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自己得說清楚——我非是能給你帶來什麼，
    以目前如此狀況，應當遠離才是。
    而偏偏李季三天兩頭寫信，還…前日來與舅父陳武下棋，
    今日還來。
    其心思無疑了，
    興許是他表現太過——太過於親近他，
    因私以為李季此等心思他無以為報——
    可到底是李季從牢獄裏救了他，在最後一役時，為他擋了一劍——不然他也不會為救李季手受傷。
    此等冒險隻為他的心思讓他無以為報。
    可不想——這等心思讓本就…
    李季誤解了。
    他也不是傻子，看得出來李季越發明顯的心思——
    他有些無措且鬱悶，
    倘若是那日的趙王…
    可李季與那蠢貨不同。
    到底不敵秋思正濃。
    ——隻是無心探究。
    李季隨著小廝入內，見人背對著他望著梧桐樹，
    “範歸。”他喚。
    錢原聞之，才緩緩轉身，“李兄，”
    神情依舊，“我舅父適才睡下，”
    ——他有事同李季說，便是扯個借口，
    他指著梧桐樹下的石製桌椅道，“我們去那邊坐一坐如何？”
    李季道，“好。”
    ——
    李季很是照顧他，當初他手臂受傷時，
    這人便是衣不解帶在床前照顧，
    甚至恐他不適，將錢安錢餘從甘州帶來軍營。
    他的心思，再是明顯不過——
    錢原才是惶恐，
    他並不能給李季帶來什麼…
    ——
    錢原飲下茶水，潤一潤喉，才道，“李兄。”
    他幽幽感似苦辛。
    李季低垂著眉眼，似在思索什麼，聞他喚之，
    抬頭一笑，本是硬朗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他是極少笑的，為了保持他那將軍威嚴，
    但唯獨麵對他——自他替這人擋了一刀，李季麵對他時，便偶起笑意，
    大多時是表情溫和的。
    ——近來，連舅父也是察覺出些什麼來。
    許是不愛吧，
    錢原看著他才能如此思維清晰——分析起他的利害來。
    “何事？”李季略帶矜持的笑意問——這張剛毅的臉硬生生出現了些許少女的羞澀感。
    看著他羞澀溫和且略帶欣喜的臉色，
    錢原終究是——
    “李季，”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喚他的名，嚴肅且莊重，
    “你聽我說，”
    李季帶著疑惑不明的臉色，卻未打斷他的話，
    錢原低聲道，“你是個好人，”一張嘴便是如此，
    他盯著眼前茶杯裏浮在水麵的茶葉，實則心中卻暗下鼓氣，
    ——有時想想，他也不忍如此對待，可到底是不妥。
    他也沒勇氣對抗世俗禮儀，畢竟他也非同那昔日的昌燕王一般。
    他扯出一抹笑意，“想來，你也是個好兄弟，”很是勉強，“他日，我若成婚生子，你可得當我兒子的幹爹。”
    他笑著舉起茶杯道。
    李季臉色漸漸發白，
    他問，“成婚生子？”聲音是帶著沙啞與顫抖。
    錢原微微一笑，道，“自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俗人，自然不例外。”
    不著痕跡地下了一劑猛藥。
    ——自問，李季哪裏錯了嗎？好像沒有，
    到底是自己錯了，無法給予他什麼，卻不能果斷地拒絕，
    明明在苗頭冒出時，便該扼殺在搖籃裏，
    而不是猶猶豫豫，以至於後來貪戀些什麼。
    ——明明是感動接納他的付出，而非與對方一樣是同等的愛戀，
    這才是傷害。
    ……
    錢原忘了自己是如何麵對他的，眼睜睜看著他眼中那一抹希望走向破滅，最後化為齏粉。     不是失望而是絕望。
    隻記得最後李季似惱極了，一掌打在身旁的梧桐樹上，
    然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卻是落荒而逃。
    再然後發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
    ——而如今三年了，未曾謀麵，
    訣別二字未曾說出口，卻二人在認認真真履行著。
    錢原自梧桐樹被砍成樹墩的樹幹上收回視線，
    不再想其他。
    “走罷。”他冷冷道，
    “是。”跟著他身後的錢餘應。
    ——往事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錢原與錢餘甫一踏入內院，便見一稚子撲了過來，“爹爹。”
    稚童乃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錢原順手抱起稚童，道，“你怎在此？”
    緊隨其後的乳娘道，“見過府君。”
    錢原言，“起罷。”
    “是。”乳娘戰戰兢兢起身，
    錢原蹙眉，“你怎能帶小公子在內院院門晃悠？”
    ——錢屹早產，向來體虛，隻是…與他那個親爹差得十萬八千裏遠，
    晨間他一人行去外院已是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