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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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冷清是在下午坐馬車回老屋,昨夜風筵竟跑去柳府找他,這已經讓他忍無可忍,當即下定決心搬走。
    柳文錦也看出他厭煩同鄉,不想跟那人同住一個屋簷,便說廂房空著也是空著,倒不如就搬到我這兒來,等今年過了秋闈之後,咱倆好一同上京趕考!
    蘇冷清本不想承他的情,但又急於擺脫風筵,稍作猶豫也就答應。
    第二日,柳文錦要陪爹娘上香,便讓車夫和小廝跟去,幫著蘇冷清收拾細軟搬拿扛運。
    蘇冷清想著自己也沒什麼細軟,連筆墨紙硯都是風筵買的,裏屋也就爹娘的幾件遺物,一雙手就能拿走的東西,所以特地挑了申時出門。
    馬車在雪裏走得不快,等到了老屋申時過半,風筵通常在這個點起床。
    蘇冷清是想當麵辭行,要走就堂堂正正走。風筵若是不識抬舉,再這麼糾纏於他,那就別怪他不留情麵!
    蘇冷清將車夫小廝留在道口,孤身一人走進小院,當年他連風萬侯都不怕,還會懼怕落魄如斯的風筵?!
    蘇冷清是抱著決裂之心而來,但等他推開虛掩的房門,看到躺在床上的風筵時,那股驚詫瞬間壓過一切。
    屋內沒生炭火,冷峭如同冰窟,風筵合衣靠在床上,臉色潮紅呼吸急促,被子被他壓在身下,甚至連鞋都沒有脫,弄得床上滿是泥濘。
    蘇冷清叫了幾聲隻聽得他微微呻吟,用手探他額頭燙得跟火爐似,又見他身上棉袍浸透雪水,連身下褥子都被浸濕了,一雙鞋更是從裏濕到外,當下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定是他昨晚留宿柳府,風筵氣急敗壞無處發泄,大雪天裏作踐自己,但這回做得過頭了,拿自個性命開玩笑!
    蘇冷清氣得握緊拳頭,隻恨不得將他揍醒,這是拿命威脅誰呢?!自個都不珍惜自個,還指望別人會在乎嗎?!
    蘇冷清轉身進了內屋,沒一會收拾好包袱,又從袖中掏出錢袋,扔在他的枕頭邊,心想這錢我可是丟下了,請不請大夫是你的事,要死要活跟我沒關係!
    也就在這個檔口,風筵似被錢袋砸醒,就見眼前站著一人,模模糊糊好似蘇冷清,沙啞道:“冷清,回來了?”
    蘇冷清剛想開口告訴他,自己回來拿東西,今個就算搬走了,以後沒事甭找他,各過各的各自安生!
    此刻,就聽柳府小廝站在門邊喊話:“蘇相公,東西收拾好了沒?”
    蘇冷清還未及搭話,小廝已經進門賠笑,道:“蘇相公,酉時就要開戲了,少爺怕已到了梨園,下雪馬車也不好走,咱們還是帶快些吧!”
    風筵雖然燒得厲害,但還沒忘了昨日的事,此刻聽到小廝這麼說,又見蘇冷清手中提著包袱,當下心裏也就明白了,目光慢慢移到蘇冷清臉上,後者隻是冷臉看著自己,桀驁眼神帶著挑釁,我想走你又能奈我何?
    沉默之中,小廝過來從他手上接過包袱,幫他先拿到馬車上去了。
    風筵已經移開目光,似很疲憊閉起眼睛,聲音沙啞道:“搬去柳府住著也好,我怕不能照料你了……”
    風筵燒得麵色潮紅,鼻息之中噴著熱氣,講句話便露出痛苦神色,最後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便把頭扭到床裏不再作聲。
    風筵仍舊穿著濕衣濕鞋,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把那蘇冷清氣得七暈八素,真想把他拎起來,仔仔細細揍上一頓!
    蘇冷清到此也看明白了,今天他要就這麼走了,風筵怕真會賴在床上,最後不是病死也是餓死!
    想當年蘇冷清他爹臨死前,也曾跟蘇冷清講過這句,爹爹怕不能照顧你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老爹是被風萬侯這惡霸逼死,你風筵這會死又是為什麼?難道是我蘇冷清逼死你了?!
    等那小廝再次來催,就聽那蘇冷清拒絕道:“回了你家少爺,就說我這有病人,最近就不去他那了!”
    這癡漢為了自己,連命都豁出去了。但畢竟是一條人命,就這樣放任不管,良心上又說不過去!
    八歲那年,他被風老爺吊在廊下,命懸一線時風筵救了他,就當是自己償還這份恩情好了!
    待那小廝又苦著臉,把先前包袱拿回來,關上門走了之後。蘇冷清站在風筵麵前,咬牙切齒道:“起來,去裏屋,把濕衣脫了!”
    風筵身子動了一下,就聽蘇冷清咒罵道:“大過年的,捂這一身濕衣潮鞋,趕著去見閻王呢?!”
    風筵也就這身棉襖,床鋪又被他印濕了,蘇冷清讓他睡到自己床上,再去藥店抓了幾幅發汗藥,等到晚上那藥連同粥都熬好了,再把病得東倒西歪的風筵拎起來,看著他吃掉半碗粥又喝掉一碗藥。
    等到晚上,蘇冷清去了書院,跟交班的李大頭說風筵病了,這幾日就由他來暫代活計,驚得李大頭一個勁說使不得。
    李大頭是值那白天的班,書院裏有誰不知道,住在甲三房的蘇公子,是鍾夫子新收的高足呢?!
    蘇冷清也不跟他廢話,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風筵這些燒水、灑掃、巡夜的活計對他來說能有什麼難度?!
    再說這刻書院都閉館了,燒水巡夜什麼都可免了,白日積雪也被風筵鏟了,蘇冷清一整夜都偎在灶前烤火取暖。
    橫豎不過七八日,風筵的病就漸漸好了。
    他自小就在塞邊長大,冰寒徹骨的天氣見多了,隨軍時也沒少淌過冰水,身子骨比一般人都強健。
    這次病也不單純因為雪天,早先是救溫玉懷而沾染寒氣,爾後是蘇冷清讓他傷心至極,才讓寒邪之氣趁虛而入,前前後後躺了七八天。
    睡著蘇冷清的床枕,蓋著蘇冷清的被子,喝著蘇冷清熬的藥,吃著蘇冷清做的飯菜,就連上工都是蘇冷清。
    風筵這些天跟做夢似,心中又不免唏噓,蘇冷清並非全然無心,但此心又非彼心,雖然一樣都是用心,卻差了十萬八千,怎生不叫人歎息?!
    前幾日風筵生病之時,蘇冷清雖沒好臉色,但也沒有多少毒舌,倒不是怕刺激病人,而是白天忙著煎藥煮飯,晚上忙著書院上工,沒那份閑功夫想別的事,挖苦諷刺自然也就少了!
    這會子風筵漸漸好了,搬去外屋上工去了,蘇冷清靜心下來想想,又惋惜自己棋差一招。
    本來那日走便走了,讓風筵自己扛過去了,從此也就對他死心了。
    終歸還是自己心軟,狠不下勁一走了之,若那日真這麼做了,斷了風筵那點畸念,現下自己就不用這般苦惱了!
    蘇冷清當時正在河邊,那剛剛解凍的河水,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看得他不由迷惑起來,自己也是個男兒身,怎惹得風筵對他有欲念?!
    對個男人做那種事,肮髒齷齪不堪入目,風筵是腦袋被驢踢了,放著如花美眷似的章家小姐不娶,非要對他動那種肮髒念頭。
    他蘇冷清也真真腦袋被驢踢了,明明都已經把事情做絕了,隻差臨門一腳就能甩掉這癡漢,卻又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就在蘇冷清暗自歎息之時,風筵已經喜滋滋跑回來,滿林子的喊他的名字,語氣中含著喜悅,聽得蘇冷清無端皺眉,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了!
    等他慢吞吞走進屋裏,一眼就看到案上桐木琴。蘇冷清已經徹底無語,再劣的琴也要二、三十兩,風筵哪來那麼多銀子?!
    風筵站在一旁得意地說,他把虎將軍賣給許公子,並承諾隻要他在姑蘇,便負責虎將軍配尾之事,因此換得白銀三十兩!
    二十兩銀子的桐琴是風筵央求溫玉懷幫忙挑選,剩下五兩贈予溫玉懷明年春闈進京趕考,最後囊中那五兩自然是為他蘇冷清所留!
    蘇冷清邊聽邊點頭,勾弦撥了個尖音,心裏也暗暗吃驚,表麵上不動聲色,淡淡譏誚一句想得周道。
    琴則情也,表麵送琴實則送情,昔日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他風筵隻是不會彈琴,隻能巴巴送做禮物。
    風筵已經瘋得出人意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風萬侯是窮凶極惡,風筵是瘋在骨子裏,瘋得讓蘇冷清膽戰心驚,後悔自己一時的仁慈,反而害得自己陷入困境。
    蘇冷清不知道現在拒絕,這人是要撲來掐斷他的脖子,還是抱琴一頭撞死屋角,或者是先殺死他然後再自殺?!
    古來隻有男女殉情傳為佳話,兩個男子一起隻是淪為笑柄!
    風筵見蘇冷清嘴角噙笑,以為這次送對了東西,文人士子都愛彈琴,蘇冷清跑到柳文錦家,不就為了切磋琴藝嗎?現在家裏也有古琴,蘇冷清想彈便彈了,自然就不用去柳府了!
    等風筵去書院了,蘇冷清穩定心神,坐下捋起袖子,彈了一曲廣陵散,眸子裏寒光凜凜。
    風筵賣掉心頭肉虎將軍,就為給他換來這麼一把破琴,琴聲哽塞破散乏力,一曲下來還傷了指甲。
    風筵永遠不明白,二十兩對古琴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柳文錦的那張焦尾琴,清圓均淨透潤奇古,真真是千金難求!
    本就不該他去奢求的東西,但風筵偏偏要去討這沒趣,做事衝動又缺乏頭腦,這性子不改日後有苦頭吃呢!
    這琴是要還給他,但要挑個好時機。這一次得擊中要害,不能讓他再存僥幸。風筵自己也曾說過,並敵一向千裏殺將。
    那就等他官袍加身,當眾將這桐木琴歸還,再好生羞辱他一番,倘若風筵還敢糾纏,那就當街打板以儆效尤,看他下次還敢動這齷齪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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