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長清祖宗就把我從被窩裏滾了出來。
    我用“滾”字，一點兒也不誇張。華山之巔，終年積雪，他們這群牛鼻子凍習慣了，可憐我個山裏人，從小被徐徐暖風嗬護備至，哪裏受過這種苦。從醒來的第一天起，我便立誌成為華山第一冰蠶。於是乎，偏房裏的被子全歸了我，長清床上的被子我也毫不客氣地收了過來。為了不被他發現，我還勉為其難把壓箱底的一條鋪在他床上。
    我把長清的被子鋪在最下麵一層，上麵依次疊上從山門到主殿偷來的新被子，一床高高的被子鋪得分外有儀式感。大功告成後，就掏出一個被子洞，立刻把身子擠進去，再左一滾，右一滾，一隻蠶繭就做好了。
    長清沒阻止我，實際上，大部分時間裏，他都任我作妖，然後默默為我擦屁股。我偷被子的時候是，我揪李忘生胡子的時候是，我在講經會上下雪的時候也是。我摸不準他的脾氣，隻能裝瘋賣傻一次次搗亂試探他的底線。可他就像一汪深潭，看著淺，踏進去探不著底。對於純陽宮他似乎隻把它當成責任，反正跟情深義重絕不沾邊。對於我他的態度更是難以捉摸，哪個正道隨身養個小鬼的？又有哪家養小鬼的還要小鬼自己修煉的？看清楚，你麵前的分明是隻鬼，不是人了。
    這麼一想，很是委屈了。山裏麵養的蜘蛛蜈蚣都被我供大爺一樣的供著，輪到我自己，連睡個懶覺都不能。
    “從今日起一個月內依舊修行陰陽之法，你收拾下，我帶你去李渡城。”
    他一邊拉過被子一扯將我滾下床，一邊交代行程。
    又是見鬼的陰陽之力。沒毛病，真能見鬼。修這法術，在純陽宮還不行，非得去別的地方。
    雖說我討厭山頂寒氣逼人，但我更討厭出門，特別是遠行。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這才是最佳出行距離，三月聚糧的那種注定與我無緣。
    李渡城是個有名的鬼城，現在屬於浩氣盟的地界。聽說謝淵曾廣發長空令，邀請各大門派菁華來此除魔衛道。但由於李渡城中毒氣蒸騰，僵屍密布，遠道而來的弟子們不識地形，往往深陷其中，多多少少都中了招。雖有萬花弟子帶來的靈丹妙藥，也經不起天長日久的消耗。我猜他此次出門，就是接了謝淵的信。
    “聽說李渡城裏麵複雜得很，還有個頂厲害的屍人在外麵遊蕩，長清卿卿，你行不行啊？”我很沒形象地掛到他脖子上，一臉輕佻地損他。
    “下來。”他手上動作沒停，不一會兒就把我的床整理好，接著打開櫃子，攤開包袱皮，把我愛用的陶碗木筷並兩套衣服收了起來。
    “你這是準備帶我一路要飯要到洛道？”我從他背上跳下來，衝著他大腿飛起一腳。
    他側過身子，輕巧的避開，抬眼，用“你他娘的呆子”的表情凍住了我。
    “嗬嗬，我開個玩笑嘛……”我飄到床頭，靜靜地看他整理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