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廿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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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風筵忙著修屋頂、鬥蟋蟀、去茶樓躲著許公子,一點點修葺他們在蘇州的落腳地時,那邊蘇冷清波瀾不驚過了縣、府、院的三試,放榜時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還是風筵找到了他的名字,喜滋滋回客棧告訴他,把自己剛剛被揍的事給忘了。
誰料蘇冷清無動於衷,掃眼他臉上的瘀傷,冷汀汀道:“成天介遊手好閑賭錢鬥毆,你就不能幹點正經活?!”
這一次被打著臉,風筵想瞞都瞞不住,隻得訕笑道:“等屋子修好了,讓虎將軍解甲歸田,我去找個皮毛鋪子或是染布坊,這兩行我都熟悉,去了就能上手!”
蘇冷清表情不悅,從包袱裏找出傷藥,讓他對著銅鏡抹去,譏誚道:“你沒把人給打傷吧?我可賠不起湯藥費!”
現在蘇冷清是風筵的主家,風筵在外邊闖禍了,人家隻會找他蘇冷清算賬!
“哪能呢,我都沒還手!”風筵抹著藥膏,大大咧咧道:“渾身沒二兩肉的家夥,風一吹就倒了,哪還敢對他動拳腳?!”
這還真是實話,就許公子這身板兒,塞外的風沙大點,就能把他吹走了!
蘇冷清聞言更是不悅,當下桌邊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就往外走。風筵看他這幅模樣,知道他脾氣上來了,又不曉得他氣什麼,便跟著他一起出門。
等來到姑蘇河畔,風筵鬆了口氣,原來蘇冷清跑來看屋子修葺得如何了。
短短個把月的功夫,倒塌的籬笆重新圈好,雜草叢生的庭院幹幹淨淨,菜哇犁成一道一道,好似已經被人灑了種子,有些地方冒出尖尖細芽。
大屋已經蓋上新瓦,牆壁四周抹了泥灰,門窗也重新修葺過了,外表塗著厚厚的桐油,就連旁邊那間灶房的煙囪都修繕好了。
等打開門上的鎖,蘇冷清進屋之後,不由得吃了一驚。
風筵不僅按他的意思隔出內室,還把臨窗一角布置成書房模樣,書案書凳書架燈盞一應俱全,甚至連紙鎮紙刀這些小玩意都悉心備好,窗兩旁還掛著兩幅空白對聯,想來是等蘇冷清親自留書。
屋內其餘的生活物什都沒備好,先獨獨替他蘇冷清備好書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風筵就是從沒斷那念頭。
把自個送到人家拳頭下,就為換來這些討他歡心,這癡漢已經無藥可救,蘇冷清心裏說不出煩躁,恨不得拿起榔頭把他敲醒。
討好也要看看對象,他蘇冷清是那種人嗎?!除了白白作踐自己,最後還能得到什麼?!
蘇冷清從進屋之後臉色就越發陰冷,嚇得風筵在一旁陪著小心道:“不喜歡?”
蘇冷清沒有說話,臉色卻越發沉鬱,黑沉沉的眼珠子,也不知想什麼心事。
“我都是從當鋪買來的,舊是舊了點,但料子都是實沉貨!”風筵隻知道他不高興,卻不知道他為何不悅,囁嚅道:“你若不喜歡,賣了去當鋪,再買過新的!”
蘇冷清唰地射來眼光,跟冰刀似刺進他心底,看得風筵縮起脖子,又不明白哪裏又得罪他。
半晌,才聽到蘇冷清冷颼颼道:“再買,你還買得起碗瓢嗎?靠著這些東西就能生火過日子?”
原來是氣他分不清輕重緩急,先布置書房而沒添置家當,風筵鬆了一口氣憨笑道:“這個你放心,頂多半個月,我跟虎將軍就能掙足了,保管你住進來啥都不缺!”
蘇冷清丟下一句,甩袖子離開道:“等這屋裏東西湊齊合了,你倆就要缺胳膊斷腿了!”
等回到客棧躺在床上,蘇冷清細細回想這些年風筵對他的遷就和討好,越想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別說他是堂堂男子,就算是個細俏娘們,蘇冷清也不想與這種談不到一塊的粗人過日子!
有道是物以類聚鳥以群分,風筵該跟阿辰結對子喝酒吃肉,而不適合跟他蘇冷清待在一起琴棋書畫,那樣不僅是風筵覺得別扭,就連他蘇冷清都覺得別扭!
那日倆人回到客棧,自是相對無言,晚飯之後各自上床。風筵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蘇冷清卻是輾轉反側,聽著風筵粗重的鼻鼾難以入眠,跟著又想到被輕薄的那個夜晚。
那時候寧知遠還在,風筵挨了一巴掌,頓時清醒過來了!蘇冷清冒著冷汗想,倘若那巴掌沒鎮住風筵,那自己還真就完蛋了!
風筵對自己有色心,可還沒壞到那地步,但往後的日子難說,保不定醉酒之事日後重演,又保不定風筵一怒之下逞欲行凶,真到那地步還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風筵留在身邊是個威脅,但此刻又不能將其攆走,倒不是他蘇冷清離不開風筵,而是顧念風筵大義滅親毀掉風家,此刻已是落魄潦倒奴役之身,日後還得仗著他蘇冷清發家致富。
更何況蘇冷清也承諾過,蘇家不差風筵一雙筷子,此刻又怎能分道揚鑣,將身無長才、隻會鬥蟋的風大少爺棄之不顧?!
蘇冷清左想右想不由感慨,自己活似戲台上的孔明先生,明明知曉魏延腦後反骨,偏偏還得將此人留下任用,真真是自討苦吃與虎謀皮。
一直苦惱到雞鳴,風筵都要起床了,蘇冷清才迷迷糊糊睡去,一覺睡到午後才起來,又覺得精神萎靡,想著鄉試還需認真對待,那可是三年一次的機會,中舉之後方能進京趕考。
倒不是他急於博取功名,而是穿上那身文禽官服,風筵還敢來輕薄於他?!
風筵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每日照舊跑茶館鬥蟋蟀,贏了就去營造坊買床椅桌凳,蘇冷清似乎不喜當鋪的舊東西,床鋪、蚊帳、被褥都挑嶄新的買了,這回總不會惹他生氣了吧?!
半月後倆人退了客棧,搬進河畔那間屋子,蘇冷清看了屋內差不多湊齊的家俬和風筵望著他憨笑的臉隻是不動聲色的挑起眉。
風筵討好似告訴他,床鋪被褥都是新的,那閃著期待的眼神,又讓蘇冷清無端煩躁。他蘇冷清雖讀聖賢書,可也並非全然瞎子,風筵那雙飽含欲望的眼睛,讓蘇冷清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蘇冷清心中煩躁,臉色自然不好,冷汀汀道:“你這屋子也修葺好了,少幹些不正經行當,賭錢打架惹是生非,日後栽在這上頭,也別指望誰幫你!”
風筵挨了訓斥,倒也不氣惱,撓著頭笑道:“成,說話算話,日後不去那地方!”
蘇冷清蹙眉道:“什麼叫不去那地兒?去那地方沒有錯,錯在不該去賭錢!”
風筵好脾氣道:“你說啥就是啥,我都聽你的,日後決不去賭錢!”
蘇冷清聽了這句話又待發作,轉眼卻見風筵已經蹲到地上,抱起溜進屋的蘆花雞獻寶似道:“這雞前天才抱回來,昨個就下了一個蛋,五十個銅板花得值!”
蘇冷清冷冷看著他,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不去茶樓鬥蟋蟀,風筵沒過幾天,還真找到活計,就在原來那家客棧裏,當個跑腿打雜的夥計。
風筵喜滋滋告訴蘇冷清,後者聽了送來一個白眼,真虧他是寧老爺的外甥,到頭來幹些販夫走卒的粗活,還樂得臉上笑開了花,沒出息!
當個夥計拿不了幾個銅板,好在風筵手腳勤快,牽馬喂料搬運行李,端茶倒水進出伺候,多少都能得些打賞,再加上院中那哇菜地和兩隻能下蛋的母雞,柴米油鹽的日子也就這麼過下來了。
蘇冷清這段時間找到了蘇家宗祠,當年老太爺搬遷時留下一位同宗兄弟,如今蘇冷清已經遷回原籍,多方打聽下終於找到落座在觀錢街上的同宗蘇府。
蘇冷清是抱著落葉歸根之心,家門敗落讓他知道世態炎涼,是以等到自己過了院試,取了生員資格才來拜侯。
過了院試便是秀才,可穿長衫身帶功名,見到縣太爺勿需下跪,也算沒有辱落家門。
孰料,同宗蘇家漸漸成為本城大戶,子孫中不乏在京城當官者,根本不把一個寒酸秀才看在眼內。
蘇冷清登門求見了幾次,非但沒見到蘇太爺的麵,更被蘇家一個掌管家事的子侄當成刻意前來攀親沾故、借錢應急的窮酸親戚。
論輩分,那子侄低了蘇冷清一輩,但坐在太師椅上那氣勢,就像自己是蘇府太爺,哪裏還有半點同宗情分?!
一盞茶的時間,不等對方下逐客令,蘇冷清就厭煩起來,蘇府本是書香門第,但那斯文都用來拿腔作勢,說話拐彎抹角雲裏霧裏,好不叫人滿心厭惡。
對方也寒暄得不耐,放下茶盅喊了賬房,取了兩吊錢推到蘇冷清麵前,端著架子說了幾句哭窮話,什麼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外人看著風光實際是個空架子,但這兩吊錢還是能擠出來,總不能讓同宗叔叔白跑這一趟吧?!
蘇冷清本是冷臉看著推來的銅錢,誰想又聽他這般哭窮,還是用這幅高然姿態,不由得心中冷笑,放下茶杯起身告辭。他蘇冷清隻是回到祖籍,按照禮數前來拜會蘇太爺,如今全了禮數就此告辭。
蘇冷清說罷拂袖而去,連看都不看那人一眼,頭也不回出了蘇家大門。
蘇冷清在塞北的那些年,沒少見寧知遠慷慨解囊,那是何等豪氣幹雲,此刻再看同宗這般勢利,心裏越發鄙夷厭惡。
蘇冷清想著以後這個蘇府,自己決計不會再登門,就當自己是孤身一人,蘇州已經沒個親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