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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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筵愣住了,就這麼看著他,大眼瞪著小眼,但看他一副正經模樣,又不似在跟自己開玩笑。
在湯池那會兒,風筵以為他轉了性,不在乎那些禮教了,所以才會赤身勾引,現在看來好像還沒過那道坎。
似乎他講那畫眉,就隻針對閔通判負心,蘇冷清一輩子都脫不了禮教束縛,君子縱有愛慕之心,那也是發乎情、止乎禮,隻求真心對待不相辜負,卻不願行那苟且之事。
風筵心頭不由苦澀,那一盆冷水澆下來,剛起的興致又滅了,這情是一杯悲傷苦澀的毒酒。
蘇冷清冷汀汀道:“不做了?!”
風筵搖了搖頭,幫他整好了衣衫,手上傷口也裂開了,便用那血在褥上寫,你不想,我都依你!
蘇冷清能拿命來待他,那他也該以命待之,那點床事又算什麼?多洗幾個冷水澡便是!
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再過廿年他也老了,那點情事也就看淡了,如此和蘇冷清相守一生,又何嚐不是他口中所言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蘇冷清冷哼一聲,表情稍稍霽和,今晚這麼一折騰,失血過多冷得發顫,呼出的氣都帶著寒意。
風筵拿被子裹住他,用樹枝在地上寫,這會沒有馬車,我背你回官驛。
蘇冷清強壓病懨,冷汀汀道:“回什麼官驛?”
風筵拿眼睛望著他,不是要去京城嗎?!
蘇冷清冷冷道:“辭了!”
風筵張大嘴巴,這又發什麼瘋?
蘇冷清冷笑道:“你鬧騰那麼一大圈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就是見不得我穿那身官服嗎?!”
風筵驚愕過後苦笑告罪,是我小肚雞腸沒氣量,見你當官了心裏吃味,非要在你麵前拿大,蘇大人就別跟我計較了,還是趕緊進京赴任吧!
真要讓他蘇冷清辭官窩在老屋,隻怕他蘇冷清又要鬱鬱不得誌了;就跟那年客棧老板所言,蘇冷清非是池中物,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蘇冷清冷覷道:“這會子敢進京了?不怕你犯過的事?”
原來是計較這個事兒,風筵拿著棍子一五一十,將當年那事寫了一遍,隱瞞是怕他聽了會驚怕,這可是欺君之罪,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蘇冷清看到最後一句,呸了一聲滿臉鄙夷,罵道:“誰像你這般膽小畏縮,做了便是做了,橫豎不過一條命。我若似你怕這怕那,也用不著跟那幫人過不去,任由他們把江浙搞得烏煙瘴氣便是了!”
風筵拿著棍子寫,我是擔心你;蘇冷清看了冷笑,說我都不擔心,要你來擔心?!
風筵心想你哪知道怕?!
蘇冷清也不跟他廢話,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道:“你要跟去京城我也不攔著,但你別指望……”
風筵就在這時昂起臉望著他,跑船生涯讓他的臉飽經風霜,再加上此前所受的重創,讓那眼神顯得憔悴滄桑。
蘇冷清心猛然揪了一下,刻薄話竟說不下去了,但要輕易原諒又不甘心,所以氣惱站著不知所措。
風筵歎了口氣,拿起樹枝寫道:酒我飲了,真有那一天,我也認命了!
他已是一身傷殘,最多也就半條命了!
蘇冷清頓時不吱聲,半晌踢他一腳,冷冷道:“呆坐著幹嘛?拿東西走了!”
風筵撿起地上包袱,又抱起那張桐木琴,心想又該換弦了,上回生生絞斷手指,這回險險勒斷脖子,早知它這般凶煞,當初就不該買來!
蘇冷清站在門口,扭頭不悅道:“把你那狗屁不通的對聯拿過來,丟屋裏我還怕給偷兒看到笑話!”
自從知道蘇冷清對自己有情之後,風筵聽蘇冷清這些冷嘲熱諷,倒也聽出一些別的意味了,蘇冷清是想把對聯也帶去京城?!
此刻已過二更天了,街上連個鬼影都沒,家家戶戶閉著門板,偶爾能聽到呼嚕聲。
蘇冷清負手走在前頭,風筵背著東西跟在後頭,漸漸也覺察出不對了,這不是通向官驛的路。
蘇冷清素來不喜解釋,也不搭理風筵的疑問,風筵知道他的古怪性子,不想說話打死都撬不開他的口,自己就似牲口馱著東西跟在後邊。
等來到姻緣橋畔,看到那株參天大樹,蘇冷清停下不走了,指著當中一根樹杈,冷汀汀道:“將那狗屁對聯,扔進樹洞裏去!”
當初為找畫眉的婚誓,蘇冷清可是費了功夫。那綢帶可不是飄到轎裏,而是動用一班衙役,費了數月才清理出來!
風筵吃驚望著黑黝黝的樹影,枝繁葉茂高大粗壯,到處都掛著癡男怨女的緞帶,哪裏能看到什麼樹洞,心想這又是在唱哪一出呀?!
蘇冷清冷冷道:“摔死了,可別怨!”
原來是在試探他,爬個樹算什麼呀?風筵丟了身上東西,將那對聯塞進懷裏,脫掉鞋子蹭蹭往上爬。
越往上麵越是好爬,沒那麼多惱人綢帶,綠葉扶蘇青枝嫩芽,約莫一丈高的時候,就聽見蘇冷清不耐煩道:“找到沒?!”
風筵便在此刻看到樹洞,不過拳頭大小,卷軸又如何塞得進去?!
風筵剛剛啊了一聲,就聽到蘇冷清罵道:“不會把它撕開?!”
這下子可費事了,風筵隻好坐上樹杈,將那又長又大的卷軸兩端撕開,然後又一點點的折疊起來,剛剛好也就能夠卡進樹洞。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快三更天了,風筵氣喘籲籲下樹,心想下回空白卷軸也不能買,省得叫他三更半夜爬樹摸洞。
蘇冷清冷眼看著風筵喘氣,以前讓他上樹不是個事,現在下來就氣喘籲籲,強壯身骨都被他糟蹋了,也就為跟自己賭口氣,想著心裏又竄起了火,一句話不說掉臉就走!
風筵也不知道他生氣什麼,追了幾步又折回撿起包袱,啊啊啊地問蘇冷清怎麼了,哪裏能得到蘇冷清的回應?!
但酒又是他自己回來飲下,這可真真是怨不得別人!
蘇冷清這次是扶病進京,幾年的哀慟傷絕積壓肺腑,又遇上近日的這番波折,鬆懈下來便一病不起,幸虧一路上有風筵照料,心中煩悶也可拿他撒氣,塵喧中有一坨看不上眼的牛糞,便不再是空濛濛死寂無聲,而是嫌棄得又有了生氣。
蘇冷清想這個塵世寂寞如雪,眼前癡漢終究不了解自己,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跟不上他的步伐節奏,出不得趟子端不上台麵,偏偏還要死皮賴臉跟著自己,真真是讓人好不厭煩!
但這京城卻繁華熱鬧起來,滿大街都是新奇玩意兒,把這癡漢看得滿心歡喜咧嘴傻笑,就跟他是第一次來京城的鄉巴佬似。
蘇冷清不問也知道怎麼回事,風筵上次來憂心忡忡焦慮萬分,除了相府就在客棧等消息,肯定不會有心情出去玩耍!
蘇冷清這是第三次進京城,第一次是跟溫玉懷上京趕考,終日也隻是待在驛館,那時別人都去逛街玩耍,他卻被宣書童一襲選駙馬的話說得臥病在床,連帶著那溫玉懷都沒好好逛過京城。
第二次跟齊懷景進京麵聖,隨後升任金陵府丞,很快又是姑蘇知府,仕途上可謂一帆風順,可看這京城卻是越發晦暗乏味,人間帝都也不過如此,熙熙攘攘喧囂車馬,但都離他太過遙遠,就好似那水中月亮,看得到影子撈不到手。
第三次便是帶這癡漢來了,這一路上那個熱鬧,車水馬龍擠擠嚷嚷,明明他們的錢袋都幹癟了,那癡漢還盯著冰果挪不開眼,跟孩童們一起圍在人家攤前,又饞又驚奇又納悶的眼神,連蘇冷清的臉都要羞紅了!
蘇冷清氣得甩袖子走人,那癡漢一路啊啊跟上來,似乎還沒想明白了,這天氣會怎讓果子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