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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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果然就是阿辰,溫玉懷想起風筵昔日談起兄弟的自豪,那眉頭卻是漸漸擰成麻花了,阿辰不會是來替風筵尋仇的吧?!
屆時,溫玉懷已經穿過衙堂,前邊就是蘇冷清的署房,跟著一條黑影掠來,眨眼間翻入窗戶。
情況不容遲疑,對方是練家子,溫玉懷趕緊叫來捕頭,拿弓弩的拿弓弩,拿長鉤的拿長鉤,悄悄包圍蘇冷清的署房。
等一切布置妥當了,在兩名弓弩手掩護下,溫玉懷小心翼翼上前,還沒等他把耳朵貼上門偷聽動靜,那門咣當一下拉開,自己似被吸進山洞,眨眼落進對方手頭!
大門砰地一聲關上,阻擋住射來的弩箭,溫玉懷此刻被人揪著,倒是能夠明目張膽貼近他。
段辰長得劍眉星目,線條硬朗身材修長,敞襟露出結實胸口,看得那溫玉懷臉頰發燙,被擒捉不覺害怕,反而一個勁貼上去,就差沒鑽到他懷裏。
直到看見對方疑惑表情,溫玉懷才察覺自己失態,難為情地轉過視線,這次發覺蘇冷清伏在桌上,頸項邊流出一灘血,喊了不應似已遇害。
這下子溫玉懷驚呆了,目瞪口呆望著對方,懵呆眼神難以置信。
風筵口中的阿辰,應該是個好人;在墓前見到他,也以為是好人;哪想這般凶殘,抬手取人性命。
“他又不是潘金蓮,不曾許諾風兄什麼,就算後來狠心一些,也是怕風兄越陷越深。人家根本不好此道,又如何能勉強得來?!”
“五十兩雖是催命銀,但蘇冷清出於好意,前百名進士賜銀百兩,扣除盤纏和贈我的廿兩,他統共就剩六、七十兩,一口氣又拿出五十兩,可見……”
事情發生太過突兀,溫玉懷驚得一片空白,心裏想啥嘴上講啥,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講著講著那眼淚就下來了。
他傷心,一來是為蘇冷清,二來是為他自己,為啥總是看錯人?!
對方已經鬆開了手,靜靜等他把話說完,冷峻道:“可見他當日是有多想擺脫風筵,也怨不得會有如今的下場!”
溫玉懷傷心道:“說得什麼渾話?他心裏不願意,難不成還得強買強賣,非要他跟了你的兄弟?!”
阿辰打開包袱,翻找裏邊東西,冷峻道:“有本事,就別跟!”
溫玉懷垂淚道:“所以你就殺人?!”
阿辰挑眉道:“你哪隻眼看到我殺人,又哪隻眼看到他死了?”
溫玉懷再次懵神,抹淚欣喜道:“沒死?”
說起來這事真冤枉,跟風筵分手之後,阿辰就去了塞外,憑著手臂上的烙印,還真打聽到自己身世,竟跟邊陲的鎮西王府有關。
當初是想知道爹娘是誰,便進了那座鎮西王府。誰知一入豪門深似海,饒他這般靈敏之人,也花九牛二虎之力,足足耗費六年光陰,才與鎮西王府一刀兩斷。
擺脫王府的糾纏之後,阿辰先去白樺林祭拜寧知遠,隨後又去合陽沂家莊,沒看到馮大和三個小徒弟,卻看到倆個不該存活於世的人。
在世人的眼中,文暮晗病死在三年前的大喜前夜,福王也是因病去年開春病疫,但鎮西王府對京城動靜十分清楚,密報上說福王是死在聖上登基不久,下手之人便是當時任侍郎的文暮晗。
如今他們倆個,一個化身泰子,一個化身文三,在沂家莊開家餅店,柴米油鹽精打細算,小日子過得讓人驚掉下巴。
阿辰自認為在鎮西王府待過,世上再無能讓他驚奇之事,哪知一山還有一山高,真真應了那句高手在民間!
從泰子口中得知風筵在姑蘇的落腳地,路過吳江又聽聞蘇知府的青天名號,那一刻就聽聞蘇冷清未帶風筵赴任,隨行者乃是一名叫紅袖的江南名妓。
如今,紅袖已經嫁給吳江縣的何老板,蘇冷清以兄長之禮送了百兩紋銀,陪嫁侍女便是何老板送的那位女伶。
阿辰一聽紅袖這個名字,就知道蘇冷清是想彌補當年在山城,未能解救鄰家之女紅袖的遺憾。
等見過吳江那位紅袖,阿辰聽說了命案之事,也聽聞蘇冷清雷霆手段,近年來得罪不少人,曾有人揚言要殺他。
阿辰前日就到姑蘇城,落腳柳林老屋兩晚,溫玉懷見他拿著包袱,是因他完事後正想走人!
他已經找過老捕快,弄清案件來龍去脈,也沒覺蘇冷清做錯了,之所以來找蘇冷清,是受了白樺林酒鋪老板的請托。
風筵的屍體還沒找到,蘇冷清覺得他若在世,定會回去祭奠舅父。
祭奠親人少不了酒,跟阿辰更少不了酒,於是每年清明前都派出衙役,到白樺林酒鋪盤問老板,煩得老板年年清明離家躲避。
這會子老板見到阿辰,便央他跟蘇冷清討情,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抓不到風筵就拿他撒氣,這算哪門子事呀?!
阿辰料到會吃閉門羹,蘇冷清就這壞脾氣,哪天要是出門相迎,那才叫世道變了呢!
等在署房找到蘇冷清,阿辰還沒來得及說事,就見蘇冷清莫名冷笑,甩下一句你來遲了,你家少爺三年前就死了!
阿辰皺眉,倒不是聽到風筵死了,而是覺得‘你家少爺’分外刺耳。他不明白蘇冷清怨恨何來?!
風家該償的都償還了,風筵也不再糾纏著他,蘇冷清還有什麼好怨?!
蘇冷清冷笑,冷覷那把烏鞘劍,說不替你家少爺報仇?
阿辰莫名其妙,殺人者早已處斬,張合旭也遭報應,還要怎麼報仇?!
蘇冷清見他不欲動手,言語變得更是刻薄,大罵風萬侯作孽太多,生了風筵下流胚子,風家還是死絕了的好!
蘇冷清越罵越是癲狂,說風家最陰險的就數風筵,笑裏藏刀心思惡毒,小人路數背後捅刀,死得好、便是要看他死!
阿辰平靜道,你瘋了吧?!
那種漠視的口吻,讓蘇冷清難以置信,說你不為他報仇?是我把他趕走了!
阿辰淡淡說,你早該如此!
見蘇冷清瞪大眼睛,阿辰慢條斯理地說,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來姑蘇前我告誡過他,但他不聽勸執意如此,即便真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會為他報仇!
蘇冷清直愣愣看著他,似乎聽不懂人話了。
阿辰說我來是想告訴你,別為難白樺林酒鋪老板,人家規規矩矩做生意,沒招你也沒惹你,何苦把氣撒在別人身上?!
蘇冷清眼珠定定看他,慢慢泛起一層絕望,全天下除了一個風筵,再沒人願當他的撒氣包。
少時受了風萬侯的鞭打風筵救下他,把自己愛吃的東西推到他麵前;成年再回風家挑釁風萬侯,也是風筵挺身受罰護住了他;一早將寒叔和馮大留在外圍,隻為日後危險時能保護他!
赤足牽馬當眾挨鞭,隻為消他心頭之恨;受了同宗蘇家的氣,小蔥豆腐寬他的心;去茶樓遭學子輕視,沽酒切肉醉個痛快……
一樁樁一件件,就像翻開的書頁,說得的說不得的,蘇冷清知道自己完了,似掀掉鎮妖塔上的靈符,那妖氣一下子放出來,遮雲蔽日飛沙走石,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也隻等它來吞噬自己。
風筵不是不懂他這個人,隻是不懂他的引經據典;他也並非不能直白,隻是偏偏就要刁難,就是要風筵聽不懂!
如今風筵已經去了,借用溫玉懷的一句話,飲下孟婆湯再世為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會再糾纏蘇冷清,他們的緣分就算盡了。
蘇冷清想到盡了,眼中暗流停止,就似浪潮退去,露出亙古洪荒。
趁著阿辰沒留神,蘇冷清抽出烏鞘劍,往自己的腕上切去。阿辰先沒明白他要幹嘛,但等看穿他的意圖時,手指一彈打歪劍身,劍又回到他的手中。
蘇冷清便在此刻傾身,脖子擦著劍鋒而過。烏鞘乃是一口曠世寶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眨眼血就噴濺出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蘇冷清知道搶不過阿辰,那切腕子的動作是假,等奪劍時抹脖子才是真。
誰都沒有他會計算,阿辰不如他心思細密,風筵更是蠢笨不如他,但任他怎麼算都沒算到,其實是他離不開風筵,花離了牛糞無法存活,當初譏諷溫玉懷的話成了讖言!
阿辰看到急湧的血,那神情越發吃驚,這些年沒見蘇冷清脾氣越發厲害,說不過幾句話就抹脖子,這尋死覓活是為哪一樁?!
蘇冷清瞪著阿辰,拚盡最後力氣說,我一直等著你來,把我葬在白樺林子……
說罷,身子一軟,暈厥過去!
阿辰將蘇冷清放在桌上,按住脖下止血穴位,好不容易止住湧勢,正想替他上藥包紮,就聽門外窸窣動靜。
阿辰開門就瞧見弓弩手,大白天就躲在屋脊上,照得箭簇閃閃發亮。弓箭手功夫不到家,毛手毛腳又沉不住氣,若不是阿辰拉得夠快,一箭怕要射穿溫玉懷!
阿辰包裏翻出金瘡藥,灑在蘇冷清的傷口上,動作利索包紮好了,淡淡道:“看緊了,傷口再扯開,神仙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