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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王爺公務繁忙,沒辦法整日和文公子廝混,反過來想,待一起太久,難免有一天相看兩相厭,因此大病初愈的文公子便提議搬回西廂。
    主仆重逢,閑不下來。
    應王爺要求,文無隅開始練習如何讓自己的氣焰更囂張。
    關於這個,文曲比他天分高,擔起師父一職,有模有樣地為他指點迷津。
    先是走姿,步子外八,鼻孔要朝天,雙手交握身後,穿金戴銀少不了,最好鑄一條大金鏈掛脖子上。
    文無隅不同意戴金鏈子,換了個低調點的方式,吩咐工坊鑄一把一指厚兩指粗的空心金手柄,套在拂塵木柄外。
    然後說話口氣,不拿正眼看人,一定要有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最後是用錢,這個文無隅在行,五個字總結——花錢如糞土。
    練習這麼兩天,檢驗成果的唯一方式便是實踐。
    文曲有主子撐腰,往賬房一氣兒支了十萬兩銀票毫不手軟。
    主仆一前一後從王府正門走,侍衛頭也不敢抬,彎腰垂眼恭送二人出府。
    王府的豪華馬車不緩不慢地行馳京城大街,過路行人退避三舍。
    文曲心情似春花怒放,高居枝頭笑傲百花。他左瞧瞧右摸摸,感慨屁股下的坐墊都比他蓋的被子鬆軟金貴。
    折騰半晌總算消停,可他隻知拿錢卻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主子,咱們去哪?”
    文無隅故作高深道,“十萬兩,你說買什麼最實用?”
    文曲腦汁絞盡,五官變了形狀,“咱們在王府不缺吃不缺穿,要啥有啥,上回那把金琴壓得我夠嗆,金子打的東西隻能看不能用…嗯…我覺得還是存錢莊最好。”
    文無隅無奈地拿拂塵掃他臉,“你不能往長遠想?”
    文曲撓撓鼻子,腦子不夠用很是辛苦,“長遠想什麼?棺材?墓地?壽衣?”
    文無隅翻眼,後悔賣掉金琴,真該讓他日日對牛彈,“罷了,吾告訴你買宅子最實用。”
    “為啥?”文曲仍跟不上他的想法。
    文無隅被他有限的短見氣著,“不為啥,總之最實用就是了。”
    權力可不是白給的,此前一場戲,王爺得成所願。這場戲自然也是別有用意。
    他得為自己和兩個小廝留條後路。
    財大氣也粗,兩人不費半點周折便買下京城郊邊一處僻靜的宅院,中規中矩,足夠三人加一兩隻青牛住。
    主子身價飆漲文曲也跟著沾光,後廚變成他來去自由的地方,工錢照拿。於是幾近午膳時間,兩人不急著回府,上了京城一家最高檔次之一的酒樓,這家酒樓臨江而建,因此名字很俗,叫望江樓。
    望江樓以浙菜出名,生意十分紅火,來往多數是京官。
    他兩去得早,客未滿,小二向他們推薦一間風景最好當然包房錢也是最貴的一處。
    此間包房窗外是清澈的寄語江,遠山縹緲,江水如煙,江岸楊柳依依。
    借用古人豪墨,晴時‘孤帆遠影碧空盡’,雨時‘絕勝煙柳滿皇都’,春來‘兩個黃鸝鳴翠柳’,嚴冬‘窗含西嶺千秋雪’。貴得不是沒有道理。
    文無隅一貫的吃素,文曲食肉型人才,一餐無肉如忍饑萬年,西湖醋魚東坡肉龍井蝦仁賽蟹羹,專撿有名的葷菜。
    席間文無隅暗自傷懷,將來失去王府這個靠山,口味被養刁的文曲,那一萬兩老底哪夠他吃。
    為此一個大膽的想法破殼而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買下望江樓。
    這想法深得文曲支持,兩人交頭接耳好一番竊竊私語。
    而後文曲一拍桌子吼道,“小二!”
    “來嘞~”一聲清昶的吆喝,店小二哈著腰來到包房,熱情問道,“客官有何吩咐?”
    文曲頤指氣使,下巴高傲抬起,“把你們掌櫃叫來。”
    店小二笑得熱情如火,複問一句,“找我們掌櫃何事啊?”
    文曲兩條眉毛一擰,又是拍桌,“叫你叫就叫,哪那麼多廢話。”
    “好,好,您稍等。”店小二臉一僵,忙下樓喊人。
    沒一會兒身寬體胖的大掌櫃出現,腰太粗彎不下,就在那前搖後晃,“兩位找我有什麼事嗎?”
    文曲回頭看一眼側著臉望窗外的主子,“這家店我們買下了,多少銀子你說個數。”
    店掌櫃以為他信口開河,“客官,您別開玩笑。”
    文曲掏出一把銀票拍桌上,“誰和你開玩笑,說個數,多少我們都買得起。”
    店掌櫃看看他又看看巍然不動的文無隅,心知那才是正主,他挪了一腳,對文無隅道,“公子,我們一幫外鄉人就靠這家酒樓營生,要不您去別家看看。”
    文無隅轉過頭來,涼涼道,“你不是店老板,做不了主吧?”
    掌櫃愣了愣,笑得心虛,“小的是老板。”
    文曲截下話頭,按商定的計劃行事介紹主子身份,“甭管你是不是,知道我主子是誰嗎?他可是懷敬王府裏的文公子!一句話,賣不賣吧!”
    掌櫃撇了下嘴。文公子的鼎鼎大名,全京城隻有小街小巷的清貧戶不知道,縱使後台千尺厚,也不過是個娼妓。
    文曲瞧見他撇那張香腸嘴,氣上心頭來,叉腰逼近掌櫃,“怎麼的,看不起我家主子!小心我告訴王爺,叫你吃不了拖著走!”
    掌櫃賠著笑連連後退,“小的沒那意思,求兩位看在一幫鄉親謀生不易的份上,放過這家店吧。”
    文曲想不到這掌櫃竟然不怕懷敬王的名號,汗毛都要氣炸,“你好樣的,要不要我把王爺請來,你們幕後老板是誰,叫他出來。”
    “文曲。”文無隅許是覺得文曲囂張過分,示意他坐會兒消消氣。
    然後看向掌櫃,“要不這樣,連同你們一起買下,如此一來你們還在這店做活。”
    掌櫃笑意委婉,仍是搖頭拒絕。
    可知他們碰上個混江湖的老油條,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
    好言好語軟硬兼施,僵持近一個時辰,那掌櫃的嘴也讓鐵焊死,半分不肯鬆。
    午膳時分,來客不乏當官的,被告知樓上懷敬王王府的文公子正和掌櫃相持不下,為官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選擇了樓下雅座。
    這望江樓的老板乃京兆尹劉大人,時常光顧的老客人心照不宣,但明知發生何事卻坐視不理似乎也不妥,兩頭不好得罪怎麼辦,便有‘好心人’悄悄去給王府報信了。
    逆反心理人人皆有。偏要買偏不賣,越不賣越要買。買方的問題漸漸關乎顏麵大事,賣方許是一仆不侍二主節操忠貞。
    店小二戰戰兢兢跑上樓,通知王爺駕到。
    這下好了,文曲擺出一副洋洋得意倨傲無比的姿態,準備告一場大狀。
    誰料王爺剛露個頭,那掌櫃撲通一聲跪倒,眼淚說來就來,痛哭流涕直喊冤,“王爺,您要為小的做主啊!”
    這一幕簡直讓文無隅笑抽,惡人先告狀被他演繹得活靈活現。
    淵澄興味盎然,擁文無隅落座。
    文曲也是驚得瞪圓了眼,不甘示弱道,“你這掌櫃怎麼不講理,我們又不是強買強賣。”
    掌櫃流淚說道,“滿大街酒樓,您為何偏選我們這家小店。”
    “你又不是老板,我家主子說了原來老板給你多少工錢,我們也給多少,你的那些鄉親一樣留下做活,沒區別啊。”
    “小的是老板。”掌櫃堅持自己的說法。
    文曲氣得跺腳,一屁股重重坐椅子上,咬牙切齒得猛呼氣,“這人怎麼比我還無賴。”
    淵澄聽了這麼一會兒,心裏明白個大概,於是問掌櫃,“你真是老板?”
    掌櫃點頭。
    “劉大人把望江樓賣給你了?”淵澄笑道。掌櫃不過仗著他鮮少出府又見文無隅主仆麵生,才一口咬定說詞。
    那劉申官居四品,平日裏收受賄賂靠望江樓洗黑錢,此事少有人知。掌櫃未得令當然不敢出售望江樓。
    文無隅恍然道,“原來劉大人才是老板。”
    掌櫃縮著脖子無話可辯。文曲一臉鄙夷,果然王爺出馬,一句頂他百句。
    淵澄轉目看文無隅,“望江樓還要嗎?”
    “要。”不要豈不白白辜負文曲噴一個多時辰口水。
    淵澄起身把人十指交扣牽走,揮袖發話,“以後望江樓歸文公子名下,告訴劉大人多少錢自己去王府取。”
    文曲不會騎馬,回去路上隻能與主子王爺同乘一輛馬車。
    本來不覺得尷尬。
    可當他把臉從車窗外收回來,發現王爺兩隻手少了一隻,另一隻藏在他家主子衣裳裏四處亂摸,兩個人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擺明了故意的。
    文曲的臉騰地一張臉充血紅到脖子根,雖然養傷期間兩人沒打過照麵,可……
    “我說,用得著這麼急嘛,好歹注意一下影響。”
    聞言二人相視一笑,淵澄將臉埋進文無隅頸間細嗅,不時拿舌尖挑逗。
    文無隅覺得癢,欲拒還迎地躲來躲去。
    文曲恨不能戳瞎自己,連忙背過身去閉緊雙眼。
    隻聽見互換口水的羞恥聲,窸窸窣窣的一陣響。
    不多久車內靜下來,聞得王爺口氣有些無奈,“看來真得給你找個大夫。”
    文曲反應極快,好奇道,“主子還有啥病?”
    “不關你事。”文無隅看起來不願多說。
    淵澄起了壞心思,調笑道,“你主子不舉。”
    文曲似懂非懂,天真可愛道,“這、沒啥關係吧?反正他在下。”說著他腦子一轉想到什麼不得了的事,嘴巴張得拳頭大,“難道、難道王爺在下……”
    文無隅樂得直拍椅麵,果然是自家人。
    淵澄臉一沉,轉看窗外。確實沒有非治不可的理由,他又何必在意人家自己都不在意的事。
    文無隅懂得察言觀色,立馬板起臉正兒八經道,“你胡說什麼,王爺,吾回頭打聽打聽京城哪家醫館專治男子隱疾的,一定盡快醫好。”
    王爺還是愛答不理,文無隅又說道,“王爺下午可忙?”
    “不忙。”回話聲音冷嗖嗖。
    “那咱們去趟京兆府,和劉大人打聲招呼,免得被說成欺人太甚,壞王爺名聲。順便找找醫館,如何?”
    文無隅大膽提議。
    王爺出來一趟不容易,這一月悶在府裏,又沒有小倌伺候,急火攻心之時不宜操之過急。
    說完他又向文曲使眼色。
    文曲便附和道,“對呀對呀,當官的心眼都小,他要是記仇,給咱們使絆,望江樓不是白買了。”
    靜默流轉又流轉。
    最終淵澄叩兩聲車窗,吩咐連齊,“去京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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