠突出，始終隻有一個較好的選擇——那就是學保，學保一直知道女友虛榮（權且這樣說），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小為也會離開自己的，他無奈，也哀傷，他是一個好男人，最終他還是放不下小為，或者，他也沒有找到更好的，他們再次走到了一起。
    這故事有點像喬木和自己，隻是自己沒有這個小為的虛榮，但當年因為喬木的形象不夠好，她一直有點不滿意，但……後來也像這個小為，喬木又忠實體貼，於是嫁了。
    誰知道這個學保後來會性情大變呢？！
    他的忍耐體貼最後竟然全部撕開，變成一個脾氣相當百裏挑一的急躁的人呢！童話的最後都隻說“公主和王子在一起開始了幸福的生活”，幸福生活的背後可能還會有什麼，卻沒有人去追蹤了。
    當然，這個故事也許有不同的理解，但經曆的原因，甘棠這麼理解。
    讀者們買得到的書是經已完成之作，作者想必已經有點名氣。
    在這之前，必須一章章構思，一個個字寫，待遇菲薄，茶飯不思，神經兮兮，人一半住在故事裏，另一半在現實世界應卯，問非所答，話不對題，不好相處。
    更何況，有些人尚未出名，做著一份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業餘寫寫東西，同樣一個一個字寫，費盡心血，絞盡腦汁構思，另一半在現實世界應卯，同事覺得確實神經兮兮，答非所問，領導看見一次員工做別的，更加完蛋。
    看看書，不知產生多少共鳴。
    同一個人生活久了，他的優點逐漸隱沒，他的劣跡日益顯著，琪琪十分無奈……
    定邦說：“你看完這分樓宇買賣合同，在左下角簽個名字，”見她心不在焉，便不耐煩地喝她：“琪琪，你聽到沒有？”
    琪琪回過神來，冷眼看著丈夫。
    區定邦一貫地自以為是，有房屋經紀在場，她不想與他爭，取過筆，劃一個花押。
    這個區定邦，何其像喬木！
    到了家，小女兒奔出來，琪琪一把抱在懷中，定邦卻進房去抽煙。
    男人與這支煙的關係太密切微妙了，妻子們出生入死，辛勞工作，剖腹生產，皆屬閑事，要他們放棄這支香煙，非得第三次大戰不可。
    ……
    琪琪與定邦早已不同床不同夢。
    她已在溫哥華買了房子，過半年就要偕女兒動身移民，留下區定邦一個人在香港。
    如果能夠適應彼邦的生活，琪琪便考慮同定邦分手。
    把香煙換成手機，就是喬木了。
    琪琪是“如果能夠適應彼邦的生活”，便考慮同丈夫分手，甘棠是“假如經濟上帶孩子不成問題+喬木身體是正常人”，會考慮分手。
    ——這樣說來，甘棠還是厚道的，她希望他好好的，然後兩人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現在每個月甘棠的錢都沒有一分多餘，她不斷給喬木還賬。
    因為喬木沒有拿走這個房子，所以該他的錢她在還，還有車子的錢。
    但甘棠還是沒有出去代課，不知為什麼，比起自己看書寫字，她覺得代課是個非常累的事。
    保羅常常下班時候約她，五次她出去一兩次。
    大概他是有他的心思吧。
    畢竟曾經那一點親密——親吻擁抱，已經無法再將他定位成“閨蜜”了。
    她心裏極矛盾，自己信誓旦旦，想一個人過的。
    而且她還記得南多說的，（和保羅）大家不是一類人，以後可能是很麻煩的事。
    至於有的人信奉的“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有”更不是她的那杯茶，若是大家不能在一起，就不用肉體糾纏在一起，以免將美好染成齷齪。
    保羅每次都看她在看書或寫字，她沒有什麼娛樂，這是個生活上根本沒有娛樂愛好的人。
    他不知道人怎麼可以活成這樣乏味和枯燥。
    於是趁著周末，邀請她到家裏參觀，也是帶著她們母子玩一玩。
    車開了好久，她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不過房車確實舒服。
    第一次看到他住的地方。
    似乎是他曬圖裏那個地方：臨海、大扇的玻璃窗，沒有窗簾，看到山下驚濤拍岸，寬大的客廳中擺著一兩件實用的家俱。大沙發看上去很舒服。
    她疑惑：“我見過你曬的一個圖裏路麵很平坦光滑……”
    保羅開了飲料遞給她：“那個地方離這裏不遠，要去嗎？”
    她驚訝：“怎麼好幾個地方？”
    保羅不笑：“我沒有安全感，所以喜歡買房子。隻要朋友手裏有好的，我就喜歡占上一份。”
    甘棠：“保羅你條件這麼好，什麼樣的女孩找不到。”
    保羅終於微笑：“我在追求你甘棠。”
    他覺得這樣有點孟浪，但是沒有辦法，這個神奇的女人，看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早已將兩個人KISS擁抱忘在了腦後。這算是什麼！
    甘棠不再說話，她有點不好意思。
    這個保羅太過孟浪。
    小五不再搭理那個“幹妹妹”。
    因為大哥當時讓林經理調查，都是私下的，一切保密，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現在冷眼看去，舒驍確實一見幾個男同事，連表情都不大對。她的吃火鍋的男友知道她有這麼多“幹哥哥”嗎？
    一邊談戀愛，一邊和各種哥哥打得火熱，怕是誰也接受不了吧……
    本來她是個聰明活潑的女孩，什麼學不好做不好！可她偏不，又要談戀愛又要認哥哥，到頭來在老板那裏落個什麼印象？！
    人哪，還是得學會知足啊……
    海邊有點冷。
    甘棠帶的衣服似乎不夠，保羅拿一件煙灰色毛衫出來，毛衫疊得整齊，看他這麼講究，甘棠懷疑自己以後是不是愛做這種整理的事。她有點發怵。
    小五已經不見了，這裏大概有他的房間。
    保羅受不了這個總是出神的女人，他忍不住攏緊雙臂，緊緊擁她在懷裏，輕吻他的唇……
    甘棠懷疑這麼美好的都得是幻境。
    不過保羅迷醉雙眼的確動人。
    保羅忽然親吻他，封住她的唇，雙手握住她的腰肢，把她拉緊入懷中。
    甘棠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小草。
    她享受瞬間的歡悅。
    他的一切都令她有溺水的感覺。
    她突然逃到窗邊去，卻半天找不到開窗的地方。
    他高大的身子在她身邊站定，輕輕打開：“甘棠，你為什麼總是煞風景？”
    兩個人都笑起來。
    良久，甘棠垂首：“我還沒有想清楚。我本來不想結婚了。不想了。我現在還沒想結婚。”
    “可是沒有結婚，什麼都不可以發生。”
    “我要回家了。你找別人。”
    她覺得尷尬，衝出門去。
    門打不開，她有一種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他牽住她的手：“甘棠，給我們一點時間。你總要逃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