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閨閫幽事  第一二零章 黃淑茵含恨分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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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海棠花開時,恰逢臨近我分娩的日子。從不相信任何征兆的我,聽見從窗外榕樹上傳來一陣喜鵲的噪叫。荼蘼幽香不時飄入夢中,我還在為昨夜酣暢淋漓的一覺而竊自欣喜。我覺得生活非常美好,非常幸福。我的腦海裏清清楚楚地浮現昨晚的景象,接著又天真地做起了今晚的美夢。我走出了雪瓊樓,一綹陽光正照射在影壁上。四周花草葳蕤,燕子銜泥輕盈地飛來飛去。一群黃鶯在茱萸和篁竹叢間追逐。海棠花沁人心脾讓我心醉。氣節挑逗著萬物,在這樣一個溫暖的天氣裏,有少女歡愉的笑聲回蕩著。
    我慢慢走向後苑,一隻飄浮在空中豔麗的紙鳶吸引了我的注意。當我走近那些盈盈而立的少女身旁時,發現又新添了幾張陌生的麵孔。她們約摸十七八歲,個個粉嫩如荷,顧盼生輝。帶頭的姒丹翬望見,挽住我的胳膊向空中張望。驀然,上官仁騎馬悠然散步。我走上前喚了一聲:“爸,早上好!”上官仁勒住韁繩望著,一臉燦爛地笑道:“喲,淑茵,大腹便便的,要小心身子,別累著。今天天好,我騎著遛達一會兒。”我咬著嘴唇,無可耐何地說:“爸,上官黎一夜未回。”上官仁目光一凜,讓我陡然一驚。上官仁恨聲說:“不孝逆子總不會把你的預產期也忘了,難道在外麵玩樂?”手撫腹部,一件寬大的衣衫使我臃腫不堪,上官仁望著我,又說:“明天是清明節了,我想帶黎兒給先人祭掃園陵。如果他回來,就讓他來找我。”我微然頷首應允了,隨姒丹翬往荷塘畔一路而去。我們從荼蘼花架下走出,沿著一條回廊,走至烏桕樹下。一隻鷦鷯輕躍在草叢間樸棱翅膀。我問姒丹翬:“你知道那是什麼鳥嗎?”姒丹翬觀察了半晌,也沒分辨出來。我笑道:“那是有名的巧婦鳥,是專門為我們女人起的名字。”
    一輪灼陽正當著天頂,曬得遠處通黃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烈焰來,山莊深深,飛簷層疊。在這一刻,我有種獨守深閨人不知的感覺。撫了撫鬢角的珠翠,我心裏微微泛酸。姒丹翬仿佛看出我蘊積心裏的不平和怨怤,將我帶至荷塘畔,欣賞水中遊弋的錦鯉。
    我仰頭看天,鉛雲低垂,天色晦暗,燕子打著旋兒貼著塘麵上飛來飛去,仿佛釀著一場大雨。我心想:晴熱許久,終於有一場大暴雨了。姒丹翬忽然喃喃地說:“姐,我好羨慕你,你知道嗎?”我的目光閃過一絲遲疑,微風掠過眼角吹得沁出淚珠。但是,我回避了她哀婉的眼神,在池塘裏撒了一些草茉,隻專注觀望魚兒唼喋青藻,咀嚼菱藕。我說:“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道路不同,境遇參差不一,也許你處在我這一步,就會嚐到辛酸滋味。”“燕子呢喃,景色乍長春晝,覘園林萬花如繡,海棠經雨醉春光透,柳展宮眉,翠拂行人首。向郊原踏青,恣歌攜手,醉醺醺尚尋芳酒,問牧童遙指孤村道,杏花深處,那裏有人家。”我輕唱一首闋詞,淚水泫然而下。我無盡的愁悵早在新婚之夜就植根心底了。除了妹妹,我從未給外人透露自己“閨秘”之事。風吹過,一地殘花落葉,蕭疏卻鮮豔到頹靡。浮光靄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我的身上。倚在池塘畔,一株桃樹花開嫣紅。我輕輕地走上前,捧起一片花瓣嗅了嗅。姒丹翬望向我,她那瑰麗的裙角搖風欲動,裙底深處撒落片片繁花,每一瓣,每一葉皆讓人春心陶醉。
    我們步入夢蕉園,看到處處透出祥和氣息。在曾經的居所裏,葆君半伏在繡架上,正在為我腹中的孩子繡一件麒麟戲鳳白綾紅裏的肚兜。春藤小籮中,不外乎是五福捧壽、瑞鵲銜花、瑤台獻瑞、柳梅春笑、鴛鴦蓮鷺、穿花龍鳳、蜂蝶爭春之類的吉祥圖案。葆君見我走進,把即將繡成的肚兜呈上。我看了,心中驚喜萬分,未降世的孩子帶給我的喜悅旁人無法知曉。
    我拿起肚兜望,金邊的描底映襯著五彩絲緞上威風凜凜的麒麟,比活靈活現的真龍更讓人畏懼三分。那尾翎拖地的鳳凰舒展翅翼睥睨萬物,直要令世間萬物俯首相賀。姒丹翬小心翼翼地撫著緞麵,說:“姐腹中的孩子若是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一定會感恩於你。”葆君讓我坐下,我卻開始煩躁。
    我們隨著葆君緩步走出夢蕉園。一束陽光落在高腳凳上坐著的女孩身上,旦見她低著頭,輕輕彈吉他。她明亮的黑發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一絲劉海垂在額前,俊美的五官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墨綠色的半領衫衣,深藍色牛仔褲,白皙的頸上掛著一條褐色線繩拴著的銀飾。一隻腳蹬在凳子上,專心唱歌,好像這個喧鬧的世界與她無關。
    春光爛漫,和風熏柳,溫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臉頰上。我覺得腹部沉重,馬上支撐不住。姒丹翬以為我在看那男孩,說:“姐,千萬別累著,讓我扶你回吧。”我說:“好,我們回雪瓊樓。”剛走出兩步,腹部的疼痛感就愈加分明,使我顫栗不止。我撫著腹部,驟時汗水淋漓,痛苦萬分。“淑茵小姐,你是咋了,”一旁前來的桂花嬤大驚失色,一看我手捂腹部,立聲道:“難道她動了胎氣,怕是要生了?!”
    我的確是動了胎氣,我忍受劇烈疼痛在她們的幫助下躺在了床上。桂花嬤一臉焦急,吩咐姒丹翬:“快,告訴先生和夫人,說小姐怕是要生了。”姒丹翬說:“淑茵小姐,你忍著痛,我馬上找人。”
    不一會兒,上官仁和梁婉容從毓秀樓匆忙跑來。“黎兒,那個不孝之子,還沒有回來嗎?”聽見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上官仁一麵走,一麵說:“桂花嫂,按事先安排,來不及送醫院,準備給她接生。我去請產婆。”桂花嬤應諾後,準備給我接生。我知道,這一切是上蒼在作弄我,原本,臨近預產的我需要送往醫院,但,由於上官黎的原故,使我直到分娩的這一天也沒有被送進醫院。我咬著牙,攥著被巾一角,眼淚和汗水混雜在一起,濡濕了床褥。
    沒有誰知道,此時,上官黎一個人在吧台邊坐著,正擺出一副非常舒適的姿勢,一麵吸煙,一麵漫不經心地將一條腿蕩來蕩去,讓別人替他擦鞋哩。一夜的擲骰子和推牌九,幾乎使他全身酥軟。他彈了彈煙頭,一截煙灰撲簌簌地落在地上。
    在他的身後,仁立兩個身材魁梧、雙手負於背後的錚錚鐵漢。他們裝束相同,一樣的黑迷彩裝,一樣的黑墨鏡,一樣的麵無表情。他們是房胤池通過一個黑道兄弟,拉攏而來,目的是為上官黎在昨夜的擲骰子、推牌九、炸金花的賭博活動中增添人氣的。而上官黎儼然一副狐假虎威姿態,隻見他瀟灑的高翹一條腿,一隻手上得意地拈著一支雪茄,神情既高傲,也十分囂張。
    正當上官黎一口吸,一口吐煙之時,房胤池走來,聲音嘶啞地問:“黎哥,天大亮了。兩個兄弟怎麼打發?”上官黎望了一眼,接煙蒂入在煙灰缸裏,站起身,一揮身,大義凜然地喝道:“兄弟們,想必一夜玩累了。走,哥們帶你們去餐廳。”
    話一落,霎時,湧來一群人,有男有女,年紀全都不大,十七八的樣子。這當中,有房胤池、金寅釧、魏欣,兩個保鏢,還有三個女孩。大家像看著眼裏的財神爺一樣,目光牢牢盯著上官黎的一舉一動。房胤池笑道:“黎哥,這些兄弟們早都餓了,都在等您回話呢。”金寅釧道:“那幾個靚妹也辛苦,給黎哥搭下手,黎哥可別虧待了,以後還大有用處呢。”上官黎看一了眼三個女孩,金寅釧站出來,笑道:“你,你,還有你,全都過來,給大哥報名字。”三個女孩目光清澈,嫵媚而多情的注視著眼前被人稱為芙蓉鎮第一帥哥富二代上官黎,情不自禁地近前一步。“黎哥,我是小娟。黎哥,我是小青。黎哥,我是小芳。”上官黎一望三人回報了名字,拍拍手,向她們示意滿意。
    隻見當中一名喚作小青的女孩,將將十七芳華,也許因為身高不足,腳底踩著一雙足足有十公分高的紅鞋,仿佛踩著一截木樁,讓人看得暈恍。旦見她:周身一件水羅衫,衫袖開滿淡淡的草花,仿佛散發幽幽迷人的香味。一隻勻稱而嬌嫩的小臂上,紋著暗紅花蝶,輕顫在綠悠悠的草枝上。上官黎唯獨對她多留意了一眼,是因為覺得女孩樣貌份外像一個人--琳琅。
    金寅釧發覺了上官黎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微笑一聲,問:“黎哥,小青姑娘是《骷髏窟》裏的台柱子,別看人小,專會看人眼色哩。昨夜那一把牌,你忘了嗎,若不是小青姑娘--”說時,在上官黎耳畔輕聲低語。上官黎不聽則已,一聽頓時眼前一亮。不覺得又再看一眼小青。旦見小青:小而靚麗,美而純情,一雙手臂輕放在身前,一隻手握住另一隻臂膀。驀然望來,骨子裏散出諾諾嬌情,不羈狂野之味。更主要的是,身邊女伴們,向看著親人、看著大姐一樣,用敬畏、熱切的眼神望向她。這不得不由人猜想,這位小青姑娘絕非尋常人物,若不是背景雄厚,就是頗有資曆之人。
    上官黎望了望小青,魏欣已走上前,從上官黎的一隻棕色小包裏掏出一遝錢。
    上官黎笑道:“諸位,昨夜辛苦了!”說時,站起了身,伸了伸腰板,走到三個女孩身前。他把錢拿在她們麵前,帶著三分自信,七分傲慢,一揚手,遞給了小青,繼續道:“你們拿去玩吧。隻當小費。”小青拿到錢,眸光間閃動柔柔清波,瞥了眼女伴,嬌語道:“看嗬,黎哥多麼豪邁,一擲千金哩。”兩個女伴一望小青拿到了錢,立時漲起了興趣,向上官黎嘿嘿哈哈地一番感謝。
    上官黎笑道:“三位,本人素知你們手段高明,亦知你們是窟裏的台柱了。後天,我有位省城朋友要來看望,介時,我將帶他再次來此。到時候,你們可不要讓我失望噢。”小青一聽,一抬手,輕拍上官黎的肩膀,溫溫柔柔地笑道:“放心吧,黎哥的話就是旨令,小妹們有求必應。”房胤池問:“你可知黎哥帶來的朋友是誰?”小青望著房胤池,一臉茫然,微露尷尬之意,正要回話,金寅釧笑道:“黎哥的這位朋友,可是省長的親侄子,人送綽號‘飄車俠’,這位飄車俠,今年剛滿十八歲,但已經是世界方程式汽車比賽(F-3000)組的亞軍選手。”小青聽了,眼中流露出讚歎、驚訝、欽佩和渴望之色。隻聽小青身旁的女伴問:“黎哥要把他介紹給我們姐妹認識嗎?”上官黎笑道:“不!我的這位朋友此次前來,是要給我秘授比賽獲勝訣竅。”小青問:“訣竅?難不成黎哥想投身賽車行業?”房胤池笑道:“青青姑娘,這你就不懂了。黎哥,是要通過飄車俠結交省城乃至中央高官呢。”小青聽了,眼睛發亮了,不由得貼臉問:“黎哥真有本事。”上官黎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顯示:十點差一刻。上官黎凝起眉毛,仿佛想到了一件事,但又恍恍惚惚的,根本搞不清具體做什麼好。原本,他想回香墅嶺照個麵,必竟已連續二十四小時未和家人見麵了。可一想,朋友們捧著他,像捧著財神爺,捧著佛爺爺一樣,那種著了迷的眼神,那種期盼的眼神,還有那無辜而不離不棄的樣子,直讓他難以回絕。
    房胤池一手端杯雞尾酒,見上官黎猶豫的望他們,笑道:“黎哥,難道心裏有事?兄弟姐妹們都聽候您的指令呢。”上官黎望了望房胤池,剛剛喝了雞尾酒,紅潤的唇角像沾了人血一樣還殘留幾滴酒汁,讓人看了不免覺得好笑。上官黎隨手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了房胤池:“揩淨你的嘴,像是吃了人肉,喝了人血一樣,簡直讓人惡心。”房胤池微覺難堪,頓時從剛才酣暢淋漓的歡笑聲中乍醒,一張臉凝冷,平靜許多。
    見眾人一副無所適從、疲憊不堪的樣子,上官黎一揮手,問保鏢:“給你們五千塊小費,滿意嗎?那麼你們是留、是走?”保鏢回道:“黎哥,我們先告辭了。”見兩個保鏢離開了,上官黎向其餘人說:“我決定,帶你們去幽篁小築吃特色美食。”金寅釧一聽來了興趣,對上官黎說:“黎哥,我聽說幽篁小築的各異昆蟲鮮炸十分出名,譬如有:炸蝽、炸蛾、炸螽斯、炸蟬、炸蜜蜂、炸螳螂、炸蚯蚓……名目繁多,種類齊全。”小青笑道:“我聽說,除了鮮炸類,還有烹製的各類鳥禽菜品,有:烹乳鴿、烹魚鷗、烹鵲鴨、烹麻雀、烹鴛鴦、烹鵪鶉、烹黃雀、烹鷹、烹隼。”
    上官黎笑道:“看得出,諸位是美食家,對吃食之說,比我精通。”說時,微聲笑了笑。魏欣問:“那麼黎哥之意,想必是帶我們去品嚐的嗎?”小青亦道:“是呀黎哥,那種地方,是富人的天堂,是老板的伊甸園,也是官員的私家坊。我們呀,隻伸伸舌頭,咽咽嗓子而已。”房胤池道:“你們不知道,上回黎哥帶我去品嚐海鮮,正宗舟山大黃魚,一斤一萬元。那一回,我們吃了五斤大黃魚,外加鮑魚和魚翅,一桌下來,足足開銷了十萬元。”小青問:“房大帥哥,幽篁小築都有什麼海鮮呢,我隻聽說烹製的鳥禽食物知名,不想海鮮一樣絕佳。”房胤池笑道:“海鮮除了舟山大黃魚、鮑魚和魚翅,不外乎大海鱔、碟魚頭、棒魚、夏夷貝、紅裏羅、紅扇寶、蝸牛螺、青口貝、小龍蝦、對蝦、魷魚、牡蠣、章魚、海螺和蛤等。”
    上官黎見大家說的說,談的談,正不亦樂乎,躊躇地問道:“夥伴們,隻會幻想嘛,想一想,今天這一頓究意吃什麼好?”話一落,眾位各抒己見,開始爭先恐後地說起了。小青說:“我想品嚐鳥禽類的食物,聽說‘鴛鴦菜’格外出彩。”金寅釧道:“吃烤蛇吧,蛇肉性溫,對脾髒有好處。”房胤池笑道:“要我說嘛,這一會我想嚐嚐他們的油炸螽斯,再或是烤竹鼠。”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聽得上官黎不耐煩了。上官黎一擺手,說:“都別嚷嚷,每個人限報一種食物。現在,哦,十點一刻。我們出發。”
    一行七人坐在上官黎的寶車裏,迎著旭日朝陽,興高采烈地奔向幽篁小築。
    幽篁小築,是芙蓉鎮一座山麓腳下依傍湖泊,遍生翠竹的野外度假村。據說,老板是浙江首富,整個浙江省一共有十處此類風情獨特的野外休閑度假村。
    上官黎開著寶車,駛入一條筆直的柏油路上,隻見路兩旁是參天蔽目的大榕樹,樹下花圃裏雜生燈盞花、向日葵、月季、玫瑰和牡丹等花類植物。沿路基以下,是一大片一大片黃燦燦的油菜花,此時,正開著通黃花蕊,在陽光底下散發使人熏醉的花香之味。再一看,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圃深處,修築著七拐八繞由鬆木搭建成的人行木棧道,遊人們頂著遮陽傘,穿梭其間,觀賞周邊景致。
    上官黎駕車駛入由蒼鬆翠柏點綴的餐飲區,未等下車,已有保安仁足車前相迎。保安問:“先生,您是打算就餐嗎?”上官黎下了車,望望四處,見一座竹木建築的奢華小樓映入眼簾。小樓迎門,有浮雕著蟠龍嘯虎的大理石影壁,當中蟠龍撥雲弄雨、張牙舞爪浮動在藍天碧海之間。兩隻紫色蟠虎,盤踞在古鬆下磐石之上,迎望一輪火日隱出於蒼海翻波之中。上官黎隨意瞥望了一眼,跟著保安的步伐,向著小樓走。上官黎問:“我之前預定的一樓三號雅間在哪裏?”保安聽了,立刻回道:“請隨我來。”眾人隨其身後,徑自步入宴會雅間。旦見雅間清麗素雅,十把木椅,一張大桌,在散發溫馨紫檀香氣息的氛圍裏,回蕩著鄧麗君甜美悠揚的歌曲--《何日君再來》。兩名女性服務員見眾人落座,彬彬有禮地問:“歡迎貴客,請問需要什麼餐食?”上官黎望了望,捧起女服務遞給的菜單:“不客氣,我已經想好了。”一口氣點了十道菜,依次是:一份炸蛇;一份炸蟬;辣炒黃雀和爆炒鷹肉各一盤;烤竹鼠三隻,外加烤兔頭共一份;香烹鴛鴦菜一盤;炒海螺和蛤各一份;一盆大海鱔,一鍋碟魚頭。除此,香檳可樂、果汁、烈酒、腰果、瓜子、鬆籽、奶片、檳榔紛呈其上。
    房胤池給眾人遞煙、斟酒,不時時機還要像讚頌偉大人物一樣,將上官黎美美的謙敬一番。上官黎對此習以為常,一手拈雪茄,目光悠閑地望向窗外一樹紫藤橫逸在遊動錦鯉的池畔。
    小青接了房胤池遞給的一支煙,向兩個姐妹炫耀:“小娟、小芳,你們可瞧見了黎哥尊容,這一回給姐妹們臉麵了。”小芳笑道:“黎哥是仁義之人,小芳早已聽說大名。”小娟說:“我與黎哥素未謀麵,此一回,小娟見了黎哥真是三生有幸!”
    上官黎目光柔情地盯著三個女孩,皆流露一副風情萬種、搔頭弄姿之態。他沒有回話,偶爾舉起一杯椰乳果汁,輕喝一口。桌上,各種零食小點已擺得滿滿當當,名酒、香煙雜放其間。由於尚不到正午開餐時辰,前來幽篁小築的客人稀零稀落,這反而給了他們舒適和自在。小青見房胤池茶杯空淺,輕輕起身,捧起一盞紫砂香壺,在其杯中緩緩加滿。誰料,將要回身,竟被房胤池攥住了一隻纖纖素手。
    突遇尷尬情況,使得小青內心微微發窘,那泛白的臉皮兒上瞬時像抹了一層辣椒油,紅裏透青,熱的冒汗。小青道:“房哥,你倒是手輕些,捏疼小青啦。”房胤池一雙俊目笑得淒冷,厚實有力的大手像攥住了一把稻穗,好像一使勁,那稻穗頃刻會爛碎一樣。房胤池笑道:“小青姑娘的手,像是上帝給特別打造的一雙手,回回給黎哥好牌。今天哥非要瞧個仔細,有何不同之處。”說完,仰聲一陣大笑。小青已被房胤池無禮傲慢的舉止搞得一頭汗,她心裏慌亂,像一隻小鼠兔,在廣闊無際的麥田堆裏四處亂竄。小芳見狀,拽拽房胤池,為小青解圍:“我說房哥,還沒開場呢,倒像個醉酒之人了,房哥,別把小青姐搞疼了。”房胤池笑道:“哥逗逗她,甭怕!”一鬆手,放開了小青。小青扭捏著,逐一望了遍眾人,見大家若無其事一樣,各幹各的,心裏緊張的情緒也就淡化了。
    一桌奇形怪狀、禽鳥昆蟲食物擺上了桌。房胤池道:“隨了黎哥,除了天上的龍、地上的鳳,海裏的鯤鵬沒吃過,我房胤池已是享盡了榮華,沾盡了口福哩。”金寅釧道:“黎哥出手慷慨,一桌通常近小萬。記得上回,我隨黎哥去了一趟杭州,一頓夜餐足足花銷了四千塊。”小青凝眉一想,覺得此話不實,笑道:“金哥,你是哄小妹開心還是當真,一頓夜餐花銷四千塊……金哥,你說說呀,究竟吃了些什麼?”金寅釧回笑道:“你聽好嘞,哥告訴你!三籠天津狗不理包,一籠六枚包,一枚包一百元,花費一千八百元;香辣蟹四隻,每隻約重一斤八量,每隻單價三百元,花費一千二百元;蒜蓉生蠔十串,每串伍拾元,花費五百元;龍蝦雞蛋煎餅三份,一份一百元,花費三百元;法國依雲鎮礦泉水五瓶,花費三百元;總計花費四千一百元,折算後支付四千元。”小青聽了,兩眼唬得呆直,一張嬌秀小嘴像熟透的石榴,大張著口,闔不攏了。
    上官黎熱情招呼夥伴們,一桌菜肴直望得人嘴角流涎,胃欲開張。小青望著一隻烤竹鼠,平爬在瓷盤中間,四隻小爪金黃幹焦,仿佛正在痛苦掙紮扭曲。小芳說:“可憐的竹鼠,今日藏身腹中,來日為你焚香罄禱。”小娟說:“看它有嘴有爪,如何敢下咽,看著都讓人畏怕。”魏欣笑了笑,拿起一雙鑲著金箔的竹筷,將竹鼠翻了個身:“大家瞧,這隻鼠是母的。”上官黎一聽,來了興趣,忙問:“何以見得?”小青說:“黎哥,他就是一個潑皮的賴猴子,你也信他?”房胤池露出一副微微踧踖的樣子,夾起蛇頭,蘸醬吃。上官黎說:“這一桌野宴,可非人人享用得上。地方政府三申五令,不準餐館經營國家保護的野生飛禽和動物。”小青問:“那為何幽篁小築不同?”上官黎說:“幽篁小築的老板眼界開闊,長遠考慮,他們經營的野生動物和飛禽,全部是自家繁殖馴養的。”小青為小芳夾了一塊海鱔肉,笑道:“例外也是話。唯有黎哥的熱情大度是真。”房胤池伸了伸拇指,笑道:“此話有理!”小娟拿著筷子,輕輕嚼吃黃雀翅膀,房胤池又笑道:“小娟姑娘,你可隻黃雀售價幾何?”小娟搖了搖頭,一臉茫然,房胤池道:“一隻小黃雀成本二百,這一盤裏就有十隻黃雀呢。”上官黎道:“黃雀算什麼。一隻鷹成本要三千。”小青笑道:“今日,黎哥真是破費了。小青一生單此今日為樂。”房胤池給眾夥伴斟酒,三位女孩矜持之餘,也不嬌情,一人一杯,紛紛恭敬上官黎。上官黎性情豪邁,來者不拒。待眾人津津有味地品嚐起滿桌佳肴,轉眼半日之多,不一細述。
    天空微暗,雪瓊樓空蕩蕩的產房裏,傳來痛苦地哭喊聲,我用嘴唇咬著被巾一角,眼前浮現上官黎的影子。從早上到下午,分娩的痛苦折磨我死去活來。而我已筋疲力盡,唯一支撐意念的就是腹中的孩子。我發誓要順利生下孩子。淚水從眸角流淌下來,我嘴唇幹癟大口的喘著氣。陪伴我的,除了產婆,便是年邁的快要走不動路的桂花嬤了。一聲接一聲,我粗獷的哭聲清晰地傳出門廊外。“產婆,一定要救下她。”我仿佛聽見梁婉容站在門外大聲地叮囑。上官仁聽不下去了,一個人回了靈檀齋。梁婉容同樣堅守不住,隨後也走入毓秀樓。她在毓秀樓的神龕前,雙手合拜向神靈禱告:“神靈啊,你顯靈吧……絕不能發生任何意外。神靈啊……普渡眾生的觀世音菩薩……賜給我上官家族一個健康的孩子。”她輕閉眼眸,靜靜地向神靈祈求。
    產房間,我高一聲低一聲拚命地呼叫。黃昏漸漸來臨,一綹餘暉輕散在窗欞上。突然,一陣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我知道她們是紡織廠的女工,在樓門外為我翹首期盼、祝福著。葆君惴惴不安地已守候大半天。她在心裏禱告:“上蒼啊,濟世濟民的菩薩保佑姐姐平安脫險,願姐姐給上官家族生個貴子,脫離苦海!”王瑞賀也來了,望見葆君一臉張惶,雙眸含淚,心裏異常緊張。“葆君,不要著急,你姐姐一定會沒事的。”葆君帶著一絲哭腔不停地向門裏張望,一跺腳,絮叨著:“從早上進了產房到現在,眼看天就黑了,她還生不下來,我怎麼能不著急。”
    我躺在產床上麵如槁灰,目光恍惚,腹中疼痛自不必說,最主要的,是那千刀刮萬般恨的人居然不在身邊。我不停地大聲呻吟,簡直有一種白日羽化、鳳凰涅槃的感覺。靈檀齋裏,上官仁坐耐不住,開始捧讀《論語》。同時,指派尕娃子觀察我的情況,一有動靜立即回報。梁婉容從神龕前走進書房,與上官仁商議:“孩子還未生下來,恐怕已難產了,萬一橫生意外,怎麼向她家人交待?”上官仁一聽,果斷地說:“不必著急,再等一等看!”梁婉容雙睫微垂,毫無半點主張,隻牢騷滿腹:“黎兒究竟走哪了?為什麼不把他找回來?看看你的好兒子,媳婦生孩子,他都不在身邊。”上官仁道:“我告訴過你了,從小他是被你慣壞的,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根本搞不懂他在做些什麼。”梁婉容道:“那就把淑茵送進醫院,這樣脫延,十分危險。”上官仁回道:“你不要囉嗦了,我請來的,是地道的接生婆,經驗豐富。”梁婉容聽了,依舊喋喋不休地責備上官仁,之後,再次走出毓秀樓,來探望產房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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