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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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徐靖雲很是愁惱。
輪班監視京兆府已經有段時間,卻連半個毛賊也沒再見到。
皇帝要他留意懷敬王在府外的舉動,就這麼一句話,沒有理由。
他百思不解。
懷敬王除了上朝、大理寺基本不見他離府閑逛,難得有次出了趟城,他不敢跟得太近,後來再去荒郊野外,並無任何不同尋常的發現。
可撒下的慌,總歸要圓嚴實。
眼下刑部府也牽扯進來,抓捕赫平章的執念比他還深,真是剪不斷理更亂。
他一步步腳踏實地晉升至大理寺少卿,官場黑暗見得不少,恥與為伍的他連個能交心的人都沒有。講起來身為大理寺卿的王爺秉公辦事以功論賞,沒埋汰他勤懇兢業,算是他的伯樂,也僅此而已無多深交。
說閑不閑,他便想起文無隅說的話不無道理。劉申來曆神秘,或許背後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與這位曲大人相交多時,看得出他為人親和行事坦蕩,王爺生辰那日更冒險替他解圍,他隱隱覺得此人可信。
曲同音閑閑品茶,目睹徐靖雲眉頭皺起又舒展,兼落幾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心裏暗暗發笑,這位徐大人的城府還真是淺顯易見。
今日徐靖雲輪值,一盞茶過還待在刑部府。
曲同音清咳一聲打破沉默,“徐大人有心事?不妨說來聽聽。”
徐靖雲回過神來,下意識道,“沒、沒有。”
曲同音把杯蓋一放,起身掃掃衣裳,明顯不悅,“也罷,徐大人請自便,我回府了。”
徐靖雲忙跟著站起,他欠曲大人一份人情,人家沒一次拿這說事,他倒芥蒂分明,有點良心的都說不過去,
“曲大人留步,我…確實有些疑惑難解。”
曲同音掀他一眼,“肯說了?”
徐靖雲諾諾連聲,將他請入座,曲同音卻徑直走到客座,兩人隔著茶幾相對。
“曲大人可知京兆尹劉大人的來曆?”
“問這個幹什麼?”
徐靖雲沉吟會兒,才道,“那赫平章是江湖中人,為區區幾百兩官銀而得罪官府,得不償失。我覺得背後另有隱情。”
曲同音略思索,問道,“對呀,說不通嘛,你是怎麼想到的?”
徐靖雲眼神躲閃了下,“這些日子京兆府風平浪靜,或許我們應該換個方向去查。”
曲同音頻頻點頭,“有道理,你認為劉大人有問題?”
“我不確定,曲大人知他背景嗎?”
曲同音一陣沉默,隔一會兒聽他道,
“我略知一二,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何想到查他背景,按理說,劉大人有問題也該是查他為官作風有無瀆職行為。”
徐靖雲愣了住,想前想後,才含糊道,“我曾與人提及此事,直到現在赫平章一案仍無進展,因此才想到他隨意說起的幾句話。”
曲同音試探道,“那人莫非是文公子?”
徐靖雲一瞬詫異,躲開眼不答。
曲同音了然,不再逼問,“劉大人原是前朝禦史大人府中的管家,大概七年前,江南文府一夜之間被大火夷為平地,隻有他毫發無損。其餘的,我也不清楚。”
徐靖雲聽完驚愕不已,劉大人背後竟牽扯一樁滅門慘案。七年前他還是大理寺一名小卒,如此大案居然被瞞得一絲不漏。
“這事是朝中禁忌,你知道就罷,千萬不可外傳,要殺頭的。”曲同音見他呆愣,又補說一句。
徐靖雲慎重點頭,“會不會文家還有幸存者?”
“不能吧,若真有,該找劉大人問個究竟,你懷疑赫平章?”
“不無可能,如果他是文家親信或幸存者,闖入京兆府質問過劉大人,這之後再無跡可尋,那麼整件事就說得通了。”
曲同音點頭,“若真如此,這案子不可再查下去。”
“一切隻是猜測,有人幸存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看來得去江南證實一下。”
“徐大人要去?”
“我不能離開京城…”徐靖雲意識到自己失口,忙又道,“京兆府那邊還得看著,我差人去一趟吧。”
曲同音笑了笑,“徐大人三思,若被皇上得知,隻怕你引火上身。依我之見,最好是別去。”
徐靖雲陷入苦思,權衡再三無果,“那怎麼辦,就此結案?”
曲同音眸中一抹狡黠閃現,提議道,“不如以查案為名,再提問一次劉大人,看他與那赫平章到底有無接觸。”
徐靖雲欣然讚同。
兩人一道去往京兆府探劉大人口風。
行至半路,忽然有個布衣湊到兩人馬前,抱手就向徐靖雲行禮,“大人。”
此人乃徐靖雲不便時派去留意王府的心腹。
這心腹和他一般耿直不曲,因王爺難得一見出府遊玩,便急著回稟。
徐靖雲忙使眼色,可惜心腹盯他半天看不懂。
曲同音卻是心有七竅,踢了下馬腹回避,怪聲怪氣道,“我先走一步。”
徐靖雲愧疚感較之前愈發濃厚,脖子一梗叫住他,“曲大人,”又回頭沒好氣地對那心腹道,“什麼事,快說。”
心腹摸摸頭,“王爺去了趟望江樓,現在往京兆府方向去。”
“知道了。”徐靖雲不耐煩得揮退他。
曲同音不怕把話說破,接著就問,“你竟然監視王爺?為何?”
徐靖雲底氣不足,小聲道,“皇上吩咐的,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敢問,隻能聽吩咐辦事。”
曲同音暗暗賊笑,知他說的實話,“你自己當心些。”
像徐靖雲這樣的人,獨來獨往不懂交友之道,隻要抓住他的小辮子再賣點人情給他,他能把你當朋友供著。
這廂一行四人,到京兆府附近便下了馬車。
未進府便聽見一陣馬蹄聲。
“王爺,文公子。”
徐靖雲偷覷一眼文無隅便站到曲同音身後,微垂眼瞼目不斜視。
這麼一來暗藏四周的衙役紛紛現身,集體跪地施禮。
淵澄揶揄道,“大理寺和刑部閑得無事可做都來保護京兆府了?”
曲同音忙回話,“王爺命下官協助赫平章一案,下官不敢怠慢,隻有京兆府這條線索可循,因此派人日夜監看。”
淵澄掃一眼排排站的便裝衙役,“守株待兔一個多月,可有收獲?”
曲同音囁嚅著說不出,一旁徐靖雲上前道,“回王爺,下官懷疑劉大人與赫平章相識已久,故來詢問。”
聞言淵澄瞳孔一縮。
曲同音回身示意眾衙役退下,而後道,“隻是猜測,並無憑據。”
淵澄沉著聲道,“講來聽聽。”
徐靖雲搶道,“下官查知劉大人和文家滅門慘案有關,赫平章或許是文家幸存者。”
淵澄挑眉走近徐靖雲,“誰告訴你有什麼滅門慘案?”
徐靖雲被一股子壓力逼得後退,“下官自己……”
“回王爺,是下官多嘴。”曲同音幫他解圍。
淵澄收了步子掃去一眼,眉眼彎如月,笑道,“恐怕你們白忙活一場,文家絕無人生還。”
“王爺為何如此肯定?”
徐靖雲發問,曲同音同樣一臉疑問。
“因為滅了文家滿門的正是我。”
淵澄說著轉身笑看文無隅,朝他招手,
文無隅笑臉迎上,
“奇怪,怎麼不見劉大人出來接駕?”
文曲插嘴道,“官架子真大,我就說嘛,當官的心眼小。”
淵澄睨他,“我也是?”
“當然不是,王爺大人大量,哪有什麼心眼。”文曲忙拍馬屁。
“你說我缺心眼?”
文曲詞窮,一下愣在原地。
文無隅飛去一記白眼,“閉上你的狗嘴。”
淵澄爽朗笑起,擁著文無隅往京兆府大門走去。
這邊兩人麵麵相覷。三十餘口人的性命,被王爺一句話輕描淡寫得帶過,轉眼又和男寵逗趣,他的心得有多狠。
方至京兆府門口,一群侍衛狼狽逃竄,身上紮滿七星鏢。
頓時呼喊聲四起。
“有刺客!”
周圍衙役聞聲而動。
緊接著又是一陣飛鏢雨從府內飛刺出。
淵澄一揮衣袖,幾枚七星鏢墜地,緊接一個閃身,將文無隅帶至牆後。
文曲卻被紮中腿,趴在地上嗷嗷叫。
隨後趕來的連齊眼疾手快把文曲拖到門柱後。
七星鏢又飛一陣。
一個未能及時躲避的侍衛掛在門檻上掙紮,淵澄探身,一把將他拽過來,揪著他的衣領,厲聲問,
“刺客幾人?”
“兩、兩個…他們劫持劉大人,命我等不準出聲,另一人已經往後門……”
“你躲好。”淵澄丟開侍衛,撂下三個字,倏然不見人影。
連齊緊忙驅步跟上。
飛鏢雨忽停。
徐靖雲率眾衝入府內。
滿地刺蝟輕聲呻吟,唯獨文曲哀嚎不止,
“主子,主子,我要死了…快救我…”
文無隅拍他一掌,“別叫喚了,鏢上沒毒,你死不了。”
要死的話,第一個死的肯定不是他。
曲同音較為和氣,查看下他的傷口,安慰道,“不要緊,沒刺中要害。”
文曲還是可憐兮兮,“可很痛啊,會不會是慢性毒,趕緊幫我拔了吧。”
話音剛落,斷斷續續的嗯哼聲此起彼伏,文無隅放眼一瞧,樂了。
那些個躺地上的侍衛,紛紛自己動手拔除身上的七星鏢。
曲同音也是發笑,“別亂來,要害地方拔了鏢,若不能及時止血,可能真會丟命。”
文曲立刻改變主意,“那我還是忍著吧,趕緊幫我叫大夫。”
文無隅忽然半蹲下,鬼叫一聲。
文曲嚇得一激靈,再看時,隻見文無隅樂嗬嗬地把一枚帶血的七星鏢丟地上,並且嗤啦一聲撕下衣裳一根白布條,往他小腿纏。
刺客輕功了得,淵澄追了一段便命連齊繼續追。
聽得一聲尖叫,他疾走出府門,看見文曲正跳著腳拳頭謔謔亂舞,
“再嚇我,讓你沒飯吃!”
文無隅左躲右閃,餘光瞥見王爺走來,忙站直了,“王爺,刺客跑了?”
淵澄沒回他,“曲大人,剩下交給你了。”
曲同音作揖領命。
然後聽他問文曲,“你能走嗎,不行讓你主子背著。”
“能走,能走,用不著背…”
淵澄暗笑,款款邁步。
文無隅昂首挺胸跟在後頭,文曲拖著傷腿一瘸一拐。
天邊殘陽西沉,霞光萬道,赫赤輝光披灑,大地如換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