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淑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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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病了依舊由敬妃協助打理六宮事宜,玄淩本有意命我一同協理六宮,我以予涵、嵐若需要照料為由辭了。陵容在宮中坐小月,自是臥床休養。我去看過她兩回,身子漸漸恢複了些卻仍是消瘦,長長的頭發掩住大半邊臉,依舊能看到麵上成片的黑斑,似乎並沒有褪下去的痕跡。陵容也越發不喜見人,便是我與玄淩前去推辭不得,也總是長發掩麵低頭不語。漸漸玄淩便也去的少了。宮中眾人起初還殷勤探望,陸續吃了閉門羹,又見玄淩也冷淡了,便也不再登門。一向熱鬧的延禧宮一時冷清得門可羅雀。又過了幾日,連日養病閉門不出的皇後向玄淩請旨,自請前往裕陵殯宮守靈至太後百日,以盡孝道。玄淩想想便也允了。一時間宮中亂作一團,紛紛傳說皇後被皇上貶至殯宮守靈。玄淩少不得又降了旨,好好褒獎了一番皇後的孝心。算算據太後百日不過月餘罷了,這卻是一步以退為進的好棋。玄淩幾乎每日下了朝便來我宮裏,沒事便逗著予涵、嵐若玩。尤其予涵,抱在懷中怎麼也看不夠。綰綰禁不住吃了醋,賴在玄淩懷裏掉了好些眼淚,隻說父皇不疼她了。玄淩哭笑不得,隻得好生撫慰。從前綰綰是宮中最得寵的帝姬,如今這風頭究竟是讓予涵嵐若占去了。宮中眾妃嬪見此光景,日日過來問安,棠梨宮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了。我知她們眾人平日皆難見玄淩一麵,也想趁著玄淩歡喜多少討些恩寵。便也時常哄著玄淩去別處歇息。於是宮中除了婉愔眾妃嬪也陸續分得些雨露。眾人益發往棠梨宮來得勤了。素日交好的敬妃、貞貴嬪、欣貴嬪、琪婕妤等人更是時常相聚,日子倒也過得飛快。采月依舊沒有什麼消息,是秋菊盛放的季節了。我命內務府在棠梨宮的庭院裏擺滿新鮮的菊花,卻是晚秋黃花香如故,回首不見惜花人。便時常揀了黃昏的清靜時節,在庭院中默默賞花憑吊,暗自感傷。不覺自出殯已有二十七日,可以除服了。宮中妃嬪紛紛換上了有色彩的羅裙,為蕭索清秋添了幾分顏色。算算日子,過了太後百日,玄清便可奉旨迎娶浣碧了。這日午後,我攜了浣碧的手,道:“妹妹明日便出宮吧,阿姊已請了聖旨,妹妹賜名甄玉隱。明日一早家裏就派了人來接,隻怕回到家聖旨便過去了。妹妹多年的心願也算是了了。”浣碧落淚道:“浣碧去了,姐姐在宮中孤零零的,浣碧不忍。”我也覺得心酸,強笑道:“傻丫頭又說傻話,這宮裏便是阿姊的家,怎會是孤零零的。難道阿姊要誤你到老不成。況且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老到掉了牙便沒人肯要了。”浣碧才要笑又禁不住簌簌地落下淚來。我又道:“隻是阿姊曾經許了讓你嫁入官宦人家為正室,如今卻是做不到了。阿姊也求了皇上,但是六王身份高貴,皇上到底沒有吐口。隻好委屈你了。”浣碧飛紅了臉,半日方道:“浣碧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六王。如何敢奢望嫁於六王為妃,便是側妃也從不敢去想的。”我歎道:“妹妹雖是庶出,卻也是朝廷重臣之女,這樣的話從此不可再說了。”浣碧含淚應了。傍晚內務府便來收了浣碧在宮中行走的腰牌。因人人皆知我已收了浣碧為義妹,從了甄姓。浣碧出宮各宮裏都有禮品相贈,不外是些珠寶錦緞之物。當夜浣碧服侍我歇息,我命她同榻而眠,浣碧也知此去再難如此相聚,也便顧不得僭越,與我同榻而臥說了大半夜的體己話。次日一早方用過早膳,便有公公來接,說甄府的車轎已在毓祥門外候著了。浣碧流著淚給我磕了頭又與眾姐妹一一辭了,方才一步一回頭的去了。我含笑親自將浣碧送至宮門口方轉身回去,淚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我抬頭望著澈藍的天空,整整九年了,九年前大約也是這個時候,我帶著浣碧流朱,眉姐姐帶著采月走進了那道高高的宮牆。如今流朱去了,眉莊也去了,采月逃出了宮,今兒又送走了浣碧。一個個都離了這重重金瓦朱牆的深宮,隻有我還在苦苦地熬著。雖然還有幾個孩兒不至於孑然一身,心中卻越發清冷了。玄淩如今待我很好,可是君王的心意終究難定。至於清,也是無緣無份的路人了。昔日回宮他便認定我待玄淩依舊有情,或者仍丟不開這份富貴榮華。如今皇上賜了婚,他會益發怨我恨我。卻不知唯有忘卻前塵往事,他才依舊是那個瀟灑不羈的六王,可以平安富貴終老。而我隻有盡力扮著玄淩的寵妃,露不得絲毫的哀傷惆悵。唯有無數次午夜夢回,在沉寂的夜裏,我可以細細咀嚼著那份思念,那份痛楚。我倚在榻上,心中傷感不已,忍不住恍恍惚惚地睡去了。朦朧間似乎覺得麵上有些癢,睜了眼來看,卻是玄淩拿了枕邊的絲帕在拭我麵上的淚痕。心頭一跳,忙坐起身來。玄淩搖頭道:“這幫奴才竟讓你這樣睡著,天越發涼了,若是又病了朕定饒不了他們。”我忙笑道:“是臣妾不許她們進來的,哪曉得臣妾睡著了。”玄淩伸手攬過我,歎道:“可是為著浣碧出宮,心中難過?”我點點頭。玄淩緊緊擁住我,低聲道:“真傻,便是旁人都走了,嬛嬛總還有朕,還有綰綰、予涵、嵐若的。”我靜靜地倚著,心中既酸澀又含著幾分暖意,竟一時無語。我漸漸習慣了浣碧不在身邊的日子。佩兒、品兒都是伴在身邊多年的,如今替了浣碧倒也事事妥當。槿汐便又挑了幾個素日伶俐平穩的丫頭進內殿來學著伺候茶水、服侍盥洗、更衣。爹爹捎了書信來,我知浣碧已正式更名玉隱,在祖宗靈前磕了頭,排在玉姚、玉嬈之前,是甄家的二小姐了。
    她母親的牌位也已遷入了甄府祠堂供奉。心頭很是快慰,一樁多年的心事終於了了。乾元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是太後百日祭,玄淩攜宮中諸妃嬪、皇子帝姬在永壽宮行了大祭。至此太後大喪的各式祭奠便算結束了,唯有至周年再行祭奠。皇後便也於百日祭之後回了宮。玄淩因她自請守靈盡孝,待她亦十分禮遇。皇後的境況便也算是不那麼尷尬了。這日玄淩下了朝來看我,見我正埋了頭繡肚兜,便笑道:“嬛嬛的繡工越發好了。”我忙起身請安,玄淩扶住我笑道:“朕早說過沒有旁人不必行禮了。”我正要說話,玄淩卻道:“不過今兒原該好好行個禮才是。”我一時不解,玄淩笑吟吟地看著我,道:“昨日禮部上了奏請晉封莞妃為正一品的折子,朕今日早朝頒旨冊封嬛嬛為正一品淑妃。因有許多賞賜,恐怕過了晌午才有內監過來宣旨。”我怔了怔,忙跪下謝了恩。果然用過午膳便有內監前來宣旨,我跪接了,又有內監捧著數十盤禦賜的珍玩異寶魚貫而入。我忙命小連子打賞,宣旨的公公謝了賞笑吟吟地去了。消息走得飛快,玄淩的冊封聖旨一下,便陸陸續續有各宮妃嬪趕來賀喜。這僅次於皇後的高貴位分空懸了十餘年,如今終於封了一位,又是如今聖眷最隆且新產了皇子的莞妃。眾人皆滿麵豔羨之色,百般恭維。便是我當日受封莞妃,棠梨宮也不曾這樣熱鬧過。直亂到晚膳時分,方才安寧了些。次日一早正是初一,我一早梳妝了去向皇後問安謝恩。皇後端坐在昭陽殿的寶座上,兩側稀稀落落分坐著敬妃、婉愔等幾位妃嬪,見我進來忙紛紛站了起來。我上前行禮謝了恩,皇後含笑道:“恭喜妹妹了。”說著讓我坐了。我淡淡笑笑,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多年來的關照提攜,娘娘大恩,臣妾沒齒難忘。”皇後笑道:“妹妹客氣了,原是妹妹德行出眾,自當如此的。”我看看皇後,雖然眼下有些浮腫,難掩憔悴之色,卻絲毫不減端莊雍容之態。我不禁暗歎,如此頹勢尚且氣勢不減,皇後穩居中宮多年,當真不是等閑之輩。隻是如今恐怕已是強弩之末了。眾妃嬪漸漸到齊了,竟比平日晚了些。陵容也來了,依位次坐下便低了頭。皇後依例訓誡後宮,眾人皆麵色端肅,垂首聽著。正說著玄淩卻來了,皇後忙起身請玄淩在寶座上坐了,自己在玄淩身側的椅上坐了。方道:“今兒皇上下朝卻早。”玄淩卻是和顏悅色,道:“今日恰好無事,朕便過來看看。淑妃冊封大典的日子禮部擬在這個月十六,恐怕倉促了些,正好過來與皇後議議此事。”皇後笑道:“既是禮部擬了日子,尚有半月,命禮部速速準備也該來得及。金冊、金印依例製來就是,淑妃的禮服參照當年賢妃禮服的儀製即可。”玄淩想想,道:“賢妃原是排在淑妃後麵的,用賢妃禮服的儀製自然不妥。一應儀製便參照當年你冊貴妃的儀製辦吧。”說著含笑側首看看我,向皇後道:“淑妃的冊封大典朕便交給皇後了,不可有疏漏之處。”我不僅暗自搖頭,玄淩如此說,皇後未免太難堪了些。卻見皇後仍然麵色如常,隻道:“臣妾遵旨。”說罷略頓了頓,又道:“臣妾有一事求皇上應允。”玄淩略蹙了眉,道:“何事?”皇後道:“安昭媛新近落了胎,臣妾想著雖是孩子沒有保住,可看在昭媛素來恭謹柔順的麵上。皇上可否一並晉晉昭媛的位分,昭媛入宮多年了,封個正二品妃原不為過。”玄淩沉吟片刻,道:“倒不是不可,便冊為鸝妃吧。隻是正一品的冊封典禮儀製僅次冊後大典,鸝妃的冊封禮往後放放吧,也不急在一時。”皇後應了,倒是陵容一時怔在那裏,竟忘了起身謝恩。身旁的欣貴嬪推她一把,方才明白過來。忙上前叩謝聖恩。陵容一把長發挽了個垂髻,重重施了脂粉。麵上的斑經鉛粉一蓋,不是那麼黑了,卻顯出青色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襯得臉色越發烏青起來。玄淩神色大有不忍之意,命她免禮歸座了,卻也並無別的言語。陵容便又低頭坐了。我暗自揣摩,皇後又玩這套把戲卻是何意?她自然知道安陵容不是傻子。難道隻是為了取悅玄淩麼?轉眼已到了冊封的正日子,乾元二十一年十月十六,與去年冊莞妃一般,天不亮便起來梳妝,發髻更為繁複,據說這鸞鳳淩雲髻隻有皇後當年冊貴妃時曾梳過。滿頭插了沉甸甸的珠翠簪釵。幾對金玉步搖簪墜著的珍珠流蘇垂在臉頰兩側,略偏偏頭,月華般的光彩便在銅鏡中流淌。明黃色的禮服用金線繡著牡丹等圖案。我心頭疑惑,突然想起玄淩曾降旨參照貴妃儀製,便也寬下心來,貴妃原是可以用明黃色的。也並不算僭越。更了衣便上輦去太廟祭天,祭天的程序與去年冊封莞妃相似,隻是更加莊嚴繁複。直至午正二刻禮官授了金冊、金印,金玉如意各一對,冊封大典才算是結束了。便又立即趕至昭陽殿謝恩,聽皇後訓誡。待玄淩陪著我回到棠梨宮,已錯過了午膳的時辰,是未時了。望著玄淩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我卻隻覺得疲憊。於我而言,這冊封唯一令我覺得歡喜的,卻是我從此可以擺脫那個伴我九年,如夢魘般令人窒息的“莞”字。我從此不再是莞妃,而是淑妃甄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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