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緣盡江南  第一四三章 舊雇廚拜謁夫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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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葆君就灰頭禿臉地前來雪瓊樓。我從洗漱間出來,聽見有人敲門。我打開門,葆君輕輕環視房間,低聲問:“姐,今天是史釵大喜之日,我來借你的那件衣裳。”我微微一愣,問:“妹妹,你說的是哪件衣裳啊?”葆君筆劃道:“那件紫貂絨領如意襟,胸前綃兩片梅花的旗袍。”我茫無頭緒地一聽,說:“史釵新婚之日,你穿旗袍不合適吧?”葆君道:“姐,你給我就行。”
    我感到無可耐何,一手籠著滿頭烏檀黑發,一手掀起掛在門上的繹色紗盤銀絲簾子,躡手躡腳地走進臥房。上官黎躺在臥房裏發出鼾聲,床榻旁的紅酸木雲紋搖籃裏,上官靈童睜著眼四處張望。我打開衣櫃,挑出那件旗袍拿在手上,將要返身,上官黎醒了。“這麼早拿衣裳幹什麼?”他冷不丁問。“今天是史釵新婚之日,你不知道嗎?”我回著淡淡地說。上官黎坐起身,露出胸膛和胳膊上發壯的肌肉。上官黎摸著後腦勺說:“哦,我想起來了,前日,韞歡給了我邀請函。”我走出臥房,將旗袍遞給葆君。“你先別走,”葆君轉身之機,我喚道,“給我梳頭發,籠一個發髻。”葆君沒吱聲站住了。我坐在妝鏡前,默默地讓她梳頭發。妝台上,擱著兩件卸下妝的金釵銀飾,我揀起一支蝶紋金釵,遞給葆君:“這支釵怎麼樣?”葆君搖頭:“不好,太顯金。”我隻好再拿起一支紫鳳釵:“這個呢?”葆君看也未看哼了聲,拿起妝台上我常用的兩個玳瑁梳子,笑道:“我看就這個吧。”上官黎從臥房走出來,望了望葆君,問道:“茵茵,你也參加婚宴嗎?”我回道:“請柬都送來了,自然要去的。”上官黎走進洗漱室,一麵刷牙,一麵問:“那靈童咋辦?”我說:“交給美娟就好了,再說你媽不也在嘛。”葆君為我梳攏好頭發,噴上定型膏,接著在兩鬢各卡一個玳瑁梳子。我側臉照鏡子,問:“妹妹,好看嗎?”葆君笑道:“當然好看了。”我直起身,穿整齊衣裳,抱著上官靈童隨葆君走出房間。
    雪瓊樓外飄著霏霏小雨。我問葆君:“妹妹,你去毓秀樓嗎?”葆君淡淡一笑,回道:“不了!我回房間收拾收拾。”說完,直往夢蕉園走了。環一眼山莊,亭台樓閣,水榭閑亭,盡沐在薄霧輕雨絲絲嫋嫋之中。西北角疊層山石,嶙峋突兀,偶爾幾竿翠竹,幾叢鳳仙,青碧蒼幽。蘭蕙園中溢香撲鼻,株株花束吐蕊清馨。一棵古鬆蒼翠修直高入雲宵。牆邊茱萸發新枝,近旁一株海棠紅豔勝火,一縷清香隨風飄散。我踩在明亮如鏡的大理石水墨方磚上,匆匆往前走,不想玉鳳喚了一聲:“快點來,別讓孩子著涼。”我一看,玉鳳挽著一隻竹籃,裏麵是一些從早市上買來的早餐。玉鳳推開樓門,我們走了進去。玉鳳換了鞋,趿上拖鞋,說:“天說變就變,天剛亮時還好著哩。”我說:“還說呢,早上是史釵的婚宴,我要前去參加!”我摟著上官靈童佇立窗下,拉開鮫綃輕綢窗簾,望著園外。玉鳳說:“聽說晚上羅教授要來,夫人讓我準備一下呢。”我笑道:“那好嘛,有客人來,總要招待人家。”正說話呢,雪姨走出房間,隻見雪姨煙黛微顰,一件湖綠色紡綢衣衫,蓬蓬袖露出半臂,正如雪裏梅花,比尋常消瘦三分,笑道:“哪個羅教授呀?”我眯目一笑,回道:“他是爸的好朋友,在省城住,常來看望先生。”雪姨“噢”了一聲,剛要坐在沙發上,闕美娟摻著蕭老太太走出房間。隻見蕭老太太身穿牡丹叢長袖薄襖,頭上挽起一個圓鬏。一手撚佛珠,一手拄拐,笑道:“茵茵今天倒來的早嗬?”我回道:“奶奶,今天是史釵姑娘大喜之日,前日,我不是給您提醒了嘛。所以早些過來了。”蕭老太太凝眉一想,臉露笑容。玉鳳將早點擺上餐桌,上官仁和梁婉容還沒有下樓,就讓闕美娟喚他們下樓用早餐。闕美娟手扶樓梯剛上兩步,梁婉容走下來。闕美娟道:“夫人,早餐準備好了。先生呢?”梁婉容道:“他一早出門辦事了,晚上才回來。不必管了,咱們用餐就好。”闕美娟走下來,給我們往杯中盛果汁。我望了望梁婉容,穿一件一字領包臀貂絨毛衣,披著一頭波浪鬈發,氣定神閑地走來坐在餐桌旁。“今天吃什麼,有沒有特別不一樣的?”梁婉容問玉鳳。“有的夫人,”玉鳳把一碟江南醃絲瓜小菜擺在桌上,“瞧,一碟小菜,是特意從超市買來的,近來市麵上賣的暢銷。”除了一碟醃菜,另外,還有脆炸撒子、鹹淡豌豆、熏臘腿三樣小菜。蕭老太太讓玉鳳在碗裏倒上牛奶,我又把剝了殼皮的鵪鶉蛋遞給她。梁婉容問:“茵茵,聽說你今天早上要參加史釵的婚宴是嗎?”我拿著筷子,夾了一塊臘腿放在碟裏,說:“是的媽,你怎麼知道?”梁婉容笑道:“昨天聽美娟說的。”我回臉望望闕美娟,正懷抱靈童佇足陽台上望畫眉。雪姨問梁婉容:“既然是別人的婚宴,那肯定要參加,你是讓她自己去嗎?”梁婉容問:“茵茵,你怎麼去呢?”我咽下一口菜,回道:“媽,我和葆君走著去就行,反正不遠。”梁婉容微一凝思,說:“應該讓黎兒送你們姐妹,怎麼好失了身價?”蕭老太太回過臉,笑道:“史釵那丫頭也聰明,我記得那年大雪,後苑梅花綻開,由她們隨我去賞的花哩。”雪姨問:“都有誰陪伴你去的?”蕭老太太屈指一念,道:“有我的上官嫦,有史釵、有映薇,還有……”梁婉容輕睨著,說:“還有一個是醉春,媽,你就別提說她了。”玉鳳走出廚房,手棒一個小碟對我們說:“我給你們煎了幾塊酥油陷餅,你們嚐一嚐。”雪姨一瞧那陷餅,外黃內酥,薄皮帶陷,幹脆誘人,夾起一塊擱在碟中。雪姨品嚐後,微笑道:“嗯,還真不錯,很酥脆。”蕭老太太經不住誘惑,也夾起一塊,結果梁婉容和我也各夾了一塊。窗外雨聲漸大,透過窗欞,一層紫嵐薄霧輕緩地浮於塵中,雨注沿窗欞洇濕了玻璃,一盆美人蕉綻出奪目的檸檬黃。畫眉在籠架間歡悅地跳動,引逗的上官靈童咯咯傻笑。闕美娟見我吃完早餐,問:“小姐,中午去參加宴會,恐怕要有一個時辰吧?”我笑道:“美娟,我和葆君喝完喜酒,立刻回來。”雪姨望見窗外細雨綿綿,擔心地說:“現在雨正大,你們姐妹怎麼去呢?”梁婉容說:“讓黎兒送她們去。”我緊瑣眉頭,心裏也有一絲疑慮,還未回話,葆君一個人走進毓秀樓。
    眾人回目一望,葆君一襲淡青春羅夾衫連係著一條水墨百折的羅裙,裙裾上以金絲繡了大朵菡萏,花瓣上以粉紅勾邊,層層葉脈浮於碧波暖水之上。一頭青絲挽發髻,縷縷垂絲飄耳鬢,毫無半分修飾,隻顯露伶俐淨爽。而她窄腮上搽著一層淡紅脂粉,小唇上塗一點紅膏,當真若三春梅紅,寒冬嬌花。一串紫水晶項鏈,又映襯得她肌膚勝雪,吹彈得破,嬌嫩無欺。腳上一雙石榴紅皮鞋,使她像一位古典美女。她左臂上挽一隻淺青小包,包上有一圈吊穗,右手撐一把油壁傘,既不失活潑俏麗,也讓人眼前一亮。
    葆君走了來,正要與我說話,梁婉容問:“葆君,用了早餐了嗎?若是沒有的話,一起用餐。”葆君立在江南絲質地毯邊,聲音嬌柔道:“夫人,我在員工食堂吃過了。”我回臉問:“妹妹,你有什麼事嗎?”葆君笑道:“史釵給我來電話,說是讓我早些去給她幫忙呢。”“是嗎?”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你就先去吧,但外麵下著雨,你怎麼去?”葆君回道:“瑞賀找了一輛車,我坐著車去就好。”雪姨對我說:“我看雨又小了些,如果有車倒方便了。”王瑞賀也走進來,給蕭老太太和我們問了好,對葆君說:“外麵的車在等你。”於是,葆君隨他往外麵走。還沒走出門,蕭老太太喚住了:“葆君,你等一等。”葆君停下腳,笑道:“老太太您還有事嗎?”蕭老太太拄著拐小腳一搠一搠地走近梁婉容,說:“給我拿五百塊錢。”梁婉容一聽,遂問:“媽,你是要給史釵搭禮?”蕭老太太笑了笑,回道:“那丫頭總歸有情,待人溫柔,會侍奉我。我看著舒服,給搭上禮錢吧。”梁婉容應著從包裏取出錢,遞給了她。蕭老太太道:“葆君,把我老太太的好意轉告史釵,說我老太太祝她幸福哩。”葆君笑道:“好的老太太,我知道了。”他們走出毓秀樓,在一片淅瀝雨聲中走出了山莊。我抱著上官靈童坐在沙發上,剛要給他喝奶粉,上官黎走進來。我一望,見他打著一把傘,上身是一件蝙蝠袖休閑衫,下穿一條青白色九分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休閑鞋。他將傘扔在地毯上,坐在餐桌旁,夾起酥油陷餅大口嚼。用完早餐,大家坐著各有各的事幹。近些日子,雪姨在葆君的指導下,正在學習一些針法刺繡,坐在藤椅上繡一副《晚秋垂釣》。梁婉容則在沙發上看古裝電視劇。大家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自莊外走進一個人。
    大家一看,原來是毓秀樓前任廚仆金胥申。旦見金胥申:一身青素衣裳,襟上綃著幾片蕉樹葉。她的頭發梳的油棱棱的亮,白皙的臉孔上深嵌兩隻射閃青光的瞳仁。鼻梁微塌,顴骨平平,兩麵臉頰微微外凸。她輕描長眉,未施脂粉,耳朵上有綠豆般大小的珍珠耳釘。戴一串澄黃閃亮的金項鏈。一麵左腕上有隻潤亮的銀鐲。一雙小腳上穿著瘦伶伶的黑布鞋。她拿著一把傘,傘麵上畫著兩隻仙鶴。她的模樣有些奇怪,與她的金項鏈並不搭調,以至於讓我對她的形象產生了一絲懷疑。
    梁婉容看見金胥申闊別三年後,冒雨前來看望,心裏激動,立時笑容滿麵:“胥申來了。還站著幹嘛,快坐沙發上。”金胥申移動了兩步,雪姨與我早已笑臉相迎。金胥申問梁婉容:“這次,我是專程來看望夫人和先生的,你們可好?”“嗯,全都好呢。”梁婉容向來奉客有道,對熟識之人,不論何人,一概熱忱相待。正在廚房裏忙活的玉鳳聽說金胥申來了,也出來看熱鬧。金胥申見我懷抱孩子,感到詫異,笑道:“淑茵,這是誰的孩子?”我帶著驕傲的口吻說:“金嫂,他是我和黎哥的孩子。”金胥申感慨之餘,攬住孩子瞧了又瞧,絮絮地說:“我當時就覺得你和他對味、有戲,沒想到你們果真修成正果,結成連理了。”玉鳳手執一盞香壺,給金胥申沏上香茶。雪姨好奇地問梁婉容:“這位妹子是誰?”梁婉容回道:“我忘了給你們介紹,這位呀,是玉鳳之前給我們掌勺的大廚。胥申,她是我妹妹雪姨,這位是我家老太太,那位就是玉鳳,我現在的專職後廚。”金胥申逐個看了後,依次點頭見了禮。我說:“金嫂,喝口茶,是鳳姐特意烹製的。”金胥申望著我和上官黎,目光裏充滿無法割舍的情愫。蕭老太太問金胥申:“老妹家居何處,目前從事何種工作?”金胥申回道:“家在鄉下,平常種地,隻做些零碎活。”蕭老太太又問:“那你可知道我老太太嗎?”金胥申笑道:“原先,我聽先生提說了您,知道您在北京。老太太您怎麼來山莊了?”蕭老太太和顏悅色道:“哦,一是想來參觀香墅嶺,二是主要看望孫子黎兒的。”金胥申問蕭老太太:“老太太那您的身子骨可還好嗎?”蕭老太太回道:“噯喲,真讓你說中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腰疼腿疼。”雪姨問道:“怎麼幹著好端端的就不幹了?”金胥申喟然一聲長歎,笑道:“嗯,主要是因為兒子結婚了,找了一房遠親。媳婦又有了身孕,我給帶了兩年孩子哩。”梁婉容問:“你怎麼偏就大雨天來了?”金胥申猛然想起來:“我給夫人帶來一袋棗,正擱在門口呢。”說完,起身去門口拎來一袋棗。她打開袋子,雙手捧出大棗,粒粒皆青紅透亮,渾圓飽滿。“夫人、老太太,你們嚐一嚐,沙甜沙甜哩。”眾人一聽,紛紛拿著棗吃。這一吃果真沙甜爽口。“好甜的棗啊。”蕭老太太“嘎蹦”一咬,嚼了兩口,直甜到心窩裏。玉鳳也來吃棗,蕭老太太雙手攥滿大棗揣進她衣兜裏。金胥申說:“這是山裏種的稀有大青果,城裏吃上的人少。”我嚼著甜棗問金胥申:“金嫂,此次而來,在鎮上能待幾日?”金胥申回道:“待不了幾日,明日下午就返鄉。”金胥申望著,見我貌美常在,惟獨比先前豐腴幾分。耳朵上方各卡著一個玳瑁梳子,長眉彎挑至鬢間,眼紋深畫,眸中帶亮。脂粉撲鼻香,溫柔有餘,常帶微笑。金胥申打趣地說:“淑茵依舊漂亮,隻是豐腴了。”我笑道:“這是由於有了靈童,身子胖些是情理之中。”蕭老太太笑道:“她不胖!女人太瘦像白骨精,太胖又像楊貴妃。”哈哈,眾人一聽皆仰聲大笑。闕美娟一看時間,轉眼快十點半了。“淑茵小姐,您還是趕快穿衣收拾一下吧。”我點點頭,將上官靈童交給她。我禮貌地說:“金嫂,中午我有個喜宴,你坐著和夫人、太太聊天。”金胥申展顏一笑:“淑茵你去忙吧,我陪夫人坐著。”我走出毓秀樓,逕直前往雪瓊樓。我穿戴好衣裳,將自己悉心收拾一番,帶著一份準備好的禮品,打上一把傘,參加史釵的喜宴。
    史釵的婚宴是在芙蓉鎮《江南酒樓》裏舉辦。這座奢侈豪華又獨具匠心打造的酒樓,是所有芙蓉鎮新婚男女首選之地。我淋著微微細雨步入酒樓,發現史釵一襲挽白牡丹大蓬婚紗,娜娜嫋嫋地佇立舞台中央。她發髻高高籠起,額上用一隻白色鏤花花冠勒護。隻見史釵優雅從容,驚鴻豔影,滴粉搓酥,一雙手臂上輕輕罩以白色網格紗。一隻纖纖玉手挽在新郎韞歡的臂膀間。而韞歡一身高貴的銀灰色晚禮服,胸前插一支雀翎,上有“新郎”二字。他似笑非笑,表情莊重,濃眉深深地遮在凝靜清澈的眸子上。所有的賓客正給他們以熱烈的掌聲,禮花,鞭炮,亦是左右呼映。
    我四處尋找葆君,終於在人群裏找見了她。還未開口,司儀主持道:“在這秋色怡人,天地之合的喜慶之日,我們歡聚在鮮花簇擁、喜慶濃鬱的酒樓,共同為韞歡先生和史釵女士舉行新婚慶典。我十分榮幸地接受新郎新娘的重托,擔任今天慶典的司儀,我首先代表兩位新人向參加今天婚禮的來賓和親朋好友表示真誠的歡迎和衷心的謝意。現在,我宣布:韞歡先生和史釵女士的結婚慶典儀式正式開始,有請今天的王子和公主,我們的新郎和新娘入場。”音樂在大廳回響,禮花在空中綻放,在悠揚的婚禮進行曲中,新郎和新娘肩並著肩,手牽著手,心連著心,揚溢幸福的微笑,腳踏紅地毯,向我們款款走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刻,意味著兩顆相戀已久的心,終於走到了一起。這一刻,意味著兩個相愛的人步入了神聖的婚姻殿堂。這一刻,意味著在今後日子裏,無論是風是雨都要一起度過。這一刻,意味著一對新人將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攜手一生。
    葆君悄悄對我說:“雙方的父母比較滿意這門婚事。聽說,還來了眾多遠方親戚。”我四顧張望,笑道:“他們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葆君牽住我的手,說:“瑞賀和袁師傅都坐著,咱們坐過去。”我隨著葆君走近宴桌,看見坐著王瑞賀、袁師傅、姒丹翬、秦嗣嗣和沙棘花、還有尕娃子、上官黎和他的幾個好友。姒丹翬問:“姐,你怎麼現在才來?”我綰了綰垂落兩鬢的青絲,笑道:“金嫂來了山莊,正同夫人、太太說話。”姒丹翬問:“哪個金嫂?”我笑道:“三年前毓秀樓的廚仆,你應該不知道。”秦嗣嗣說:“淑茵姐你往那邊看,來了許多紡織廠的工友。”我隨她目光一撇,果真看見紡織廠男男女女的工友,齊聚宴桌旁。我一麵點頭,一麵解開圍著的一條寶石蝶真絲巾,腕上一串紅麝珠子,隨之幌動。沙棘花恭維說:“淑茵姐的這條絲巾真漂亮,一定價值不菲。”葆君道:“那是雪姨從北京買來送給她的,一條五千塊呢。”我用眸間餘光示意葆君,提醒她不要炫富。
    婚宴已正式開始,尕娃子給我們每個人斟上酒,對上官黎說:“黎哥,今天淑茵嫂嫂也在坐,恐怕你喝不了酒吧?”上官黎意馬心猿,毫無顧慮地笑道:“誰說有你嫂嫂就不能喝酒。來,大家先共同乾一杯!”眾人一看,上官黎發號指令,無不舉杯飲酒。酒杯還未擱下,姒丹翬拿起杯子向上官黎敬酒:“黎哥,往常你對我關照,丹翬敬你,敬你家庭美滿,笑口常開!”上官黎微目一瞄,見姒丹翬比往日愈加鮮亮奪彩。她發梢輕卷,眉睫上翹,一眼望去似是脈脈含情,嬌媚攝人。上身是一件雙襟暗扣蕾絲衫。一雙葇荑輕拈酒杯,指根處露出一枚碧玉璽戒指。上官黎春心大動,耐何我坐於一旁,隻能強抑心中欲火,連推帶允地拿起了杯。秦嗣嗣笑道:“黎哥,既是丹翬姐敬你酒,你可一定要賞她個麵子喲。”尕娃子推波助瀾地道:“現在姒丹翬是上官先生的得力助手,黎哥肯定不會拒絕。”上官黎笑道:“既是如此,此杯酒我喝了就是。”一仰脖子將酒灌進了嘴裏。
    眾人相敬有禮,史釵和韞歡攜手走來。韞歡佇立桌旁,笑道:“黎哥真給我韞歡臉麵,我原本怕你不來。此杯酒我和史釵敬你。”說著,同史釵一道,一人一杯白酒,一人一杯紅酒遞給上官黎。如此一來,上官黎幾杯下肚,頃刻間,一股熱辣辣的滋味流遍全身,還呼呼的泠出汗珠。史釵看見我和葆君,一臉笑意,給我們敬酒道:“史釵能結識你們姐妹,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喜逢我大婚,你們親臨捧場,實在讓我感動。”葆君回道:“姐姐不能喝酒,史釵,這杯酒我代姐喝了吧?”史釵笑道:“我知道淑茵姐在奶孩子,嗯,這杯酒你代喝也罷。”史釵和韞歡與我們大家喝了酒,眾人臉放紅光,賀意滿懷。
    一場婚宴喜鬧了三個時辰,我和葆君發現有嘉賓悄然退席,雙雙從桌邊站起身。秦嗣嗣笑問:“淑茵姐一定是要回山莊奶孩子吧?”我笑道:“嗯,靈童一會兒看不見我就會哭鬧。”我把寶石碟真絲巾圍在脖子上,與桌旁再坐幾人告辭後,同葆君往門外走。此時,酒樓外秋雨初斂,秋陽杲杲,一片金輝閃耀。我剛踏下階墀,眼前一眩,腳下麻軟,如登太虛仙境般倒在了地上。葆君一驚,像紙殼人一樣,僵硬地撲上前,跪在地上抱住我,雙眸間露出護崽母貓一般的綠光,拚命搖撼地問:“姐,你怎麼了?”眾多嘉賓見狀,蜂擁湧來,將我和葆君圍攏。
    此時,酒樓裏喝酒的上官黎興味濃鬱,尕娃子漫不經心地說:“黎哥,好像有人摔倒了。”上官黎哼了一聲:“我說尕娃子管你的事嗎,喝酒。”他遞給尕娃子一杯酒。酒樓外,姒丹翬撥開人群,發現我躺在地上,麵色蒼白,不省人事,駭了一跳,急忙跑回酒樓對上官黎說:“黎哥,出大事了!淑茵小姐暈倒了。”上官黎聽後,心裏登時一震,緊隨走出酒樓外。“姐,你醒一醒!”葆君抱住我,聲嘶力竭地喊道:“你究竟咋了嗎?為何好端端的,突然暈倒哩。天哪!誰能救一救我姐姐。”上官黎看見我躺在地上,大吼一聲:“葆君,她咋了?”葆君道:“我姐暈倒了!”上官黎唬得一臉紫青,未敢猶豫,抱起我向醫院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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