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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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傳來敲門聲,蘇冷清拉開了門,就見溫玉懷一身素袍,提著籃子站在簷下,一雙眼似笑非笑。
蘇冷清跟他沒啥交集,回了一句風筵不在家,便轉身進屋懶得廢話。
哪想那溫玉懷跟了進來,放下籃子說我來送點東西,眼光掃到案上的那張桐木琴,方才那陣濃重煞氣的琴音,想必就是出自蘇冷清的指尖。
蘇冷清坐下也不搭腔,人家送東西給風筵,跟他有什麼關係?!
溫相公也算知恩圖報,自從當了私塾之後,不時拿些米、麵過來,年前給了兩塊臘肉,當個私塾也沒多少束修,那兩塊臘肉就算重禮了。
溫玉懷待風筵不錯,風筵待他更是豪爽,一出手就五兩銀,溫玉懷也受得安然,倆人倒是交情頗深。
蘇冷清暗自譏笑,等溫玉懷知曉風筵是龍陽君,專對那些柔弱書生感興趣,怕就不能受得這般安然了!
蘇冷清正在那邊想著,就聽溫玉懷有意無意道:“我方才聽到琴聲,料想是你在屋內,這琴彈得可還順手?”
蘇冷清自小就是人精,聽此一問頓生狐疑,不動聲色回敬道:“風筵說此琴乃是閣下挑選,有道是誰挑的鞋子合誰的腳,這琴隻怕還得閣下來彈,方能奏出那人間仙曲!”
沒有阿辰在一旁提點,風筵也就是個楞頭呆,幾兩心思全都寫在臉上,能被心思細膩的溫玉懷看穿也不奇怪!
溫玉懷聞言蹙眉,又硬忍了下去,尷尬道:“蘇兄說笑了!”
傾盡所有買來的琴在對方眼中不值一提,溫玉懷在幫風筵選琴時早已料到這點,但讓他想不到的是蘇冷清琴聲中蘊藏的煞氣!
廣陵散,憤怒躁急殺伐隱隱,那是刺客聶政懷著一顆複仇之心,寧死都要跟殺父仇人韓王同歸於盡。
溫玉懷本想在門口放下籃子便走,但想想還是進屋試探一番,難道蘇冷清還在為父母亡故怨恨風筵?
蘇冷清心中暗暗冷笑,溫玉懷欠著風筵人情,便幫風筵這般胡鬧,送個破琴戲辱自己,竟還敢來試探他,真真是欠教訓!
“說笑什麼?!”蘇冷清聲調冰冷,冷覷對方道:“但觀閣下修長十指,便知是那操琴之人,風筵也是瞎了眼睛,此琴贈你最為合適!”
溫玉懷急忙道:“琴雖是我親手挑選,但卻是受風大哥所托,你若是覺得不好,我還可以去找那琴坊……”
風筵巴巴拿了銀子過來,溫玉懷當時也覺為難,廿兩能買到啥好貨色?!但又感佩風筵的心意,待那蘇冷清可謂掏心掏肺,是以跑了城中不少作坊,多番比較後才買下這樽琴。
琴是差了一點,但那一腔真情,卻是價值連城。蘇冷清是運氣極好的人,遇到傾心待他的風筵。
蘇冷清打斷道:“何苦再廢唇舌?你若是覺得好,何不就此拿去?!”
溫玉懷目瞪口呆,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些年風筵也沒少救過書生,卻也沒見誰投桃報李,風筵要的可不是籃子裏的大米、白麵,你溫玉懷有本事把自個送給風筵呀?!
有道是己不所欲勿施於人,你自己不願做的醜事,竟然慫恿別人去做?!真是枉你讀聖賢書,做這種連媒婆都羞於啟齒之事,真真不要臉!
蘇冷清挑起眉頭,語氣譏誚道:“人人都說鮮花插牛糞可惜了,但我卻見那鮮花是喜歡牛糞,要是不靠那牛糞漚肥,這朵鮮花怕是早就枯萎了,就算以身相許也不為過!”
說完,他停頓片刻,挑起眉頭看著溫玉懷,眯起眼神充滿挑釁道:“溫相公,你說我說的,可有道理?!”
溫玉懷算是聽懂他的話,臉漲通紅又不好開罵,隻能憋著怒火離去,心想這蘇冷清驕橫無禮,睚眥必報小肚雞腸,風筵碰到他也算倒黴,注定要傷心這一遭!
溫玉懷想下回蘇冷清在,打死也不與他照麵,省得平白無故受氣,但沒想隔日就又見著蘇冷清。
當時,溫玉懷登上東家藏書閣的二樓,打開南窗就能看到鄰家小院,就聽到昨日那個讓他氣惱的聲音,照舊用孤高又冷清的語氣說道:“你倒不用多慮,且在這安心住著,嚴員外不會拿我怎樣。他是想我娶月瓊為妻,但我已經跟他說了,考取功名再談親事!”
嚴員外雖是欣賞蘇冷清的才華,但也不會平白無故舉薦他,自是存了招他為婿之心。原本是想等蘇冷清取得功名,後來見他成為鍾璞熠的門生,錦繡前程似在眼前觸手可及,又聽聞蘇冷清在燈子街置辦外宅,變怕日子一久橫生枝節,是以不等他金榜題名便提出親事!
去年中秋西湖賞月,文人騷客泛舟湖上,自然少不得美人作陪,坐在蘇冷清身邊的便是這位叫紅袖的女子。
蘇冷清看上的不是她絕色姿容,也不是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之名,而是昔日與鄰家女子那相同的名字,那相同的風塵身份,那相同的孤苦伶仃和強顏歡笑。
昔日的紅袖慘死在城門口,她的墳就在城外荒郊上,蘇冷清想幫卻無能力為,但如今這位紅袖就在眼前,在蘇冷清能夠觸及的地方,這要他如何能夠不動心思?!
所以,當他的心思被人看穿,有人便替紅袖姑娘贖身,還替他置辦好了外宅,一向清高的蘇冷清也就卻之不恭,收下放在往常會不屑一顧的禮物!
身為鍾璞熠的得意門生,討好的人自然多了去,但似乎驚動了嚴員外,這會子竟想逼他成親。
“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紅袖手指撫過身前樹枝,一株隻剩禿杆的玉蘭,幽怨道:“我便如這玉蘭,卻不知來年春天,還能綻出新芽嗎?!”
沉默片刻,窗旁的溫玉懷就聽到蘇冷清擲地有聲道:“放心,我即便與嚴家翻臉,也不叫你受他欺辱!”
稍晚一些,溫玉懷在老屋找到風筵,風筵這會子剛剛起床,見他來了好不歡喜,忙不迭去蒸肉煮酒,還在灶上抄了雞蛋,盛在碟中端了出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說得便是風筵這股豪氣。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中,雖身無長物卻瀟灑不羈,那蘇冷清是空有滿腹詩句,整日結交些沽名釣譽之輩,卻看不出眼前人才是真君子。
兩杯老黃酒下肚,溫玉懷歎了口氣,風筵問他怎麼了,他又苦笑著搖頭。
這會子冷靜下來想想,人家蘇冷清也沒做錯,雖然還沒中榜就先藏嬌,還沒娶妻就先納妾,那也隻能證明人家不好此道,你風筵是死纏爛打不知進退!
罷了罷了,溫玉懷暗自思忖,這事還是暫時不提,聽蘇冷清的意思,不取功名絕不娶親,那也得等到明年之後,何苦讓風大哥現在就傷心?!
按照蘇冷清心高氣傲的性子,嚴員外的閨女還沒看在他眼內,等到了京城看到更好的,還不就把嚴家閨女拋諸腦後?!
至於外宅的那位女子,倒是對蘇冷清有些分量,但她畢竟隻是青樓女子,難不成蘇冷清還真要娶她為正室?!
但後來溫玉懷轉念一想,倘若此刻不告訴風大哥,讓他繼續這麼癡迷下去,來日聽聞隻怕更加痛苦!
翻來覆去思索一番,溫玉懷話便隻講一半,說了蘇冷清置辦外宅,這可是他親眼所見。至於嚴家是他聽來牆角,事關員外小姐的聲譽,這事還真不能亂說?!
風筵一聽就愣住了,蘇冷清在外邊養女人?
風筵上工的時候,蘇冷清還沒有回來,等風筵下工回來,蘇冷清又不見了。風筵很少進內屋,因為蘇冷清不喜歡,這刻子卻忍不住,進去看蘇冷清的床鋪。
床鋪亦如平時,被子疊在裏側,枕上連一根發絲都沒有,也看不出蘇冷清有沒有回來過夜。
風筵俯身嗅著枕邊殘香,那是蘇冷清的驅蚊香囊,素怕蚊蟲的蘇冷清來到江南後,那驅蚊香囊幾乎從不離身,久而久之鋪上便留了這種香味。
半個時辰後,風筵出現在外宅門口,猶豫半晌還是叩響門環,很快一位荊布女子前來應門,就聽風筵開門見山問道:“你是紅袖?”
眼前女子頗有幾分姿色,風筵沒看過山城的紅袖,但想來也如她這般好看,才能讓蘇冷清念念不忘!
荊布女子扭頭喊道:“姑娘,有人找你!”
風筵這才發現庭院中還有一位女子,正站在窗前逗著鸚鵡,隻能看到半個窈窕側影,但等那女子轉過身來,庭院和那荊布女子頓時黯然失色。
江南美人亦如江南山水,美得鍾靈毓秀清豔脫俗,那舉步輕搖、那剪水雙瞳、那婀娜身姿,怕那山城的紅袖遠不能及!
風筵不發一言站在門口,一雙眼直勾勾盯著紅袖,已經讓紅袖和丫鬟覺得驚奇,再觀他虎背熊腰身材健碩,站在門口就跟一堵牆似,問他有什麼事他也不說,把那兩位弱女子唬得心裏發慌。
偏巧在這時候,門外又來一人,將那風筵硬是拽走了。
丫鬟倒是認得後來那人,隔壁常老爺家的私塾先生,等把這話告訴蘇冷清時,蘇冷清稍一打聽就知道,那日來的人竟是溫玉懷,而被他拽走的人定是風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