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稍做遲疑，欲答，
    但那稚童搶先答曰，“爹爹，我，是我…”
    不過三歲餘，說話自然不伶俐，錢原也算聽出來了，是錢屹自己央求乳娘待他來的。
    錢原顯得稍稍一滯，但並未說什麼，
    隻是回頭囑咐一句，“下回帶小公子外出，穿多點衣物。”
    ——這乳娘是新來的，
    年前蘇素大病一場，他不得不請多一人來照顧錢屹，
    ——他覺這孩子早慧且固執得很，
    其實，比他那臭脾氣的爹還難搞，
    而其一歲時，不知怎麼的，一醒來，不見父母便嚎啕大哭，
    為此，蘇素不得不日夜兼程照顧著他，
    好幾次錢原來看，乳娘皆開始偷懶起來，
    錢原已然是辭退了幾位乳娘，
    而蘇素自那事後便是患得患失——他甚是無奈，
    隻能由著她了，
    後來便是囑咐錢安暗中留意甘州城內良人家可有願當乳娘的。
    而年前蘇素忽而病倒了——想來是過於勞心勞力，不肯假手於人。
    好在，錢安尋得兩位還算尚可的乳娘，
    錢原便是觀察一番，留下這位。
    不想，還是粗心了一些…
    ——
    抱著錢屹的錢原便是走在前頭，略帶著溫和的神情，來至一處名喚薇宣院的院子前，
    兩奴仆守在門前，見之，忙道，“見過府君。”
    錢原道，“免禮，起罷。”
    忽，院內有一婢女急匆匆走來，“見過府君，小公子。”行禮。
    他似不大在意，又道，“素娘子可在歇息？”
    那婢女答曰，“正是。”
    他略略蹙眉——二人並非真正夫妻，且…
    “爹爹？”錢屹不解喚道。
    錢原摸摸他粉嫩的臉龐，道，“罷了，”
    他對婢女道，“我在偏廳等候，娘子醒來，你便告知我便是。”
    那婢女應，“是。”
    遂，他便往偏廳等候——不便入屋中。
    男女授受不親。
    錢屹還是稚子，自然不懂這些——隻知父親終於來看望母親，
    他很是高興。
    因此，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錢屹同錢原呆在偏廳，
    甚是喜樂。
    時不時還跑跑跳跳。
    乳娘本想著製止——偏廳原是待客處，桌椅甚多，怕碰上磕傷了。
    但見太守無動於衷，甚者十分溫和的模樣，隻能吞回肚中去。
    ——實則，太守十分縱容小公子。
    臨近午膳時分，那婢女才是款款而來，報，“府君，娘子醒了。”
    錢原本是抱著錢屹在逗弄著，這才放下稚童，
    道，“知了。”
    稚童看了眼父親，便是屁顛屁顛地跑了，
    跑得有些跌跌撞撞，嚇得乳娘大呼，“公子小心。”緊隨其後。
    錢原便慢悠悠跟在身後。
    待他入了主屋時，蘇素已是坐在椅榻上，
    雖是一臉憔悴。
    “妾身拜見府君。”她起身欲禮。
    “素娘子不必客氣。”錢原如此道，忙是阻止她行禮。
    蘇素收回架勢，“謝太守。”
    二人相處向來是禮遇有加。
    ……
    此乃乾光十四年，錢原任甘州太守第二年，
    也是他自荀州軍營歸來第二月，初冬。
    彼時，皇帝不過剛剛“病重”，
    太子初掌國政。
    此日，聞得長鳳縣突饑荒，已是熬不過寒冬，
    但其事務繁忙，抽不開身，便遂派數十人代其前往賑災，
    事畢。
    ——
    錢原登上萬花樓，
    ——自戰後重建，萬花樓便歸錢原名下，
    一改往日風貌，成了一座普通酒樓——而城中百姓常常登臨此高樓，賞景居多。
    ——萬花樓分前院後院，前院招待客人，後院便是直通高樓，
    本言氏時，不允百姓上高樓，
    而現在，高樓在錢原一聲令下，便成了觀景之用，
    允城中百姓進出。
    “見過府君。”
    “太守，安。”
    一路上，與他問好的百姓頗多，
    他大多時皆是點頭示意。
    上了萬花樓那座高樓，那早已備好酒席，等著府君的到來。
    ——今日他是孤身前來，
    可，桌上仍是擺放著兩副碗筷。
    “撤了。”他指著那副多餘的碗筷道。
    “是。”派來伺候錢原的店小二道。
    錢原給自己斟了杯酒，繼而對那店小二言，“你不必在此伺候。”
    那店小二十分識時務，應，“是。”
    便輕手輕腳退下。
    錢原舉著酒杯，卻微微發愣——表哥與李季應當到京城了，
    現下的京城也應當還是秋末，不見寒冷。
    ——京城…李季…太子…
    他不知，自己是否在思念什麼，
    隻覺得，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更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