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緣盡江南 第一四四章 羅璞玉三拜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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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眼前像有一層蔽障物牢牢擋住我的視線。我看不清楚身在何處,看不清楚周遭任何景狀。隻憑幻想,我看見有紫色霧嵐罩在山莊塘畔枯藤青苔上,看到一隻烏鴉渾身漆黑,在啄食草地上的蓇葖果。還有那飛泉流瀑自石崖之巔飛瀉而下,鬥轉蛇行,噴珠濺玉。這是地獄麼?我掙紮著拚命攥緊手心,一使勁,我睜開眸子,雙手正緊緊攥著醫院那純白的床單。大家一看我醒來,紛紛湧近我的身前。
葆君已泣不成聲,整個下午,她使終偎依在我身邊,一時半刻也不曾離開。上官家所有的人都在注視我。最讓我感動的是蕭老太太,她在闕美娟的攙扶下緊張而凝重地注視我。雪姨抱著上官靈童坐在床角,而上官仁和梁婉容則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微微顫動的眼睫毛。
我看見他們真摯的眼神,還有相互責備和無耐搖頭的神情。“我的靈童!”我抻直脖子,伸手想摸一摸上官靈童,“讓媽看一看。”雪姨眸中含淚,趕忙將上官靈童抱給我。“她可終於醒了。”杜纖雲感喟地對上官仁說,“常年積勞成疾,這一回怕是沒扛住。”上官仁自怨自艾地唏噓,一聲不吭。梁婉容笑道:“醒來就好。你嚇死我們啦。”蕭老太太抹著眼淚,捶胸頓足地說:“好不容易取進個新媳婦,又被你們折磨成這樣。造孽呀。”葆君摩挲我微涼透骨的臉額,輕聲說:“姐夫以為你……他還哭了哩。”我頓時一驚,陡然一陣顫栗。刹那,我那顆漸漸傷透的心像複蘇了,愈加明顯地跳動。我撇目朝房中一望,上官黎背轉身雙手撐在牆壁上。梁婉容語調悠深地說:“茵茵別擔心,杜醫生說了,你患有貧血症,隻要以後堅持治療,專心養病,會好起來的。”我抓住上官靈童的小手,貼在我的臉頰上,任淚水肆意橫流。雪姨道:“究竟是親媽,看見你醒了就不哭鬧了。茵茵,給他喂口奶吧,他已熬了半個下午。”我輕顰蹙眉,含著一縷重獲新生的笑意,掀起衣襟給上官靈童喂奶。蕭老太太責怨著梁婉容:“這個孩子自從進了上官家,就沒日沒夜的幹,你瞧見沒有累的都倒下了。婉容,這個責任與你有很大關係。”梁婉容隻連聲自懟自怨,眼角亦含著薄薄的淚珠。杜纖雲把開好的處方交給上官仁:“這是我特意給淑茵搭配的藥方,還有一些食療的方法。上官先生,記住不能再讓她過度勞累,尤其現在正在哺育,一定要當心身子。”上官仁接了藥方,一臉戚惻。梁婉容回臉問:“杜大夫,那她何時能出院?”杜纖雲回道:“隻要她醒來,就沒有大礙了,晚上出院。”上官仁和梁婉容聽了很高興,而闕美娟拿了一個飯煲鍋,遞給梁婉容。梁婉容笑道:“茵茵,這是我特意讓玉鳳給你燉熬的雞骨頭湯,你喝一點,好給你溫補氣血哩。”我順從地點頭,坐起身子,葆君拿著湯勺給我喂湯。葆君道:“姐,你這一摔,那些紡織廠的工人都知道了。”葆君絮絮道,拿起一塊餐巾紙沾了沾我的嘴唇:“姐,姒丹翬和秦嗣嗣也被你嚇哭了。你醒來之前剛走。”我心裏翻江倒海,噎得我有些直想嘔吐。“真是難為他們了。”我細聲柔語道,“葆君,讓他們安心工作,不要為我著急。”雪姨抱著吮吸完奶水的上官靈童,目光像一隻溫馴的綿羊,充滿愛意地望我。
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對於我的家人來說,如同晴天霹靂。兩天之後,我娘在黃靜婷的陪同下,遙遙千裏,從河北承德趕來探望。
月色凝練,窗外飄進海棠幽沁的芳香。一隻夜鶯清脆的啼叫,時而遠時而近,傳入我們的耳畔。毓秀樓大客廳裏,坐著上官家族的大人長輩,坐著我娘和黃靜婷,坐著我和葆君。旦見黃靜婷:一襲半墨蓬蓬裙,秀骨姍姍。低胸領口上,繡著一朵粉紅梔子花,垂瓣依依。一頭秀發挽在腦後,以蝶紋發箍牢牢箍住。兩條細眉似柳葉裁成,兩隻明眸似水晶熠熠,朱唇不染自紅,翹頷尖尖。白嫩修長的一段脖頸上,一串銀白色鉑金項鏈燦燦照人。一隻手指上戴著普通的水晶戒指,又讓人覺得,她是個富有文化氣質的絕色佳人。我娘特意坐在蕭老太太身邊,對這位飽經滄桑、慈眉善目的老人,心中有無限欽佩和虔誠。蕭老太太目色和悅,一副壽比南山、意氣豐發的姿態,在眾人之間頗有感召力。上官仁也坐著,他拿著一支雪茄,神態坦蕩,眼神傲然,以至於讓人產生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闕美娟呢,抱著上官靈童同黃靜婷在驕寵引逗。小狗兒在杌子跳上跳下,畫眉在陽台上啾啾啼脆。一切倒也份外和諧。
梁婉容笑道:“茵茵的病,好在無甚大礙,杜醫生的意思是要注意休息、調養!既然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我看也沒必要大驚小怪的。”葆君望望,見我臉龐呈現一種黯淡枯黃的色澤,雙唇微微癟燥。我心裏焦慮,生怕娘為我殫精竭慮,日夜操心。上官仁輕“嗬”了一聲嗓子,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蒂上的煙灰。笑道:“親家母來看望淑茵,真是讓我們驚喜。我最怕親家母對我上官家不放心。茵茵,給你娘說幾句好話,別讓她操你的心。”我的眼角沁出一汪他們誰也無法察覺的淚珠,咬牙屏氣,讓自己保持鎮靜。我心想:按理說上官黎是要在我身旁的,但他又不知道去了哪兒。縱然,我的身旁有葆君陪伴,總歸缺少了點東西。我的目光溫馴,像一隻給雛鳥喂食的青鳥,雙手絞動衣襟,緘默不語。蕭老太太見我不說話,給雪姨使了個眼色。她心裏知道,我在上官家前後幾年,沒少受罪,沒少委屈,她怕我抖露對上官家的意見和憤懣。雪姨走近坐下,拿起我的一隻手輕輕撫摩,苦口婆心地勸解:“茵茵,來了上官家千萬要把持住自己,有些事別積壓在心裏,有些事要吐露給大人聽。憑良心,上官家的老少爺們對你還是好的,沒有虧待過你。你,你就如實給你娘說句話吧。”我沉思良久,應道:“娘,您不該來。其實,打小我的身子就弱,這次暈倒不完全是個意外。你不要胡思亂想,免得爹又擔心。”我娘輕垂眼簾,臉上蘊出一絲難以割舍的愁悶,半晌道:“茵茵,隻要你過的好,爹和娘就不會牽掛。上官家對你好,娘明白!”葆君拿著我的一條寶石碟真絲巾說:“娘,這條絲巾是雪姨給姐買的,一條五千塊哩。”我娘聽了毫無喜色,神情低調。
梁婉容笑道:“茵茵自打有了靈童,人就徹底變了。作為女人,我對茵茵的表現沒有挑剔之處。”雪姨接著她的話,微笑道:“上官家是名門望戶,需要一個向茵茵這種知書達理、溫婉嫻淑之人當家。”上官仁麵色沉凝,像是黑暗裏湧動在湖麵波濤中的一片岩礁,變化不透。梁婉容問:“黎兒怎麼還不回來?都是你把他驕慣壞了。”上官仁笑道:“黎兒是有媳婦的人,這個嘛,應該由媳婦管。”雪姨道:“我看茵茵以後要將黎兒管的再嚴謹一些。”蕭老太太眯眸燦笑,像是一隻孵出雞崽的老母雞,臉上格外歡暢。闕美娟道:“淑茵小姐肯定是由於上官靈童的原故,才憂心神費的。”梁婉容乍一聽,抬眼乜了一眼,闕美娟就閉口不言了。黃靜婷靜坐於窗下,晚風輕拂著飄垂的秀發,使她愈加冰肌玉骨,粲粲生情。雪姨轉過話題,喻哲於理地問黃靜婷:“姑娘這麼漂亮,一看就有文化。姑娘上過大學吧?那就一定明白相夫教子之理。”黃靜婷妙目溢亮,櫻桃小唇輕抿,一抬手,綰了綰一縷青絲,聲音婉轉道:“我雖讀過幾年書,其實對於相夫教子來說,卻一竅不通。”上官仁問:“婷婷讀的什麼大學?”黃靜婷笑道:“我研究生畢業。大學倒是一所毫不起眼的二流學校。”葆君道:“靜婷姐是我們村唯一的研究生,是我們村的驕傲哩。”雪姨笑道:“這樣說的話,茵茵也是你們村的驕傲,是嗎?”眾人聽後都由衷輕笑,刹那,將沉鬱的氣氛一掃而盡。
上官仁笑道:“我就知道親家母是思女心切,這一來倒好,多住幾日,消停了再回承德。”我娘卻搖頭,笑道:“那可不行,她爹還在家,一個人既要種地,還要喂牲口,我怕他忙不過來,所以後兒我就回。”葆君撒嬌地一噘嘴,不高興地道:“娘,你就多住兩天吧,反正家裏有叔嬸給幫襯著。”梁婉容問闕美娟:“美娟,讓你收拾的房間咋樣了?”闕美娟道:“夫人放心!保管沒有差錯。”上官仁又笑道:“大家既是自己人,正好我的一位教授好友要來,明天我在《聚賢酒樓》款待你們。”
第二天日落黃昏。寧靜的香墅嶺上空像一汪碧玉,天邊殘陽被雞血石似的幾縷碎輝包圍。青青柳枝上有黃鸝曼妙清歌,一股晚風吹來,讓人聞得見陣陣蘭蕙花草的清香馥鬱。黃靜婷換了一件燈蕊絨緞子旗袍,挽住一頭飄逸長發,與同樣清純倩麗的葆君陪護我娘走入藕香榭裏。娘望望葆君,一襲輕羅挑紗紅裙,泡泡袖沿繡滿一層墨綠荷葉。細眉輕勾,窄腮紅潤,膚白如紙,像是從煙花巷裏走出來的十足江南妹子。娘問:“你姐夫晚上可一同去。”葆君回道:“說是去呢,昨晚上官先生給他打招呼了。”黃靜婷問葆君:“你姐和上官黎之間,當真沒有其他事情?”葆君臉色瞬忽一變,仿佛被辣椒蟄了,滿臉泛紅。“閨女,怎麼不說話?”娘回臉望著,一麵朝一棵烏桕樹下走。一座噴水池中,水珠紛紛濺落發出細碎的輕響,彷佛有人在喁喁地訴說著什麼。一條灌水渠中,幾隻青蛙木木愣愣,從雜草中跳出來。葆君鼓足勇氣地道:“娘,姐不讓說。”娘一聽,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眸子閃射出苦大仇深的怨恨。娘站住腳步,回臉悵悵地盯著葆君問:“啥事不讓說,你這孩子根本不懂事。”正追糾呢,我和雪姨、梁婉容,還有抱著上官靈童的闕美娟走出毓秀樓。“娘,”我喚了一聲。娘問道:“茵茵,不是讓我們在莊外等著嗎?”我說:“夫人是讓我們等著,現在都出來了,大家就一起去鎮上。”雪姨問梁婉容:“步行幾分鍾能到?”梁婉容笑道:“最多七八分鍾,全程柏油路,路旁風景甚好,正好看看路畔橘林。”眾人一路前行,不出幾分鍾,就走到了鎮上。此時,上官仁已與王瑞賀和羅教授幾人在酒樓等候我們。
上官仁笑道:“今日羅教授特來看望,真讓我開懷不已。再說,我親家不遠千裏來到山莊,使我上官家增輝添福哩。”王瑞賀道:“羅教授您喝點茶,上官先生特意囑咐我,這幾日陪護你。羅教授,你有要求和吩咐就告訴我。”羅教授笑道:“此次來,一是看望上官,其二是鎮領導給我安排了一項新任務。”上官仁給他點燃一點煙,好奇地問:“哦,究竟是什麼任務,可否告之我。”羅教授回道:“主要是針對芙蓉鎮一些國有企業下崗職工,給他們講述一些創業知識。”
兩人說話間,酒樓服務生將數道美味菜肴擺上了桌。眾人一望,共十道熱菜,八道涼菜。十熱為:碧糯佳藕、石榴團花、鱸魚蒸蛋羹、紫蘇餘甘子、縷金香藥、瑤柱蝦膾、搗椒茄子、鴛鴦炸肚、砂鍋藕帶和雙百合炊鵪子。八涼為:黃瓜拌蟶子、涼拌厥根粉、糖浸餘鴦蘿卜、桂花蜂蜜拌草莓桑葚、醃蒜、蒜蓉扒蘆筍、麗花茭白和芹菜雪耳拌腰果。飲類有貴州茅台、法國葡萄酒,果汁有蜜梨汁和甜果漿。
上官仁笑道:“今日略備薄酒嘉肴,望各位能放懷盡飲,酒足飯飽。”梁婉容給我娘親自斟上飲料,熱情洋溢地道:“茵茵是你們培養出的優秀孩子,與我的黎兒是天作之合,能喜結連理,育有靈童,實乃上天造化。”我娘望著梁婉容,旦見:一襲藕合色旗袍,衣上精細構圖繡了綻放的紅梅,繁複層疊,開得熱烈,開得飽滿。頭圍的一個鎏金花座上綴嵌著血瑙珊瑚。掛在胸前的,是一串玫瑰花合成的金雞心項鏈,每顆圓珠皆光滑晶瑩、明亮剔透。我娘說:“你們能讓我的茵茵嫁入上官家,說明上官家是有眼界、有涵養、有包容的人家。起初,我們也擔心茵茵,她出身貧微,身份低賤,我怕她不能把持自己,故而猶豫再三。”梁婉容笑道:“現在的情況恰好說明你是杞人憂天了。茵茵麵麵俱到,任何事情做得都很出色。”梁婉容望著上官黎,又笑道:“黎兒,你說話啊,怎隻顧自己喝茶呢。”眾人一望上官黎,見他眉頭輕瑣,拈著茶杯低頭沉思。我娘望著上官黎,心裏有些疼愛之意,卻又有幾分怨懣、幾分嗔怪。眼前乘龍快婿,貌比潘安,性情灑脫,一身豪爽無畏的男兒性情。他穿一件鮮亮的紫蘿蘭色長袖衫,領口係一隻絲綢質地大蝴蝶結,襯得他帥氣奪目。梁婉容一看上官黎不吱聲,圜話道:“既然不喜歡說話,一會兒要多給你媽敬兩杯酒。”“諸位!”上官仁忽然舉起一杯酒,興致勃勃地說:“今日共聚於此,真是讓我喜出望外。諸位皆是我上官相近之人,能團聚於一此,本身就是榮幸之至。此杯酒,我代表上官家族,敬諸位一杯。”眾人皆舉起酒杯,響應著他。上官仁再次道:“我上官家雖是名門望戶,但有今日之家業,全歸有社會各界兄弟朋友們的扶持。今日羅教授登門拜謁,讓我萬分高興。”梁婉容道:“親家母,看看你閨女有多出色,我們就是挑肥揀瘦,也挑不出像她這種事事盡如人意的女子。”雪姨笑道:“我記得那年來山莊,第一回見著她時,紮著兩條馬尾辮,滿臉紅潤,我一眼斷定這個姑娘有富貴之相。如今幾年以後,竟果然應驗了我的預言。”上官仁笑道:“你隻看到了一麵,那也說明黎兒有眼光、有破力,執意將一個貧山溝裏的姑娘迎進家。”我兩臂輕彎伏於桌麵上,眸中既有感動,也有愧疚,更有一抹深深的怨恨。這種怨恨,自是因未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給上官家族蒙羞現醜。我輕睨一眼上官黎,見他微垂雙睫,目光盯著桌上一隻青瓷煙灰缸呆呆地望著。梁婉容喚了一聲:“黎兒起來呀,給長輩們敬酒。”上官黎便站起身,恭敬地捧起酒杯敬給我娘:“媽,黎兒性情放任,若有不周全地方,還望媽您諒解。”我娘一聽之下,笑堆眼角,情引眉梢,高興得合不攏嘴:“黎兒既知自身不足,已使人欣慰。我喝!”話一說完,一仰脖子,將杯中將喝了津光。上官黎又給羅教授和雪姨敬了酒,眾人一時酒興上揚,談笑濃烈,自不必說。
三杯兩盞過後,羅教授說詫了話題。他逸興遄飛,一臉亢奮。“諸位,你們誰知道中國當代社情?”眾人一聽,都呆頭呆腦地搖頭說不知。羅教授拿著一杯酒,盈盈顫顫,侃侃而談地描述起他眼中的中國社情,他一迭連聲說起來,所謂“中國社情”,就是:
一生碌碌,家睦為好;
升官發財,平安為好;
出行旅遊,快樂為好;
人醜人美,和善為好;
人老人少,健康為好;
養兒育女,孝順為好;
衣新物舊,幹淨為好;
誰是誰非,天知為好;
樓上樓下,招呼為好;
轎車騾車,能坐為好;
領導同事,熱情為好;
家事國事,關心為好。
坐在餐桌旁的眾人驚異地、饒有興趣地傾聽,皆是一副全神貫注之態。上官仁笑道:“羅教授博古通今,才高八鬥,自然深曉當下社會真貌。我上官要向您虛心討教哩。”雪姨笑道:“羅教授縱然七十歲了,仍然能曉知天下大事,真是讓人敬仰。”羅教授擺手道:“豈敢當!老弟隻是隨感而發,略抒己見罷了。”雪姨又道:“這位靜婷姑娘是個正兒八經的研究生,在座之人除了她,我想我們全是大盲人。”眾人哈哈說笑,不時為羅璞玉精彩的言談抱以熱烈掌聲。黃靜婷笑道:“老教授,我處處敬佩你,靜婷想給您敬杯酒。”說完,拿起一杯恭敬地遞給了他。
上官黎心裏無聊坐於一旁,有時會斜睨黃靜婷。這個在他眼中的女孩,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生來傲骨奪群芳,不豔人間一枝梅。她沒有額外的裝飾,清秀典雅,發絲自然垂落,劃過耳際。白皙紅嫩的兩耳,帶著小小的百合色耳釘,明亮的光線中,她的臉龐卻始終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正是:輕羅小扇粉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蛾下凡來,回眸一笑勝嬌嬛。
雪姨笑道:“黎兒,聽你母親說,你生病之機,羅教授親赴醫院,給你送去鮮美雞湯。現在羅教授在座,你可一定要鄭重地感謝他。”上官黎蹙眉一想,雪姨的話有道理,不由得手舞足蹈。他想起那年因夢鸝夭折一事,導致罹患妄語之症,精神紊亂,一度失常。那時,有羅教授三茶五飯,殷情伺候,正是遠親不如近者親。現在想來,倒讓他一陣感喟,遂敬言道:“羅教授對我有再生之德,今生之義。我上官黎絕非不仁不義之人。羅教授,此杯中酒,萬望你飲下方好。”
羅教授道:“黎兒,既是你敬老夫酒,老夫自會滴酒不漏。雖說我鶴骨霜髯,但雄心依然不減當年哦。”說著,接了酒杯正欲喝下,又聽見上官黎道:“羅伯伯尚不能獨飲此杯酒,以我之意,若與我父母相酌共飲為最好。”羅教授聽來悉數應著,已見上官仁和梁婉容雙雙舉起酒。上官仁笑道:“羅教授,我兒上官黎感恩於你,今日定要暢飲,不醉不歸啊。”羅教授微露醉意,但矜持有道,毫無半分虛名掩蓋,一仰頭將酒飲進肚中,眾人頓時掌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