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馬背身家—203)備胄倒春俶裝客,十六洲國水胡楊 (6)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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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兩天都沒睡過覺,第一天在大牆外過夜,第二天在廚房撐過的。
這一下沾了床,還不得一眼第二天大亮二眼太陽落山啊。
惺忪之際,迷糊的感到有那麼幾個仆人把我推搡起來,讓我保持好一種坐著的姿勢,愣是把我自己要用一上午做好的在打個盹的空兒全都整到身上。
那時忙著打盹的我不知道自己被打扮成了什麼樣,隻是感覺到迷迷糊糊被人推起,又被推著走了幾步。一把戒尺打下來,我炸了。
早知道要早起跪死也不答應那門親事了。
站在眼前的這位看打扮是給我請來的夫子吧,一身素綠的打扮,吹著一張菜茄子臉,顯然已經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這書生就是書生,不會像我那幾個哥哥抬手一鞭子撒手一腳,他正矜矜坐在講堂之上,見到我坐下,開口便問——
“不知四小姐見到戶對的公子才人,行的該是哪三步禮法?”
“砍肋擊胸扼喉?”
書生不做表情,頓了頓又開口道——
“四小姐大概是在邊境被嚇到了,忘了禮法,”對旁人說完,又轉向我,“不知四小姐在看到同宗的兄長及其族弟在交談時,能否把自己的事放到一邊,謙讓的回避?”
“回避啥啊,弄一塊在一起過日子得了唄。”
書生看上去好像傻了,傻了……抹了一把自己通紅的臉——
“哼,不知四小姐在嫁到他族時,無論斥笞辱謗,是否能做到在家裏一樣,逆來順之,來之安之。又是否能行事有條,淑德含章。”
“你家四小姐一個能打趴他們家一百多個男的,我順他?我再說一遍我順他?”我感到可笑的攤攤手,“估計到時候不是報官,就是失心瘋……”
“頑劣!”那書生被我氣急了,竟搬出手段來,“把離開前教會你的女戒前三章從頭至尾說一遍給我聽!”
我默不出,別說是這個了,就是唐詩三百首也不一定都認得,給老子兩灘二十萬匈奴都不喜得親自動手,人可懶了。
久站了一會後,書生笑著打了打戒尺,“四歲能信口傳詩,七歲能行三百六十種種禮法,背起女戒那是根本不用我提,”書生酸酸道,“今天看來,卻是全數都還回去了。”
笑容在臉上快速收緊,他跳下席子,“去請根手板過來,再不行就請夫人!”
這書生就那麼折騰了我一天,女戒什麼的我一點沒記住,還有點抓狂。
“小姐,小姐,夫子叫您明天早來,不然隻好親自上閨房去催促了!”今天才分到我門上的丫鬟阿棉追上敲著腰背的我,一下就攔住我,“不能這樣待夫子,明天千萬不要再晚了啊!”
“當然不會再晚了,”我拉了一下手筋,“還要給我披旗掛甲,戴獸首冠!然後陪老子去妓院散散心!”
我當然不是去玩的。隻是我披掛男裝,往妓院門口一站估計還是挺有誘惑力的。
“哪裏來的小公子啊,怎麼就站在門外不進來啦,你說你啊,到了自個地方怎麼還這麼見外啊?”
看著一群群大膽的美女撕扯著我的鎧甲,撫摸我的頭冠,那時候我感到自己真像塊木頭。
“呦,帽子上還有尖尖的,是哪裏來的小公子呀?”
我今天幹的事當然不能自稱是漢人,想了想這盆汙水還是往匈奴人頭上倒比較合適。
我抓起一個衣服穿的鬆垮的就往裏走。“裏邊外邊的姑娘們都聽著,誰要想嚐嚐七小爺我的手段,盡管到門外邊候著,銀子多多的有!老板娘,上房!”
“好嘞!”
看來,匈奴人來到這裏的果然不少啊,這套拾來的鎧甲正好用上,那匈奴家的七小子聽說是個殘廢,正好冒用。
我在門口甩了一把迷迭香,跟著妓女上到了房裏。
用來行事的地方倒是不大,但是一桌一床都相當的精致,要是拿的動的話,我一定都帶走了。
還有女人,估計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要不是為錢而活,誰願意上到這種地方。
我提了她的脖子,從二樓就摔了出去,連帶著甩了一袋子石子。
“老母子,阿香贖身。”
直到我看到那老娘們放走了阿香還挺高興。之後我就一頭紮進了房裏,在窗前擺了一根蠟燭,在蠟燭中間摻了火藥,布條撕碎,桌子砸爛,做的儼然像是一個縱火現場。
我在床上點著一把火,然後跳下窗子,從二樓落地,割斷匈奴人駐馬的繩,圍著樓子狂奔了幾圈,看到滾滾的濃煙從上房中升起,甚為壯觀。我果斷改變方向,提韁夾馬奔上山頂,抄起捆在身上的弓箭,三指一勾便把火藥也推到了火海裏。
這就算是徹底完了。
當整個街區的匈奴人都在哭喊的時候,我正圍著城市快鞭打馬。當晚我用這樣的方式,一下端掉了妓院二十家,客棧幾百座,火光吞噬了整個東涼,我乘著馬,從黃昏跑到半夜才回家,我把馬牽進鱷魚池裏,這下有人查起來也不怕了。
在確定馬沒有生還後,我才想起了自己晚飯也沒吃,這才跑到廚房去,卻聽見裏麵已經有人。
跑到你太奶奶府上吃食來了!
我攥了傳珠簪在袖頭裏,對著那在瘋狂吞食的人全力刺過去。
那人摔碎了盤子,一個果敢的聲音被激了出來——
“天底下隻有一支,你再刺可就無人可替了!”
西涼的夜晚傳遞著叱吒的氣息,在傍山的宮堡中綿瓞出蒼青的哀奠。比夜更加霜冷的夭眸中釋放出多重的桀驁,在無法猜渡的寒冷與火熱之間,流露出這個世界的迷迭與滌涼。
“不過是吃你點東西嘛,再說都是給下人吃的!”
“我倒問你這麼晚來幹什麼!剛好有事。”
“我把城東/西你哥去過的/匈奴人活動的/窯子群全給你點了,連帶著燒死了一群涼人/匈奴人,別看他們平日裏那麼囂張,一把火可痛快了。”
他/我
那時,那時……我們發現我們是異口同聲。
鬧了半天,我點的城西,他點的城東,完犢子兩個人繞著城朝一個方向跑的,折騰大半宿還愣是沒碰上。
寒冷的烈風中,夏侯傑輕笑如雨,便了斂去笑容,稍稍折了下眉彎,“阿晏啊,我靠刀兵討活計也就算了,你一個要出嫁的新娘子怎麼能和我一樣?快刀厲馬的,還怎麼過日子?”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那麼叫我吧,月朦朧著他的身形把我一下抱到高處,睜眼卻是身處房頂之上了。
我睜眼看著這抱我上來的人,自然愜意的往房上一仰,“在這裏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了,阿晏,跟我就別客氣。”看樣子似乎是經常睡人家房頂。
“唉,什麼新娘子啊,我連對方是胖是瘦,是老是瘦我都不知道,壞不過是被神經病活活整死,好不過做一輩子婚姻的囚徒,我喜歡馳原疾馬,放蕩一生。大不了就是窮一點,苦一點,荒涼一點。”
“既然這樣,那為何不……”
夏侯傑打斷了我,我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眉毛緊成一團,話說到一半,就用手遮住生生吞咽了下去,他明顯不願,坐起來又問了我另一個問題。
“阿晏你以後的丈夫是誰!”
“不知道,但知道是叫鍾繇,聽說他打敗了袁尚,現在是這涼州城裏最有權勢的人。”
“那,開心嗎?”
“雖然說這裏人有了戰功就想納妾來紀念一下,但是哪個不是妻妾成群,想到一輩子的事要這麼潦草,任誰誰都想離家去吧,隻要不接受這婚姻,到哪去都是好的!”
“其實我當年到邊境去,遠遠的見過鍾繇一眼,倒沒有妻妾成群的景象,更沒有好大喜功的脾氣。那人一手好字,正氣使然,更兼家境殷實,應該值得你托付,當然我想,這隻是你繼母的意思是不是?”
夏侯傑緩緩講到,突然話頭一轉,“沒想到你要嫁的人是鍾繇,之前我到過邊境,見過這老頭子,不懂尊卑,竟挺直了腰板問他——‘對兵力分布有何指教“。老東西隻是歎出來四個字——廉頗老矣。話頭倒是個好的話頭,不過烏紗中使的上廉頗老矣的,隻怕是連我爹都得稱晚輩。”
夜風渡過來滿天稀薄的砂礫,像是看不清的興榮與覆亡,坐在房頂將滿地的一覽無餘,並能感覺到夏侯傑用手攥住我的頭發,輕輕嗅了上去。
“我曾想,夫妻一場,縱有十年情分在也好,哪怕戎馬一生,天各一方,頭發和眉毛都是黑的,其中就有相見的機會在裏頭。”寒冷的沙漠撲來骨血的腥氣,他似怒不可遏般捧起我的臉,“你現在是十四歲,他現在是五十二歲,可以說給的起嗎?”
“我沒說過可以啊!”
他沒理我,隻顧一個人繼續向遠看,繼續,繼續,然後完整的融了進去。
“阿晏,這大漠上還生活著許多我們不知道的種族,在威脅著我們的生息,我現在已是三萬騎營的統帥,我多想像霍去病一樣,長馳漠南三千裏,建立蓋世奇功,我多想蕩平西蜀,徹滅孫賊!像虎,像豹,就此,名滿天下!”
眼前的這人久久佇立,似與神對,一張一吸間都有著不容進犯的鎮定與堅強,我望著他,就不難想到從烏巢,到赤壁,曹操為什麼願與夏侯傑並駕前行,在他的心裏,夏侯傑早就被看做是養子一樣的存在了。
隻是,隻是,要不是在赤壁上落下箭傷,又經水泡,又幾經轉輾大江東西,終於在長阪坡快鞭打馬之際血肉崩裂,泉湧而死……有年僅二十一歲的正當之年,又統轄有十萬虎豹騎羿,從漠北一刀一劍打拚出來,每每戰時必如戰神般不怒自威……凡此種種,夏侯傑或許是真的可以超越曹操的存在。
不會有老驥伏櫪的千古哀歎,不會有尚能飯否的叩心自問,有的隻是二十一歲,時光正好。
眼前的這個人尚不足十六歲,眼睛和舌頭還都是濕潤的,身子也是全活的,如果,如果上天給我這個如果……
“那你這麼厲害,當皇帝怎麼樣?”
“什麼?”
他顯然是一驚。
“當皇帝啊,你想想,天下亂了這麼久,你做再多的事,終究會賞無可賞,封無可封,隻有當皇帝才能真的為天下,為亂世,唱響太平,這世上已經亂了太久,百姓們需要你來站出來,敢不敢?”
“阿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啊,你現在十六歲,二十歲當皇帝!”
話到這步我也不能嘴軟了,當時就把想法說了出來。
他笑了,由眼底絳紫的晶體流淌形成,在不斷地翻眨中變電般續續亮起,猶如眷顧的無盡落暉,他將我一把拽進懷中,仿佛落身在至深至美的絲絨裏。
“我吃的是百家飯,升的是千人帳,睡的是萬人坑,我……”他把頭埋進我的胸腔裏,“我認你這個兄弟!”
我本想打慘他,卻叫他拚命逃走了。
“‘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這教書生居然瞥了我一眼,清清嗓子,又繼續念到,“夫不賢,則無以禦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禦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方思二事,其用一也。’我剛講的什麼東西,給我逐字逐詞的做一篇章辭出來!”
要命……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叫阿棉給我洗腳,那阿棉事好多,就今天白天又說教一番,我看要她去給我做章辭算了!
“四小姐,我真的不懂了,女人事夫,事節,那不就是天職嗎,你的這些老師,那都是京城來的大儒,我們這些貧苦人家的丫鬟婢子,扶著牆聽一節都感到是天大的恩惠啊……”
“你懂個屁。”
“唉,我們這些丫鬟婢子說什麼呢,您跟我們是不一樣的,身披錦衣,日啖佳果,沒有一身的債務,沒有一輩子的勞碌,沒有一輩子身不由己,將來嫁出家門,立馬就要被接進宅邸,被寵,被愛,真是想想,那都能笑好久呢!”
我看著阿棉,我有了辦法。
“阿棉,想不想做新娘子?”
作者閑話:
‘’引用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