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李暮之醒了過來，不用他多費心，也知道這是程家一直安置他的房間，一如那天晚上他被帶到這裏。他想心軟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從此內心就有了弱點，這對一個戰士來說是致命的傷。
    李暮之嚐試右手用力想要從床上撐起來，目的還是看看到底傷成什麼樣，心下明白若是平常的傷勢，斷也不至於如此，恐怕是牽動了寒症。這些年來寒症發作頻繁，已是到了無法掌控的地步，他才有了決心離開李家。
    李暮之躺在床上輕輕地掙紮，發現還是沒有辦法起來，遠處的人倒有了動靜。走了幾步又不靠近，李暮之側頭轉向餘光裏的那個身影。他皺眉看著泫然欲泣的程羽亦，他凝神嗬斥道：“你過來幹什麼？你不是要殺我嗎？！何必惺惺作態！滾吧你！”
    程羽亦聽著胸前起伏，已然一副難忍委屈的樣子。他欲開口解釋，卻被李暮之更加冷漠的聲音打斷，“我最討厭就是你這樣的人，我看過太多，覺得惡心。”李暮之把頭轉向床裏麵，聽著旁邊的人一聲抽泣，隨即是快步走路出了門，門又被輕輕掩起。
    程羽亦真心要殺他，斷不會讓他安心醒來看見第二天的太陽，也不會這麼多天來細心照顧他的傷情。他一味遷就想要更多地了解李暮之，李暮之當然懂。
    也正是因為懂，所以才不忍心讓他再繼續深陷。他年少曾經曆的痛苦，不希望由另外一個人再來繼承。他知道從一個痛苦逃離到另一個痛苦，不斷轉圈卻擺脫不了的絕望感，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話，從源頭掐了線索就是一種貢獻，何況本覺得這也該自己承受的。
    人和人之間的不同，言行舉止也看出一二，可是單單有包容和傾慕，是不夠的。李暮之再次醒來，已是到了傍晚，他一直昏昏欲睡又心緒波動，一天下來也沒吃胃口吃東西。
    “醒了嗎？給你準備了紅豆甜粥噢。”是故作輕快的聲音，李暮之的目光對上規矩坐著的陸叔叔，他用力起身。
    陸叔叔卻不製止，他過來幫忙調整李暮之的靠枕，讓他舒服靠著。房間裏幾近昏暗，隻剩幾隻蠟燭微弱燃燒著。
    “我沒事的，陸叔叔。”李暮之看著陸叔叔轉身去拿甜粥的時候，忽然冒出一句。陸叔叔牽動嘴角，不明所以地笑笑，他回頭說：“嗯，好。”
    李暮之卻開心不起來，他雙手虛握著，陸叔叔讓他坐好，自己給他喂粥。入口是甜糯綿軟的紅豆粥，像極少時的味道。他一口一口地悶聲吃，想著多吃點吧這樣陸叔叔就能放心。
    “從小你就很懂事，又不挑食。每次回來，隻要能吃到紅豆甜粥就很高興。”陸叔叔說道，“可是……是從什麼時候起呢，你就不要吃了，也和我生疏了。你也要離了我……才能活下去。”
    李暮之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嘴巴裏的甜粥總歸膩味，讓口舌萌生苦楚。他收起驚訝，安下心神，他說：“你該知道的，我離開不是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