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赫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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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隱憔悴得厲害,臉色蒼白也不施脂粉。眼圈烏青,定是幾夜不曾安睡了。玉隱見了我,趕上幾步便跪了下去。我忙去扶她,玉隱哽咽著喚了一聲阿姊已是泣不成聲。我心頭一酸也落下淚來,便扶了玉隱在椅上坐了。玉隱泣道:“阿姊,六王恐怕不好了。妹妹今日入宮,有一事相求,請阿姊應允。”說著看了看殿中立著的眾多隨侍的內監宮女。傍晚便有消息說陸續有應旨的名醫趕至清河王府,可對那赫赫的毒藥卻是無可奈何。又一日過去,我的心越來越涼,痛得幾乎麻木。清的日子隻怕不多了。我強忍了哀慟料理著後宮的大小事務,沒人能覺察出我的異樣。夜裏玄淩宿在了長寧宮,我便在東側殿和予涵、嵐若睡了。夜闌人靜,我斜倚在榻上,默默看著予涵和嵐若熟睡著的沉靜的小臉,一顆豆大的淚滴滾落在鵝黃色的錦被上,瞬間洇成一片。
    一夜輾轉反側,恍惚睡去怕是已近四更天了。夢中卻是戈壁荒原金戈鐵馬,清縱馬馳騁,英姿勃發。身後一騎快馬載著一個赫赫武將,手持快刀奔襲而去。清中刀落馬身首異處血流如注,我驚痛交加卻是叫不出聲來,隻是哀哀哭泣。好不容易拚命睜開眼來,予涵和嵐若仍沉沉地睡著。我深深吸了口氣,原來是南柯一夢,身上盡已被冷汗沁濕了。我從枕邊摸出錦帕拭去滿麵淚痕冷汗,心猶自怦怦亂跳。怎會做這樣的惡夢,莫非清……我打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清中了赫赫的毒箭,若遲遲找不到解毒之藥,隻怕是凶多吉少。若清有什麼三長兩短,便是將那虜來的赫赫王子千刀萬剮也不解恨!想到赫赫王子,我卻是腦中靈光一閃,心中隱隱生出幾分希望來。
    我再無睡意,便披了衣裳起來。在外間上夜的晶清聽到動靜忙進來服侍,請了安,笑道:“今兒娘娘起身真早,剛剛卯初二刻。”我悄聲道:“今兒醒得早便睡不住了。”晶清輕聲笑道:“昨兒晚上太子和小帝姬一會子溺了一會子又要吃奶,乳娘進來伺候了幾回,娘娘肯定沒有睡好。偏偏今兒還起個大早。”我喚了乳娘進來叮囑她們好生服侍著,便扶了晶清的手回寢殿去。晶清忙取了披風幫我披上,道:“天還沒大亮,這個時辰正冷著呢,娘娘可別著了風。”我笑笑,道:“都三月末了,還冷什麼。倒是昨夜沒睡好,腦子昏昏的。”說著便走出門去。
    天色麻麻亮了,負責灑掃院落的幾個小內監剛幹完活,正聚在一處說話,見我出來忙遠遠的跪下了。我也不理會,隻是順著回廊向寢殿去了。一大早空氣很是清新,風涼涼的。我隻覺神清氣爽,心情也明朗起來。
    槿汐過來問了安,便和晶清佩兒一同服侍我梳妝。我看看銅鏡,道:“今兒臉色黃些,用些玫瑰露倒是好多了。”槿汐笑道:“娘娘在東側殿自然是睡不好的,雖說用些脂粉便蓋過去了,可到底是傷身子。”說著從白玉小盒子裏麵挑了一點新製的胭脂在手心勻開,輕輕幫我拍在臉上,又薄薄敷了一層粉。我笑道:“這次新製的胭脂好,香粉也好,用一點臉色就粉嫩透白的。”
    槿汐邊幫我梳起反綰百花髻,邊笑道:“小盛子可是本事大,這次的香粉胭脂都是他親手調製的呢。”我便取了螺子黛細細地描出柳葉眉來,笑道:“小盛子向來心思細致,倒是料不到他會調弄脂粉。”佩兒捧了銅鏡立在我身後,笑道:“小盛子製的脂粉奴婢們都用了多半年了,小盛子一直嫌製的不好不敢呈給娘娘用。”槿汐在發髻上插了幾支珠玉簪釵,又取了一支鳳頭步搖簪插在發間。鳳口中銜著幾縷細細的金流蘇,流蘇末端墜著幾顆圓潤奪目的東珠,垂在耳畔搖曳生姿。
    槿汐笑道:“今兒娘娘的臉色倒看著格外好些。”我笑道:“原是小盛子的功勞,你看著好好打賞吧。”槿汐應了。
    我方喝了一盅牛乳燕窩羹,便陸續有妃嬪過來問安了。我便更衣去了正殿。各宮妃嬪、小主陸續到齊了。幾位新晉的小主除了熙貴人吳氏略晚了一步,其餘的都來得格外早些,謙恭有禮,分外殷勤。我暗暗點頭,這次選入宮的幾位小主倒是都很伶俐。婉愔的小腹已經隆起,我讓她在身側一張鋪了軟墊子的椅上坐了,另一側坐了德妃。諸妃嬪問了安又閑話了一回,卻聽熙貴人向柔貴人笑道:“妹妹這幾日侍奉皇上這麼辛苦,每日還來的這樣早,真是不容易。”柔貴人一看眾人都看著她,不覺紅了臉,道:“姐姐說笑了,這幾日皇上可沒有翻過妹妹的牌子。”熙貴人笑道:“是嗎?這麼多一起入宮的姐妹,隻有妹妹晉了兩級,我隻道皇上日日翻你的牌子呢。”我側首看看婉愔,婉愔正回過頭來看著我,不覺相視一笑。看看時辰不早,玄淩怕是快下朝了,我便讓眾人散了。德妃笑道:“妹妹看著這個柔貴人像誰?”我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婉愔搶著道:“那神氣倒是有點像安陵容呢。”德妃抿嘴一笑,道:“我隻道是自己這樣想呢。”我笑笑,道:“這種溫柔嬌弱的女子倒是很得皇上喜歡呢。”婉愔撇撇嘴,道:“皇上待她不過是幾天的新鮮勁兒罷了,論姿色那熙貴人倒強多了。隻是太浮躁些。如今已經大有與柔貴人一爭高下的意思了。”我笑道:“婉兒不要忘了安陵容昔日雖不至寵冠後宮,可也是隆寵不衰啊。此女出身書香門第,據聞也是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的。倒不怕她得寵,隻是不要如安陵容一般心性便是了。”
    德妃笑道:“如今可不比當年,妹妹回了宮,有妹妹在皇上心裏哪能容得下旁人。”我笑道:“德妃姐姐可是找到奚落我的機會了。”婉愔向我擠擠眼睛,笑道:“德妃姐姐說的可是不錯的。”德妃笑道:“婉愔想來也是喝了一肚子的醋,隻是沒地方訴苦去。”婉愔故作苦惱狀,歎道:“婉兒資質愚鈍,貌如無鹽嫫母,哪敢與與各位如花似玉的姐妹相爭,隻盼著不要被皇上貶去做洗衣灑掃的仆婦便阿彌陀佛了。”德妃指著婉愔笑道:“看看這張嘴,你若資質愚鈍,我們可都不要活了。”我笑道:“若論伶俐,這宮裏再沒有比婉兒更伶俐的了。隻看這回入宮的有沒有能蓋過你的。”德妃笑道:“那愉常在倒是看著十分機靈,有幾分淳嬪的影子呢。”我愣了愣,道:“不像,倒也很是機靈可愛。”說起淳兒,我不禁心頭黯然。這追封的事玄淩允了卻還沒有頒詔,莫非是忘了?
    婉愔見我默然,詫異道:“這淳嬪是誰?怎麼沒有聽說過呢?”德妃低低歎了一聲,道:“是個宮嬪,幾年前溺水死了,可憐隻有十五歲。”婉愔也唏噓不已。
    正說著玄淩走了進來,笑道:“朕遠遠地聽著你們說笑,怎麼走近了倒都沒聲音了。”幾人忙迎上前去請了安,我勉強笑道:“剛才說起淳兒來著。”玄淩攜了我的手,道:“可是因為朕還沒有下那道追封的聖旨?這些日子事多,竟給混忘了。朕明兒就頒詔。”我忙謝了恩,道:“德妃姐姐說那愉常在有幾分淳兒的影子,皇上覺得像嗎?”玄淩想了想,搖搖頭,笑道:“愉常在雖也十分可愛,卻不及淳兒活潑。”
    我點頭道:“臣妾也覺得不像呢。皇上今兒下朝倒早。”玄淩在寶椅上坐了,道:“那赫赫王子提了個要求,作為赫赫歸降大周的條件。朕過來就要來跟你商量這件事呢。”見玄淩如此說,德妃和婉愔都告退去了。
    我便在玄淩身側的椅上坐了,道:“這些朝堂上的事,皇上怎麼倒和臣妾商量起來了?”玄淩道:“赫赫王子給朕出了個難題,求娶大周的公主為妻。”我蹙眉道:“這赫赫王子倒是有趣,如今他是大周的俘虜,性命捏在皇上手中,赫赫大敗,他倒是提起條件來了。”玄淩道:“赫赫可汗的降表中,並不曾請求聯姻,隻是說赫赫願向大周稱臣納貢,每年進貢上好的馬匹,進貢牛羊。但是要求大周每年發給赫赫一些糧食、茶葉、銀兩。朕也覺得奇怪,這赫赫王子怎麼擅自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想了想,問道:“皇上準了嗎?”玄淩呷了口茶,道:“沒有,朕說現在沒有適齡的帝姬。”
    我笑道:“那皇上與臣妾商量什麼呢?皇上可是也動心想要聯姻?”玄淩笑道:“朕知道你定能猜得出來。赫赫素來兵強馬壯,是大周的心腹之患。此番大敗赫赫,一來是甄衍之功,二來卻也是有幾分運氣,自去年起赫赫一直大旱,糧草匱乏。赫赫的騎兵素來驍勇彪悍,如今吃了戰馬無力奔跑的大虧,自然不會心服。若非得此天時,此番要勝赫赫,隻怕不會如此容易。朕也擔心這邊境的太平恐怕隻能維持個三年五載的。”我點點頭,道:“正是如此。”玄淩道:“朕正要跟嬛嬛商量,這話該如何跟欣昭儀說。淑和隻有十三歲,便是兩年後完婚,也隻有十五歲,隻怕她舍不得將帝姬嫁到那樣遠的地方去。”我笑道:“若皇上有心聯姻,便隻能是淑和帝姬了,溫儀隻有十歲,綰綰隻有六歲,紫嫣就更小了。那赫赫王子有多大?”玄淩道:“二十九歲了。”我蹙眉道:“淑和隻有十三歲,差得多了點呢。”玄淩笑道:“差個十幾歲倒是不妨,隻是嬛嬛要慢慢跟昭儀說,好生勸解才是。”我點頭道:“臣妾知道了。”玄淩拈了一顆新製的蜜漬青梅放入口中品著,道:“酸甜適口,這梅子醃得正好。”我笑道:“這酸味重些的是專為皇上製的,臣妾怕吃這酸梅子,另製了些甜的。”說罷猶豫片刻,又道:“臣妾聽說六王的毒還沒有解,臣妾想解鈴還須係鈴人,這赫赫的奇毒隻怕赫赫王子會有解藥,或者知道解毒之法。皇上何不試試?”玄淩蹙眉道:“朕也問赫赫王子要過那解藥,那王子並無解藥。”我略一思忖,道:“皇上可否帶臣妾去見見那個王子?”玄淩詫異道:“這又是何意?”我笑道:“便是手邊沒有解藥,也該知道解毒之法。六王性命危在旦夕,嬛嬛願盡力一試。”玄淩猶豫道:“隻是朕的妃子去見這番邦粗野之人,到底還是不妥。”我嫣然一笑道:“嬛嬛扮作皇上的隨侍宮女如何?”玄淩無奈隻得允了,吩咐帶赫赫王子在儀元殿西側殿候旨。
    我忙起身回寢殿去了,片刻再回來已換了一身佩兒的水綠色裙裝,卸去了滿頭珠翠,梳了個雙丫髻。玄淩怔怔地看著我,我不禁不自在起來,笑道:“皇上做什麼這樣看著嬛嬛?”玄淩回過神來,笑道:“嬛嬛扮作宮女更俊俏了。朕還沒有見過這樣可人的宮女,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我便不再作聲,屈膝行禮道:“奴婢請皇上起駕。”玄淩笑道:“既然自稱奴婢,一會不許與朕同輦,可要在後麵跟著才是。”我跟在玄淩身後,輕輕抿嘴一笑,道:“奴婢遵旨便是。”
    車輦到了儀元殿,那赫赫王子還沒有帶到。玄淩便攜了我進西側殿去了。玄淩在書案前坐了,斜睨著我,笑道:“朕今兒不該答應帶你過來。朕見了你都移不開眼睛,那赫赫王子更不曉得是什麼模樣呢。”我從奉茶的宮女手中接過茶盅親手捧與玄淩,笑道:“皇上日日看著嬛嬛,有什麼稀罕的?”玄淩握了我的手笑道:“可不是沒見過嬛嬛扮成宮女的模樣嗎?”我莞爾一笑:“既然皇上喜歡,嬛嬛以後便做個宮女,日日在儀元殿服侍皇上可好?”玄淩眼中笑意更深,道:“朕可舍不得你端茶遞水,不過這紅袖添香的雅趣兒朕倒喜歡。索性以後嬛嬛每日處理罷後宮瑣事,便來這儀元殿陪朕看折子。有嬛嬛陪著,朕看折子時精神都好些。”我淺笑盈盈,上前施禮道:“奴婢遵旨。”
    玄淩含笑道:“還不過來服侍朕批折子?”我忙上前將折子一本本打開,排好放在玄淩手邊,又將朱批禦筆遞在玄淩手中。玄淩一笑,低了頭看折子,向我道:“赫赫王子隻怕還要一陣子才能來,你別隻管站著,小心一會立得腳酸。”我答應著自去一旁的椅上坐了。果然玄淩批了好幾本折子,一個小內監方進來回道:“赫赫王子在殿外候旨。”我忙起身在玄淩身側站好,玄淩道:“宣他進來。”
    一個身材高大,身著胡服的男子走了進來,上前單膝跪地請了安。聽到玄淩命他平身,方才立起身來。那男子相貌英挺,深眼高鼻,目光炯炯如炬,氣宇軒昂。我不禁暗暗讚歎,想不到這番邦的王子竟如此一表人才。玄淩與清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具是俊秀的美男子。玄淩多一些帝王的威儀,而清則多幾分清雅。可這個男子一瞬間竟讓玄淩和清都黯淡了。
    正是胡思亂想,冷不防那男子抬起頭來,正對上我的目光。隻一瞬,那男子的目光中像是燃起兩團烈焰,我心頭一跳忙低了頭。許久那兩道灼熱的目光猶在我臉上盤桓,我越發不敢抬頭,隻是偷眼去看玄淩。玄淩蹙了眉看著那王子,幹咳了一聲。那王子終於收回了目光。玄淩道:“霍都王子,關於你提出求娶公主的事情,朕考慮過了,帝姬年幼,朕雖準了淑和帝姬下嫁於你,卻隻是一紙婚約,兩年後方可完婚。”那男子熱切地抬眼看了看我,向玄淩道:“謝皇上恩典。隻是帝姬年幼,霍都不該貿然求帝姬下嫁。皇上不舍帝姬遠嫁,不妨依大漢朝昭君下嫁匈奴的舊例,以宮女相代。若皇上應允,霍都請求皇上以這名宮女代公主下嫁。”我愕然地看著他,這霍都王子越發荒唐了。
    玄淩一時怔在那裏,半日方道:“不行。”霍都忍不住又看向我,目光流連許久,方低下頭道:“霍都願臣服大周,赫赫今後永為大周屬國,納貢稱臣決無二心。霍都唯有這一要求,求皇上恩準。”玄淩陰沉了臉,極生硬地說道:“她不是宮女!”語氣已含了怒意。我心頭一跳,玄淩既不能承認我是宮女,又不能說我是皇妃。眼見就要發火了。我咬了咬唇,抬起頭看著霍都,揚聲道:“霍都王子難道不想做赫赫的可汗了麼?”霍都怔怔地看著我,道:“此話怎講?”我定了定神,道:“王子求娶公主,是怕你在大周為質被你的兄弟搶了汗位。你娶了公主為妻,便是大周的駙馬,是大周皇帝認可的赫赫可汗。如今赫赫大敗,必定人心離散,政局不穩。你的兄弟們正好趁你這個王兄不在王庭爭奪汗位,無論誰勝了,汗位都不會是你的。”霍都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你果然不是宮女。”
    我輕輕一笑,朗聲道:“本宮是大周的淑妃,今日聽說霍都王子入宮,特來相見,有一事請霍都王子相助。”霍都神色變了幾變,眼中有驚愕有恍然,亦含著深深的失落。霍都施了一禮,朗聲笑道:“霍都失禮了,方才霍都隻覺眼前一片光輝照得殿中都明亮了,隻道這位太陽一般耀眼的姑娘是天神賜給霍都的仙女,卻不料竟然冒犯了淑妃娘娘。請皇上和淑妃娘娘恕罪。不知淑妃娘娘有何吩咐?霍都自當效勞。”我看著他,唇邊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道:“與王子一同進京的那位王爺中了赫赫的毒箭,命在旦夕。希望王子能幫他解毒。”霍都想了想,麵有難色,道:“赫赫的毒藥有兩種,一種是屍毒,一種是天仙草。中了屍毒無藥可救,幾日內傷口腐爛而死。這種毒太過陰邪,普通人並不能接觸。王爺所中的毒應該是天仙草。天仙草會令中毒者昏迷不醒,若是食用幾日內便會致命,箭傷能拖延些時日。隻有一種叫石蠍子的草藥能夠解毒。霍都這裏有一點以前剩下的石蠍子藥粉,隻是太少了,恐怕不能救那王爺的性命。”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銀製小瓶子。我看看立在蟠龍紅漆柱子邊的李長,李長忙趕上幾步接了過來遞在玄淩手中。
    玄淩看看瓶子,道:“霍都王子的解藥雖不夠用,卻也算是有了解毒的線索。若能解毒朕再重賞你。”霍都謝了。玄淩便命霍都回去歇息。霍都答應著退了下去,臨去深深地看了我兩眼,似懷著留戀又似另有深意。我心中疑惑,隻是目送他去了。
    玄淩見他去了,把玩著手中的銀瓶子,道:“好個霍都,朕問他要解藥,他推得一幹二淨,這會子倒是肯交出來了。”我想想霍都的眼神,心中也別扭起來,無言以對,便隻是低了頭立著。玄淩抬頭看看我,道:“怎麼不說話?”我絞著手中的絲帕,低了頭並不看玄淩,道:“臣妾不曉得該說什麼,這赫赫王子出言無狀。早知如此臣妾斷不能見他的。”玄淩卻笑了,拉我在身旁坐下,道:“番邦粗野無禮之人,和他計較不得。不然他膽敢那樣放肆地看你,朕該剜了他的眼睛才是。不過那樣的荒蠻之地,想來也見不到什麼秀麗的女子,他見了嬛嬛驚為天人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心中焦躁,端起玄淩的盅子呷了一口茶,道:“不曉得這解藥有沒有用處?”玄淩想了想,吩咐傳溫實初入宮。我看看自己這身裝束,的確有些不成體統,便向玄淩告退回宮去更衣了。
    回到宮中,我更了衣重新梳了個高聳的雙鬟髻,戴了一支步搖簪插了幾朵珠花。鏡中人越發光彩奪目了。我想想霍都臨去的眼神,心中愈發疑惑起來,便吩咐小連子出宮去打聽,這霍都王子究竟關在何處。
    傍晚小連子來報,霍都被關在當年慕容氏的宅子裏。那雖是極好的一所宅院,奈何京城富貴之家皆忌諱盛極一時的慕容氏在那所宅子中壞了事,因此無人肯買,那宅子便也成了軟禁朝廷要犯的去處。我想了想,吩咐了小連子次日一早便說淑妃身子不適,召溫實初入宮請脈。
    夜裏玄淩宿在了朱雀宮,我勉強應承著,魂不守舍,隻盼著天快些亮起來。清中毒箭已有二十餘日了,依那霍都王子的說法,便是箭傷也最多多撐些時日。這麼些天過去了,不曉得清還能撐多久?
    一早玄淩上朝去了,我吩咐槿汐隻說淑妃偶感風寒,閉門謝客。溫實初很快趕了過來,請了脈詫異道:“娘娘並無不適,急召臣入宮有何吩咐?”
    我慢慢啜了口茶,道:“昨兒皇上召溫大人入宮,可是為了六王的傷勢?”溫實初道:“正是,六王情況危急,人已經瘦了一圈,日夜昏迷,偶爾能清醒個把時辰。”我心頭酸楚,勉強提起精神,道:“皇上可是將那石蠍子藥粉交給你了?”溫實初點點頭,道:“皇上命微臣去尋與那石蠍子藥理相同的草藥,臣正為此事頭疼,時間緊迫,到哪裏去尋這草藥,便是能找得到,六王隻怕也等不了了。”我心頭刺痛,蹙了眉,道:“有個法子,這藥粉是赫赫王子給的。你去回皇上,隻說要向赫赫王子問那石蠍子草的形狀、氣味、藥性。向皇上討一道見那王子的聖旨。”溫實初歎道:“便是赫赫王子形容得十分清楚,這樣匆忙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草藥。”
    我命殿中人皆退下,方道:“本宮料定那王子手中還有這藥粉,隻是前次不曾交給皇上,怕皇上追究他的欺君之罪。你不妨私下以本宮的名義去向他討要。”溫實初眼睛一亮,轉瞬又黯淡了,道:“那王子不肯交給皇上,娘娘便有把握能討來這藥粉?”我歎口氣,道:“隻能試試了,你跟他說,隻要本宮做得到,可以答應他任何條件。做不到的就不必提了。”溫實初領命去了。
    午膳前溫實初入宮求見,見了我,不及問安便道:“娘娘英明,霍都王子好似知道臣要向他討那藥粉一般。霍都說藥粉有,足夠救六王的命了,隻是有個條件。臣跟他說,娘娘親口允諾隻要能夠做到,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霍都還是不肯交出藥粉,要臣回來問問娘娘,是否能答應他的條件。”見他說得囉唆,我不禁蹙眉道:“究竟是什麼條件?”溫實初道:“霍都王子說知道娘娘有個帝姬,霍都要娘娘應允帝姬下嫁。”我隻覺怒火衝天,拍案而起道:“朧月隻有六歲!太荒唐了!”溫實初道:“不是現在就下嫁,也不是嫁給他,是許配給他的小王子,十年後完婚。霍都說他的長子今年九歲,與帝姬正好相配。”我深吸口氣,跌坐在椅中,心痛難言。綰綰!難道母妃真的要將你嫁到那遙遠的赫赫去?
    溫實初看著我的神色,小心地道:“霍都王子還有一句話,他說希望他的兒子能彌補他一生的遺憾,請娘娘成全。”
    我合了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方擠出一句話來:“讓他替他的小王子向皇上求親吧。”說罷,溫熱的淚滴一顆顆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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