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元春彬彬邁過門檻，對著正座之人恭敬參拜了一禮。“太子殿下，犬子怯生，走丟了路，讓太子殿下笑話了。”他平起身，看秉澈目若懸空，似又在發愣。強忍了火氣，咬緊牙關低聲斥道，“你還不快給太子殿下和皇太孫行禮！”
    秉澈目光渙散，思緒神遊，儼然沒聽進去。
    “秉澈！”
    秉澈茫茫然望向李循旭，少頃，裝模作樣垂首拜道，“秉澈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李循旭放下手中的茶盞，招手示意他走近自己。
    秉澈攥緊袖子，遲疑小挪了步。袖口處空空蕩蕩的，不怎麼習慣。適才不知何故，竟絲毫未猶豫的將珍貴之物贈送了他人，少年心中甚是鬱悶。驀地又回想起疆兒，那孩子衝著自己眉開眼笑和哭鬧抗議的樣子，突然都覺著十分的舒服了。
    ——我是不大喜歡孩童的…
    ——也許會有例外…
    ——這孩子倒也不那麼使人生厭…
    “秉澈！”
    “在！”
    秉澈抬眼看了看慍怒的秉元春，不明所以。
    “無妨，我再問他一遍就是了。”李循旭的臉上並無不悅，相反，他對這頻頻出神的少年頗感興趣。“早年秉先生曾為我門下三大賢客之一，常常運籌帷幄出謀劃策，替我分擔解憂排除萬難，乃我得力之奇才。秉澈，我且問你，你可願子承父業，追隨吾兒隴嶽，亦護他個周全呢？”
    “隴嶽？”
    “嘶，皇太孫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秉元春厲聲叱道。
    “皇太孫？？”
    秉澈這才意識到會客廳裏還有一人。他轉過腦袋掃視了番立在置物架旁側的少年，約摸十二三歲，樣貌俊俏，大方得體。神情凜冽，傲睨自若，教人不敢小覷怠慢。相比較之下，疆兒那孩子的神色中愈顯脅迫淫威，直拒人於千裏之外，不可接近；卻又似桎梏緊緊束縛，逃離不開。未出繈褓便如此霸道任性，長大了可還了得？適才在石亭子時，胸中莫名湧現的焦慮和抵觸感就解釋的通了。
    不過，李隴嶽也好，疆兒也罷，因了得天獨厚的家世背景，和養尊處優的成長環境，這倆小孩骨子裏的傲氣如出一轍。秉澈不屑淺笑了下。
    李隴嶽眉頭微蹙。
    “回太子殿下，秉澈才疏學淺，智慧不及父親，花拳繡腳，功夫不及父親，怕難保皇太孫周安。況且我性子頑劣，又涉世未深，心無餘，恐力難為。”
    “性子頑劣？涉世未深？”李循旭目光深邃，言不盡意。
    秉元春心猛的一顫，霎時間額角就滲出了密汗。
    “三字經首言，人之初，性本善。頑劣之秉性是後天放肆所致，若刻意收斂改正，自可返璞歸真。此不足以成為你推脫的理由。”
    “皇太孫差矣，有道是積習難改，本性難移。”
    “嘶~我先不與你說這話。秉澈，那我問問你，初生牛犢不畏虎，這初生的牛犢，它涉世可深？”
    秉澈坦誠笑道，“初生者，言簡意賅。它不知險，亦不知何為險。古人的一句道理明了之語，秉澈若多作解釋，就屬畫蛇添足了。”
    “你！”接連被嗆，李隴嶽稍有些沉不住氣了，小臉泛紅，脖頸青筋微爆。“你是暗指追隨我隻會使你頻頻涉險？”
    “秉澈可無此意，皇太孫莫要曲解了我。”秉澈麵不改色，娓娓道來，“我不過是說自己沒見過什麼大的場麵，不懂人間百態、世事炎涼，能力自然有所局限，察覺不到潛在的險。而又若真正遇上了或者麵臨著危險，難免無所適從，再貽誤了時機，豈不更辜負太子殿下和皇太孫的信任。”
    “瞻前顧後、推脫諉卸，難道就不是辜負了我父親的信任嗎！”李隴嶽儀態盡失，刻薄諷刺道，“秉澈，依我看，你就是純粹的膽子小吧！”
    秉澈不為所動，平靜淡然。“皇太孫要問秉澈的膽量如何，秉澈從沒試探過，說不清楚。但我曉得剛愎自用，紙上談兵，誇誇不絕而言之無物，定是要一敗塗地，滿盤皆輸的。”
    李隴嶽臉憋得通紅，幾次張了張嘴，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秉元春見狀，將袖中的一枚棋子劃過掌心落入指間，隨即擲出，直擊中秉澈的膕窩。“嘖！我把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小子！你才識得幾個字，就敢在太子殿下和皇太孫麵前大放厥詞，還不快些賠罪！”
    秉澈沒防備，遭此一襲，愣愣跪倒在地。
    “我深思熟慮而後言，自覺無錯，拒賠罪。”
    “你！”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秉先生啊，你不必責備他，這小子說的也不全無道理。當初秉先生入我門下已及冠，娶妻生子，心無旁騖。而現今秉澈才不過十六歲，正值年輕氣盛時。確實是我考慮的不周，操之過急了。”李循旭從扶椅站起身，走近秉澈身前，輕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無妨，待你涉世，再做決定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