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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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正是綠意蔥蘢桃李繽紛的時節,我卻是大病一場,日日隻在宮裏養病。我躺在榻上,身上壓了兩床鵝絨錦被,猶自渾身冰冷。溫實初日日在清河王府,實在分不出身來,玄淩便點了柳太醫每日過來請脈,誰知吃了三五劑藥並不見起色,玄淩一怒將這柳太醫逐出了太醫院,依舊命溫實初為我調理身子。溫實初隻得兩處奔忙,十分辛勞。
清的毒漸漸解了,玄淩大喜,重賞了溫實初,又命溫實初領了太醫院院使一職。溫實初本是個敦厚老實之人,無意間卻行了這欺君之事,心裏百般的不自在,再三辭了,玄淩隻是不肯,也隻得暫且受了。
這日溫實初過來請脈,見我精神好些,方才說了自己無功受賞之事。我歎了口氣,道:“六王爺解了毒原也是你的功勞,受了這份賞也不過份。”溫實初坐在榻邊,低頭不語。半日方道:“微臣有句不當說的話,帝姬出生後便與娘娘數載骨肉分離,娘娘好不容易回了宮,卻又將帝姬許配番邦。且不說帝姬委屈,便是娘娘心裏也是苦楚不堪。娘娘的病可不是為這個起的?如今這事皇上還沒應允下來,隻怕也是恐怕娘娘在病中添了氣惱。如今六王爺的毒也解了,娘娘便是不應允,想來皇上也不會強把帝姬許配給赫赫。”我默默聽著,嗽了幾聲,歎道:“終究是要有帝姬和親的,不是朧月便是淑和、溫儀。對溫儀那孩子……本宮到底是忍不下心來。淑和雖大幾歲,可是嫁給這霍都王子,年歲差的太遠些,而且隻怕拂了霍都的心意,霍都也難善待於她。”說著頓了頓,方長歎一聲,道:“此事原也是本宮允了的,如何能夠反悔?”
溫實初歎道:“微臣隻是不忍看著娘娘如此自苦罷了。”我幽幽地歎了一聲,合了眼不再言語。溫實初默默退了出去,我聽著他的腳步去得遠了,心底裏越發酸痛起來,禁不住又滾下淚來。
玄淩日日來看我,見我的精神漸漸好了,笑道:“溫實初的方子到底好些。那柳安的藥吃了也不見什麼效果。”我坐起身,品兒忙取了靠墊服侍我靠好,我攏攏頭發道:“溫大人的藥一向是不錯的。”玄淩道:“可不是,六弟的毒也給他解了,更別說你這風寒小症了。”我故作詫異,道:“溫大人找到那解毒的藥材了?”玄淩笑道:“溫實初也是個有運氣的,朕問他用什麼藥材解了毒,他也說不清楚。說是用幾味解毒的藥材配伍熬製的湯藥起了作用,還說不清楚是怎麼解的毒。雖是誤打誤撞地解了毒,到底還是他的功勞。朕重重賞了他。”我笑道:“正該如此呢,說到底也是六王福澤深厚,才能躲過這一劫。”玄淩點點頭,笑道:“若論頭功,該是嬛嬛的,若沒有嬛嬛討來那解藥,溫實初隻怕也配不出解毒之藥。”我心頭一澀,笑笑道:“六王為皇上血灑沙場,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嬛嬛能盡一分綿薄之力也是應該的。”
正說著佩兒端了藥進來,行了禮道:“溫大人叮囑這藥要熱熱地吃下去才好,奴婢先服侍娘娘吃藥吧。”玄淩回身接過藥碗,道:“你們都出去候著吧。”佩兒忙帶著殿內服侍的宮女內監退了出去。
玄淩親自來喂我吃藥,我再三不肯卻又拗不過他去,隻得由他去了。吃了藥,玄淩看著我幾次欲言又止,隻是揀些前朝後宮的瑣事來說。我知他是為了綰綰和親一事,心下酸澀,便道:“那赫赫王子與淑和的親事可是訂下來了?”玄淩怔了怔,道:“那王子又不娶帝姬了。”我看著玄淩,玄淩蹙了眉道:“他又上了表替他的小王子求親,求娶淑妃的長女,請求十年後完婚。”我歎道:“皇上準了麼?”玄淩道:“這些日子你一直在病中,朕沒跟你商量怎能準了他。綰綰是朕最寵愛的帝姬,朕如何舍得。”我深深歎了口氣,道:“赫赫地域遼闊草場肥美,縱然大周國力日強也不能一舉滅之。如今一戰打得赫赫臣服,赫赫雖請降卻不能永保邊境太平。惟有公主下降才是恩威並施的長久之計。臣妾便是不舍綰綰遠嫁又能如何?終究是要有帝姬和親的。請皇上以國事為重吧。”一語未落已是潸然淚下。玄淩亦默然無語。數日後玄淩準了赫赫的降表,賜了大量金銀絹帛以示撫慰。又賜下一紙婚書,將朧月帝姬許配給赫赫可汗嫡長孫蒙迦王子為妻,十年後正式迎娶。赫赫兵敗,不意得此厚恩,愈發感恩戴徳,誓與大周永世交好,再無二心。
過了月餘,霍都王子上表,稱父汗病重,請求返回赫赫,以防王庭兵變。願將蒙迦王子送入京來,學習中原禮儀。玄淩欣然應允。果然六月初蒙迦王子便進京了。玄淩在麒麟殿設宴款待,隻見這蒙迦雖隻有九歲依舊滿麵稚氣,卻舉止有度。與霍都一般的眉眼,隻是尚未長成之故,臉顯得略圓些。
我心中由不得生出幾分喜愛來,許嫁綰綰以來心頭的壓抑傷感也不覺淡了許多。玄淩更是歡喜,除了給了許多賞賜,又擇了霽月軒給他居住。
時日如梭,不覺又近歲末。這日我正在東側殿坐著,翻看著禦膳房總管小林子呈上來禦膳房預備下的除夕家宴的菜品單子,蒙迦和綰綰手拉著手跑了進來。我命他們過來在火盆邊坐了,道:“這大冷天的,又在瘋跑什麼,仔細凍著了。”綰綰膩在我懷裏撒嬌,道:“母妃,綰綰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我憐愛地摩挲著綰綰白皙的仿佛吹彈得破的小臉,道:“為什麼想長大啊?”綰綰仰起小臉看著我,眼睛興奮地發亮,道:“蒙迦哥哥說騎馬可好玩了,說等綰綰長大了才能教綰綰騎馬。蒙迦哥哥說他家有好多馬呢。”我輕輕歎口氣,道:“等你長到你溫儀姐姐那麼大,母妃就給你一匹小紅馬,讓你蒙迦哥哥教你騎馬,好麼?”綰綰興奮地點頭,我心中卻酸楚起來,綰綰終究是要長大的。我抬頭看看蒙迦,蒙迦正帶著明朗的笑容看著綰綰。
綰綰倚在我懷裏,小聲道:“母妃,綰綰今天去霽月軒,那邊可冷了,讓蒙迦哥哥住到咱們這邊來吧,反正空那麼多屋子呢。”我不覺好笑起來,看著蒙迦道:“蒙迦願意過來住麼?”蒙迦漢話已說得極好,站起來大聲道:“母妃,蒙迦不冷。不過綰綰說予漓哥哥不喜歡和她玩,要蒙迦住過來陪她。蒙迦聽綰綰的。”
正說著,小宮女翠雨掀起大紅氈簾子,予漓進來了。予漓請了安,便向著蒙迦興奮道:“你要搬過來住嗎?那以後可以一同去上書房了。”蒙迦說:“母妃還沒有應允。”我若有所思地看著蒙迦,這孩子性子明朗熱情,卻不急不躁。又肯遷就綰綰任性的小性子,倒真是難得。進宮沒多久就和宮裏的幾位皇子帝姬都相處甚好,連予漓這個內向的孩子跟他也有說不完的話,別看予漓大他四歲,卻總是圍著他轉。
正在沉思,綰綰撒著嬌搖我的胳膊,說:“好不好嘛,母妃,讓蒙迦哥哥住在這邊吧。”我回過神來,看看綰綰滿是期待的大眼睛正看著我,心頭一軟,便笑道:“明兒就讓蒙迦住過來吧,母妃一會命人給蒙迦收拾一間屋子,可好?”綰綰使勁地點頭。我便道:“這會子母妃還有正經事情,你和哥哥們出去玩吧。”綰綰答應著拉了予漓蒙迦的手,心滿意足地跑了。
去年的除夕家宴因太後大喪一切從簡,今年滿了喪期。又因為這一年諸事順遂,宮中又連逢喜事。玄淩心情大好,吩咐了要好好熱鬧一番。尚未到小年,便為這家宴已經忙了好幾日了。筵席上獻藝的歌舞,雜耍俱已預備妥當,隻剩這筵席上的菜品尚需我過目。我看了看沒什麼不妥,便吩咐小林子自去安排備料了。
這一年宮中當真喜事連連,除了婉愔誕下皇子外,嫻貴人、柔貴人先後有孕晉了嬪位,便是失寵已久的恬容華竟也偶然承幸懷了龍種,便又晉了婕妤。玄淩除了頒詔追封了薨逝的幾位嬪妃外,又在婉愔生下皇子後晉她為夫人。愉常在嬌憨可人也得了幾分寵愛,晉了貴人。熙貴人雖性子尖刻些,卻極會殷勤討好,又擅歌舞,玄淩也頗寵她,晉了良媛。隻有那寧常在一味的端莊矜持,雖容顏姣好,卻顯得木訥了些,隻封了美人。
後宮中雖仍有爭風吃醋之事,隻不過是幾位新入宮的宮嬪鬥得熱鬧些。入宮多年又早失了寵愛的嬪妃們大多是冷眼看著,至多說幾句不鹹不淡的風涼話罷了。玄淩仍是在朱雀宮中留宿的日子居多,婉愔的長寧宮每月也要去個三五日。別人尚可,那熙良媛漸漸便有些怨言了。雖不敢對我有絲毫不敬,卻在旁人處時常指桑罵槐,奚落婉愔懷孕生子也不肯保重身子,猶自纏著皇上。這話很快便傳入了婉愔耳中,婉愔氣衝衝來朱雀宮,向我道:“姐姐,這新晉的宮嬪不過是個良媛便要欺到頭上來了,本不想與她計較,可她偏偏欺人太甚。”我正在窗下看書,便擱下書,笑道:“婉兒沉不住氣了,這樣行事不知深淺的人自有她受苦的時候。何須你自己去做什麼?哪犯得著和她一般見識?”
婉愔嘟了嘴,道:“婉兒就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如今敢這樣對婉兒,日後隻怕連姐姐也不放在眼裏了。”我搖搖頭,笑道:“略施小懲倒也無妨,給點教訓便罷了。”
沒兩日玄淩便吩咐,熙良媛言語無狀降為選侍。我心知有異,便笑道:“熙妹妹做錯了什麼,一下降了好幾級?”玄淩搖頭道:“這吳氏刻薄得很,朕昨日去延禧宮,親耳聽到她在宮裏抱怨,嫌朕冷落了她,說朕每日被你纏在朱雀宮裏。最可恨的是她竟說隻要有你在,宮中所有的嬪妃都永無出頭之日。”
我不禁失笑,道:“熙妹妹莫不是瘋了,怎麼如此言語無狀。”玄淩蹙眉道:“這樣的性子竟然入了宮,真不曉得吳廉是怎麼教女兒的。”我想了想,問道:“皇上做什麼去延禧宮?”玄淩道:“紫嫣病了,祺婕妤請朕過去看看。誰知道朕竟然生著一肚子氣回來了。早知道紫嫣隻是受了點涼,朕便不去了。也是祺婕妤多事,勸朕去看看這吳氏,偏走到窗下便聽到她胡言亂語。朕訓斥了她一頓便回來了。”這樣一說,我便明白了這來龍去脈,便笑道:“皇上消消氣,這吳氏年少輕狂,讓她自去反省吧。何必跟她生氣。”
隔了一日,我便喚了婉愔來,婉愔不等我問,便笑道:“這下子那吳氏可是要長記性了。”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你整治那吳氏作什麼扯上我。你做了什麼手腳?”婉愔笑道:“也沒什麼,皇上這幾日夜夜宿在朱雀宮。婉兒隻是放個假消息給她,說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每日歡歡喜喜地梳妝了等著鸞鳳春恩車來接她,日日落空,等了幾天自然怨氣衝天了,以她的性子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姐姐可要饒我這一回,婉兒知道,隻有她對姐姐出言不遜,才能惹怒皇上。”我哭笑不得,道:“真是好計策,祺婕妤必定是以紫嫣病了為名哄皇上去延禧宮的,隻是怎麼那麼巧,偏偏在她胡言亂語的時候皇上便過去了?”婉愔眨眨眼睛,笑道:“這樣的刻薄之人,你當她的貼身侍女肯忠於她麼?隻是在恰當的時候挑唆幾句罷了,又不是什麼難事。如今宮裏頭都知道這吳氏是因為背地裏對淑妃出言不遜,才被降級的。這也是幫姐姐立威啊。”
我低了頭看著手上幾根黃金護甲上的祖母綠寶石發出的幽幽的綠熒熒的光芒,輕笑道:“婉兒心思縝密,下手又狠又準,滴水不漏。姐姐真是佩服你,小小年紀便這般厲害。”婉愔上前拉了我的手,笑道:“好姐姐,婉兒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我笑笑道:“並沒有什麼錯,婉兒想多了呢。”婉愔卻是心下不安,再三告罪,見我並無不悅,方才告退去了。
轉眼便是除夕了,家宴設在重華殿。各位王爺皆攜了家眷前來赴宴。清和玉隱也來了。清身體早已複原,依舊是那樣溫潤如玉,俊朗豐神。玉隱坐在身側親自把酒布菜,淺笑盈盈。後宮嬪妃不論是否得寵,也不論位份尊卑紛紛奉詔而來。寬敞的重華殿彩燈高懸,燦如白晝。席間絲竹悠揚,歌舞雜耍精彩紛呈。各位王爺紛紛敬酒,無不開懷暢飲。有猜拳行令的,有高聲談笑的,熱鬧無比。眾皇子、帝姬和各位王爺的公子、千金坐在一處,嘰嘰喳喳嬉笑玩鬧。妃嬪們也是鶯聲燕語,嬌滴滴的上前輪番敬酒。滿眼晃的都是華服霓裳、金玉珠翠。衣袂過處,香風陣陣,我並不曾飲幾杯酒,卻被鬧得頭暈起來。便向玄淩道:“嬛嬛越發吃不得酒了,隻幾杯就頭暈起來。出去透透氣便回來。”玄淩囑我披了紫貂大氅再出去,不要受了涼。我答應著扶了槿汐去了。
出了大殿,頓覺得心裏清爽起來。我扶了槿汐慢慢地走著,回廊上、樹上懸著各式宮燈,處處是過年的氣氛。槿汐笑道:“這家宴到底是娘娘籌劃得好些,往年真不及今年熱鬧呢。”我淡淡一笑,道:“不說真是忘了那思過軒中還關著一位皇後呢。一會你吩咐他們給皇後送些酒菜過去,到底是過年呢。還有那去錦宮也送些過去。”槿汐答應著,隨我沿著小徑慢慢走著。不遠處便是太液池,便向著太液池邊的亭子去了。太液池上積著雪,雖沒有月色,借著岸上的燈火猶可看到湖麵上一片銀光。我憑欄而立,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四下一片寂靜,唯有重華殿中遠遠地傳出喧嘩笑鬧聲。一隊值夜的羽林軍挑著燈籠從太液池邊的細石子路上走過,腳步聲伴著那一串燈火漸行漸遠。風很大,吹在臉上冰涼刺骨。我向槿汐道:“這裏太冷,你的衣裳單薄些,不要站在風口子上了。”槿汐答應著向後退了些,撿了個避風的地方站著。我怔怔出了半日神,裹緊大氅輕輕歎了口氣。卻聽身後一個聲音說:“天這樣冷,娘娘立在這裏仔細著了風。”我心頭一跳,卻笑道:“六王又逃席出來了。”說著回過身來,正是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