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您在想什麼呢？”那麗聲問。
    錢原頓了一下——似被看穿了。
    “沒想什麼。”他否認道。
    那麗人煞白著臉明明是病怏怏的模樣，卻故作無憂的模樣，
    她笑道，“是麼，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說著略略低下頭，一笑頗有病中美人的架勢。
    錢原無心說她，便是一笑，揭過，
    “屹兒已有三歲了，你還不同他說麼？”
    蘇素一愣，而後卻沉默了，良久才言，“他還小，不妥。”
    錢原看向門外——
    春日陽光正好，錢屹正同錢安玩耍，
    三歲稚子正笑眯眯跟著那人，亦步亦趨，
    二人正鬧成一團。
    錢原心中有數，
    道，“隨你，”話語卻頓了一下，“五日後采訪使至，我不便再來後院。”
    蘇素應，“是。”
    忽，外頭春風稍起，送來花香。
    “二哥回京了。”他似喃呢道。
    蘇素一愣，道，“那極好的。”
    低頭，不見其表情如何。
    錢原回頭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心中也不知該是否作他想。
    “公子，是否傳膳了？”外頭錢餘問。
    錢原朗聲言，“傳。”
    ——看來，他還是得做某人的夫君，演一出好戲罷了。
    麗人看向他，微微一笑，不作他說。
    好一幅母慈子孝，夫唱婦隨的景象，
    似，一直如此。
    ……
    那日迷蒙細雨，
    傳明日采訪使至。
    ——采訪使，乃算是他的頂頭上司。
    每三州間設置一位查惡辯明的采訪使，有著極大處置官僚的權利。
    因前日夜裏，錢屹的糾纏，錢原便是破例歇在內院裏——
    雖非同床共枕，
    可蘇素到底是他的…
    錢原尷尬得很。
    次日，錢原便是宣布自己為迎接采訪使不必去內院——
    雖錢屹撅著小嘴，但被母親說來勸去，還是依依不舍地放開錢原的衣角。
    隻是一張小臉上掛著淚珠。
    ——錢原張張嘴，但最終還沒能安慰他。
    采訪使左右不過是來考察他的業績如何罷了，
    但采訪使極少下訪，忽來此，不知為何。
    ——現來的采訪使，乃是甘荀翼三州采訪使，
    當年甘荀二地政治混亂，民風彪悍，朝廷未置采訪使，
    這位采訪使乃是新上任，
    想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特意來燒一燒罷了。
    但錢原想來想去，便是無懼於他——孤家寡人，燒，就燒吧。
    ——
    雨在夜裏終於停了，
    清早，用過早膳，錢原便帶著太守府的侍衛在府門等待。
    不過半個時辰，那頭便有一輛馬車緩緩走來。
    ——車夫牽著馬，唯有的幾位的守衛亦是牽著馬匹。
    采訪使至。
    那馬車行至錢原跟前，便是停下。
    ——錢原穿著官服，整潔嚴肅。
    馬車停，內裏的人緩緩撩開車簾，
    錢原看了他一眼，掩下情緒，“下官錢範歸見過使君。”
    那人微笑，道，“錢太守不必多禮，免禮罷。”
    ——他識得此人，蕭炎，蕭自樂。
    曾是熟得很，
    不想搖身一變，成了處置使。
    想來是…三年不見，麻雀也成了鳳凰。
    見錢原收起笑意與不快，蕭炎也隻是笑笑。
    “錢太守，多日不見。”說著，蕭炎拱手。
    錢原道，“別，錢某可擔不起您大禮。”
    ——他幾欲甩手走人，但顧念著身份，而不敢如斯不給臉麵。
    按耐著火氣。
    “錢太守，似十分不滿蕭某人。”蕭自樂掛著那絲笑意，不為所動。
    錢原幾近要氣笑了——能是滿意麼？
    自然不能…
    “下官不敢。”錢原道，模樣似畢恭畢敬。
    蕭自樂依舊笑容滿麵，“那太守請？”他比個請的姿勢。
    錢原笑了笑，“還是使君請罷。”
    蕭自樂笑道，“那，本官就不客氣了。”
    他一臉笑意，走在前頭。
    著實令他不喜。
    ……
    也不是真的有何仇怨，
    隻是不喜罷了。
    那時是，那日秋意漸濃的戰後。
    彼時，離戰爭結束，不過數日。
    齊軍已是打敗，狼狽撤走，
    錢原也是傷痕累累，傷口橫貫他整條手臂。
    他躺在床上數日，方能下床走動。
    暗衛開始不見蹤影，而與之對比的是，李季竟將錢餘錢安二人帶來——
    說是伺候他。
    他倒也算感動一把。
    不過，太子公開了自己的身份，
    於是乎，上上下下，皆是戒備了起來，
    而太子也直接接過了管理權。
    ——任誰也是不能有一點兒不滿。

    作者閑話：

    采訪使：亦稱處置使，唐朝初期的官名，全稱是采訪處置使，意為訪察善惡，舉其大綱；天寶（唐玄宗年號）年間其職僅為考課與舉劾官吏，不得幹預他政。
    本文中的采訪使，參考唐初采訪使，僅為借鑒，文中職務多為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