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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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晚,風筵就抓著衙役們比劃,溫玉懷又去哪裏了?!怎麼一大早出門,太陽落山還不見回來?
    衙役們哪敢過問溫大人的去處,都隻回了不知道,風筵心裏又緊張起來,莫非昨晚的事被蘇冷清知道,蘇冷清故意將溫玉懷調派出去?!
    蘇冷清知道溫玉懷外出阿辰必定跟隨,如此一來便是斬斷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跟當日風萬侯對付他的方法一樣。
    風萬侯輸在狂妄自大,以為把風筵攥在手心,任他怎麼折騰都翻不了天。
    蘇冷清比風萬侯更加自信,但也更加小心謹慎,不僅牢牢掌控姑蘇府衙,手頭還握著風筵的把柄,毋庸置疑要比風萬侯更難對付!
    風筵躺在床上歎氣,沒想自己有朝一日,會處心積慮對付蘇冷清!
    蘇冷清在門外聽到這聲歎息,心想你這才待了幾日便按耐不住了?想當初你爹逼死我爹娘,我還得硬生生咽下這口氣,在你身邊當了十幾年小廝,你此刻再怎麼苦楚,又能及我當年幾分?虧你還是個壯漢,而我當年隻是小童……
    蘇冷清想著又自苦起來,臉上卻不肯帶出分毫,進屋便對風筵戲謔道:“你想知道溫玉懷的去處何不問我,衙門除我還有誰能差遣他?!”
    風筵拿眼睛瞅著他,眸子裏盛滿戒備,就聽蘇冷清似笑非笑道:“你是想找阿辰喝酒,對吧?!”
    這語氣聽著就不對味了,蘇冷清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風筵知道蘇冷清是人精,但就是因為太過人精,所以當他在沂家莊看到泰子,也隻會裝著沒看見,免得給自己惹禍上身。
    蘇冷清隻知道是泰子和文暮晗搞鬼,但想不到那位古靈精怪的宣書童。
    風筵想宣書童已經成了特使,論官階也比蘇冷清大,又不是個畏事的主,肯定有辦法幫自己脫身。
    蘇冷清慢悠悠道:“等會要頒布桑綿令,姑蘇府統轄五十六鎮,溫玉懷一天巡察一鎮,也得兩個月才跑得完!”
    風筵心想要命了,等他回來了,宣特使早離開了!
    風筵正在暗自焦心,就聽外邊衙役稟告,說天香樓酒宴備好,齊大人催他快點,別讓特使大人等咱們!
    等那蘇冷清出去了,風筵趕緊研墨,寫了一個紙團子,也跑到那天香樓,果在門口看到帶刀侍衛和那輛五色彩絲的宮車。
    天香樓和宮車都被包圍,但宮車此刻是空的,侍衛隻是不讓人靠近。風筵目光仔細掃視四周之後,最終停留一株茂密的梧桐樹上。
    一盞茶的功夫,風筵已經隱身樹上,悄無聲息吊掛下來,彈弓夾著那求援信,對準五色宮車的珠簾。
    每條珠簾隻隔指寬,差不多是紙團寬度,風筵眯眼等了半晌,待車邊侍衛微微分神,便將紙團彈射出去。
    紙團夾帶千鈞之力,不偏不倚射進珠簾,沒有驚起絲毫響動。風筵聽泰子先生說過,宣書童心細如發,不會錯漏眼下任何一點事物。
    風筵是相信泰子先生,待射進那個紙團後,便從樹上溜下來。他約了宣書童石林見麵,晚上那兒往來人少,方便他們講話談事。
    在石林等待了片刻,果然聽到嘚嘚馬蹄,跟著侍衛來到麵前,舉火把照著他的臉,喝道:“前邊何人?”
    風筵報上名字,便被侍衛帶到車前,恭敬道:“蘇大人,人來了!”
    簾內傳出蘇冷清的聲音,驚得風筵楞在當場:“上來吧!”
    “你運氣不好,宣特使私訪去了,要我幫他擋駕一陣,偏偏你就撞上來!”侍衛將風筵押上馬車,蘇冷清捏著紙團譏誚道:“你要是先問溫玉懷,再去驛館和江南道,或許我還不會懷疑,你跟宣特使有關聯。”
    沒有阿辰從旁提點,風筵想到啥就做啥,沒有心機和城府,更不懂偽裝企圖,被對方輕而易舉窺破。
    風筵死死盯著紙團,就聽蘇冷清冷笑道:“你若不這麼心急,我還想不到他身上,這倒成了他牽連那件事的證據,有道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慘……”
    風筵撲上去想搶紙團,但哪能快得過侍衛,一棍就將他打得趴下。
    一隻官靴伸到麵前,挑起他的下巴,蘇冷清輕描淡寫道:“接下來該誰了?老刀把子、溫玉懷、還是你的好兄弟阿辰?!”
    風筵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睜開,用流血的手指寫道:“你贏了!”
    蘇冷清冷笑。
    風筵寫道:“我不跑了!”
    蘇冷清表情未變,似是在審視他,跟當年的風萬侯一模一樣。
    風筵還想再寫什麼,可最後什麼都沒寫,隻捂著發熱眼眶,漸漸蜷縮起身子。當初拚死爬上船後,以為自己不會再掉淚,可現在眼眶又湧淚水。
    他一直告訴自己不悔、不悔,哪怕背上殺父惡名,哪怕現在傷了殘了,他都不允許自己有一絲後悔,不允許自己憎恨那段過往,憎恨著一個叫蘇冷清的人!
    可是現在……
    他真後悔,後悔那年跟舅舅回到山城,後悔在堂前救下那小孩,後悔後來相處的每一段時光,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一次,他寧可看著蘇冷清……
    被人吊死廊下?被人賣進戲班?被人淩辱至死?
    他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想讓蘇冷清有多遠滾多遠,以後都不要再出現在他的視線,因為他真不想用憎恨眼神看著他,不想用對風萬侯的態度來對待他,這讓他回想起那段歲月時情何以堪?!
    風筵指縫涔出熱淚,又想起那杯毒酒,蘇冷清輕描淡寫一句:“誰飲?”
    蘇冷清見他這幅光景,知道自己擊潰了他,便慢慢靠上車壁,心想你算是知道了吧,我便是這樣有心機,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當年,你隻當我是小廝靠你庇護,卻不知我是心灰意冷放棄報複。至於我為何會心灰意冷,有五分是看透世情,有五分是顧念恩情,隻怕你永遠都想不到!
    回到姑蘇府邸之後,風筵至此安靜下來,蘇冷清要他看賬本子,他就跑去看賬本子,其實就是蘇冷清的俸祿,那些銀子、布匹、米糧,再除去師爺、幕僚、下人們的開銷,每月縱有盈餘也不多了,難怪桌上也就一葷一素,衣物大抵樸素無華,以一色水的布袍居多。
    風筵剛進府的時候,蘇冷清便叫了裁縫,為他做了四身夾衫,後來快過年的時候,又叫裁縫做了四身襖子。
    風筵寫不用做那麼多,特別襖子這種東西,耐磨又厚實的冬衣,一洗一換也就夠了,誰一冬天換四套?!
    蘇冷清就冷汀汀說,誰給你一冬換四套?當你是員外老爺呀?
    風筵當下也就明白了,這是要留著給他慢慢穿,蘇冷清特地挑了厚麻麵料,怕是他到死都穿不破這些襖子!
    蘇冷清是想讓他死心,就算十年契約到期,他也不會放他離開,他風筵就得一輩子當蘇冷清的小廝!
    歲末,衙門冷冷清清,隻留了幾個當值的。溫玉懷帶著阿辰回家祭祖,現在有阿辰這個練家子在身邊,溫玉懷便不怕周心冥來胡攪蠻纏。
    阿辰和溫玉懷就似新婚燕爾,成天黏在一起插不進旁人,而風筵心中也有所顧忌,跟阿辰在一起話比以前少了。
    屋裏升了炭火,菜色比往常豐盛,還多加了一壺老黃酒。廚子把飯菜送來的時候,就跟風筵抱怨,為了找新鮮豬腰可是跑斷腿!
    風筵瞟眼桌上的葷菜,幹切牛肉和蒸臘肉,哪裏來的豬腰子?
    蘇冷清便在此刻捧著蟋盅進來了,說你出事後就沒人管趙將軍,等我去老屋時早就死僵了,這是你當初賣給許樂山的種,我又跟他討要回來,講好多給一倍的價,等年後讓他來衙門拿!
    風筵正捧著盅兒看蟋蟀,聽到六十兩不由愣了,再看看盅裏的小不點,心想這哪是虎將軍的種,這分明就是江南的金翅展。
    當初講好幫許樂山配尾,可後來遇禍遠走他鄉,許樂山又沒那門手藝,隻能任著虎將軍的種咬死母的,一個冬季也就絕了種。
    這刻碰上蘇冷清威逼,許樂山不敢說實話,隻得拿金翅展蒙混。
    風筵也不敢跟蘇冷清說實話,怕給那許公子招來橫禍,蘇冷清有時可怕得很,就好似被風萬侯附體了。
    風筵眼睛看著蟋盅,心思早就飛遠了,就聽蘇冷清淡淡道:“喜歡嗎?”
    風筵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心中有說不出的吃驚,老實說蘇冷清要是挖苦諷刺,那他心裏還能踏實一點,此刻聽他來這麼一句,脖子後汗毛都豎起來了。
    看見風筵吃驚的表情,蘇冷清竟然笑了一下,眼中意興闌珊道:“等過幾天再弄隻母的,你便能給它分尾了!”
    風筵喉結咕咚一下,趕緊放下手裏蟋盅,從抽屜裏取出賬本,翻到當中某一頁,遞給蘇冷清去看,統共結餘八十六兩。
    前年送紅袖出閣所剩無幾,這些也是後來才結餘下的,蘇冷清將那賬本子撥開,輕描淡寫道:“無所謂,你若喜歡,再貴也買!”
    風筵便從頭寒到了尾,蘇冷清這是唱哪一出?!
    想想人也真是奇怪,以前聽到這話怕要樂瘋了,現在聽了隻是默默坐下,先給自己倒杯酒壓壓驚。
    席間,風筵就算低頭飲酒,也感覺到蘇冷清的目光,那裏麵隱隱約約眼眸閃動,竟有某種令人不安的東西。
    風筵自從認命以來,每天記記賬本,去馬廄刷刷馬,大多時候心情鬱卒,但還沒似今晚這般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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