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已完】 第七章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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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瞬時飛出好幾步後才重重被壓於地下,向後向下的力量之大,讓我幾乎靈魂出竅,腦子都摔懵了。安然的手絹仍是緊緊堵住我的嘴,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滿臉驚恐。安然像比我還緊張,她死死壓著我,身形卻是頓住,側頭耳朵微動。
仍傳來鞭打聲,我欲使勁起身,安然回過頭,直盯著我。她並未有所動作,我的力氣卻無法掙脫她的壓製。我急切地拍打她擒住我衣領的手,她再不鬆開手絹,我已經快呼吸不過來了。
安然看著我,卻是細心端詳般,眼含深意。
“隨我來。”終於,安然鬆開堵住我的手絹,我側身,呼吸紊亂,有點缺氧般地暈眩。
“隨我來,林公子。”安然又重複了一遍。
她稍將我扶起,展開輕功,拎著我瞬間點地飛出好幾丈遠。竹林中仍是風聲鶴唳,我一路內心悲戚,腦子發熱,胸口起伏不定,任由安然將我帶回原來居住草屋。
“林公子,你為何出現在哪裏?”安然站定,整理我胸前衣襟,已經快速平複了呼吸,語氣滿是驚詫。我轉頭看她,瞋目豎眉。
“你問我為何?我倒想問你為何?”我幾乎是大吼出來,推開安然,從未感覺自己是如此激動,全身顫抖不止,呼吸也是無法平順。
“林公子,林公子……”她被我推得晃了一下,站穩後看著我,眼睛似有霧氣,嘴裏隻是喃喃地喚我。
“木淵澤為什麼要在那裏?打他的人是誰?你都不攔著嗎?啊?安然?安然??”我握著安然的肩膀,一邊控製不住地發問,一邊搖晃著安然。木淵澤武功不弱,安然能立馬帶我回來這裏,她的功力也絕非常人。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安然睜大雙眼,眼裏霧氣更重,豆大淚珠滾落,她竟哭泣起來,我燙手般也收回握著她肩膀的手,隻見她跌坐下去,不住抽泣。
我心亂如麻,舉目看向四周,心裏難過,這裏到底是什麼個地方啊?
“安然……”我聲音都軟了下去,跪在安然麵前。
“安然,你告訴我,木淵澤為什麼要被挨打啊?安然,你告訴我啊……”我越發糾纏於她,內心卻是疼痛,我是真的在乎木淵澤。鞭子抽在他身上,猶如一鞭鞭抽在我的胸口,讓我胸悶氣短幾乎血空。
安然卻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任由我在念叨,還在專心哭泣,也不答話。
我癱坐在她跟前,怔怔出神,像是已經撞破了林中深藏的秘密。這個秘密安然不肯說,木淵澤還跪著那裏,我並不認識那位老者。
我印象中的長輩都是和藹可親的,我的父親雖是常常怪我不成材,卻也任我胡亂轉向研究藥材,母親對我更是憐愛有加。和我父親交好的解家元家家主對我也畢恭畢敬,他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人。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哪種仇恨,會讓老人家做出如此之事?可恨那木淵澤還是乖乖受罰的,並沒有抵抗,為什麼他會不反抗?!
我越想越是心痛,幾欲被激出眼淚來。
安然不止哭泣,我心下難受,心想自己才是該被安慰的人。
不知多久,安然哭泣聲音稍弱,抬頭看我,眼中似有責備之意。
“安……”我未開口,就被她打斷,安然說:“林公子,煩請你不要過問此事。”我一口氣上不來,卻也立馬泄氣,低頭垂目,並不應答。
“到時候,你自會知曉。”她起身,擦掉臉上淚珠,推門走了出去。
屋中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情緒大受影響,挪步走到床邊倒頭下去。窗外仍是風聲不止,月黑風高,透過窗戶,月光灑落人間,竟有天空泛白的錯覺。這個晚上注定我是無法入眠了。
應是過了很久,外屋房門被推開,似有兩人腳步聲。我並沒有起身,反而是平順深沉呼吸,側身背向門口。木淵澤腳步更顯淩亂,進屋來後似有咳嗽,又強壓下去。他進了裏屋,安然照例並不入內,稍候一會,安然才走出大屋。我感覺她應是有發現我未睡去,也不說破。
裏屋內並沒聽到聲響傳出,木淵澤重傷要是死在屋內,都未可知吧。我賭氣想到,手卻緊抓床沿,越發使勁。
他不願說的,我不想逼他,也絕不會強人所難。
好不容易撐到天亮,我頭痛欲裂,一夜未眠讓我神經緊張。
安然倒是先進屋來,備好早膳,等我洗漱完全。看了一桌,仍是清粥淡菜。我對食物並不挑剔,也都不忌口,此時卻想安然若能多備些種類,木淵澤看了喜歡,多吃些去,恢複也會快點吧。
我呆呆地坐下,心想木淵澤此刻應還在內屋,前些時間裏我病重又貪睡,從未見過木淵澤用過早膳,醒來時屋內往往隻有我和安然獨處。
不多時,果然聽過裏屋推門的聲音,我側頭看去,木淵澤穿著一襲長衫,顏色與往日不同,映出淺淺綠色,不細看卻也白衣飄飄。
我心有擔憂,扁扁嘴,終是沒提昨夜之事,隻是收斂情緒,問候道:“木公子早。”
“林公子早。”木淵澤斂了衣裳,端坐我身側,也拿起碗筷。我稍側頭,看到他表情並無異常,仍是一臉淡淡的,臉色卻泛白,嘴巴也沒了血色。我轉頭如鯁在喉,吞咽不下口中咀嚼之物。
木淵澤和我,默默吃過早膳,並無再多交談,我內心似有千言萬語,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提起。
木淵澤先我起身,向我略一頷首,要出門去。
“我都看到了!”我衝著快走出門的背影喊了一句。
隻見他仍是頓住,並未轉身。
“我都看到了,昨天晚上。”我起身,又重複一句,走至他身旁。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受懲罰,若是因為我在這裏……”我猶豫說著,木淵澤轉來的目光盯住我。
“林公子,何故會覺得是因為你呢?”木淵澤麵無更多表情,發問道。
“我……我……我不知。沒有人會這樣做的,他不該對你這樣的……”我被盯著亂了心神,隻是重複不該這樣的。
“林公子,家族之事,還請你不要多問了。”他說得淡淡的,想是覺得鞭笞之事倒平常。
“他是我的叔父。”木淵澤看著遠處又補了一句,複邁步出去,仍是留下我和安然。
我退回屋內,內心激蕩,無處宣泄,更是喪氣。如烽火燎原,空留焦土一片,寸草不生。
連著幾天,木淵澤早出晚歸,安然隻是伺候兩頓食物,也並不在屋內久待。我越發煩悶,白日裏找尋那晚足跡,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被我發現那個草屋,深覺這個草屋更加隱蔽,離我的居所也是有段距離。
我隨身備著箭毒木,此毒見血封喉,稍侵入人體便必死無疑。若是塗於劍身,則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我將這個發現告訴大哥,大哥卻怪我心思活絡,說是行走江湖義氣為重,以武力決高下,對使毒尤為不恥。我臉上燥熱,也深覺有理,平日裏查驗醫藥毒物,也從未想著如何害人,有備無患而已。
我赤手空拳,隨身又常無佩劍,實在沒膽冒然闖進去。我在手腕處藏帶著數段切細的竹片,薄塗箭毒木汁,給自己壯壯膽,屏聲提氣推門邁步進了草屋。
草屋內昏暗不堪,空氣汙濁,還迷漫腐爛草藥味,讓人作嘔。我幾欲退出,卻看到外屋床上躺著人影,身影胡亂抖動,口齒含糊。
我吞了一口水,邁步靠近,手不自覺靠近手腕。
“誰……誰……”聲音顫顫巍巍,他似乎感覺到了身側有人,睜圓了雙眼。我卻見他眼球汙濁無神,像是盲了。我抬手晃過他的眼前,他並不隨我動,心下料定是個瞎子了。仍不放心再確認,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我一驚,連連後退,他卻不撒手,被我拖下床來。
我起腳胡亂踹了幾下,老者吃痛鬆開了手,更覺淒涼。
“你……你……你不是澤兒!我的澤兒呢?澤兒!澤兒!”他嘴裏念念叨叨,人還趴在地上,雙手試了幾下,都無法支起身體,雙腳卻不動彈,像是癱瘓之人。我心下厭惡,就是這麼一個人,打得木淵澤遍體鱗傷!真是可惡至極!
我心裏泛起很多念頭,最多的仍是想殺了他。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我的前半生從未害過人,武藝不精更不說殺人了。研習藥物毒素,反而是救了很多人,莫名得了很多名聲。在這裏,在這樣的一個老人麵前,生平卻第一次動了殺機,甚至覺得自己是占理的,是他該死!是他狠毒!若是他真是木淵澤叔父,更覺他是心智失常,不配留於世間。
我調整平穩了呼吸,站起身來,看著不遠還在蠕動的病體,心下堅定。我踹翻擋路的竹凳茶幾,一步步走進。隻聽到他嘴裏仍是喚著澤兒,深覺諷刺。你每隔幾日便要鞭打他,心裏可有過顧忌會傷了他。他木淵澤還得必須默默承受,還得伺候好你嗎?
我越想越氣憤,俯下身,手也離他很近了些。
“林星遠!”喝止聲傳來,我側頭看到木淵澤立於門前,安然垂手站在他身側。
我停下手,直起身子,收回看他的目光,轉頭直直地盯著還在地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