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閨閫幽事 第一一九章 史釵裸睡驚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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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龍抬頭”驚蟄的雷聲搖撼著凍土,萬物複蘇,從漫長冬眠中蘇醒,香墅嶺揮發濃鬱的早春氣息。而在眾人毫不經意的這一天,從莊外突然傳來話,說是喻宥凡和王潤葉喜得貴子。我收到消息時,正和葆君在夢蕉園賞花。
這日晚上,我和葆君在夢蕉園收拾完畢,正欲前往潤葉家,尕娃子帶著沙棘花和姒丹翬趕來。姒丹翬道:“淑茵小姐,把我們帶上,我們也去瞧一瞧。”我笑道:“那好嘛,一起探望更熱鬧。”我們笑語喧闐,在一輪朦昏月色下,步行走向芙蓉鎮。晚風絲絲微有寒意,拂頰吹過,感覺有如刀刮。姒丹翬問:“姐姐給準備了什麼禮物?”我回道:“一匹淩羅綢緞,一隻金螭瓔珞,除此,便是鮮花水果。”葆君說:“姐用心良苦,至於金螭瓔珞,將給孩子脖頸上戴。而淩羅綢緞,給孩子做被褥。”沙棘花說:“我們出來倉促,未備禮物,一定讓人難為情哩。”我們嘻哈說笑間,來到喻宥凡家。一進房裏,王潤葉躺在床上,那裹在繈褓中的嬰兒在號啕哭啼。我問:“潤葉,孩子為何這樣哭鬧?”王潤葉抱起孩子,讓我們看,說道:“怕是你們來了,驚擾了他,先前還好著呢。”我們擱下禮物。喻宥凡給我們斟了茶。我一看,家中有個五六十歲的老婦人,一臉麻斑,穿著雙排襟扣衣褂,掐腰長褲,頭上罩著白角方巾,忙裏忙外。隻聽老婦人笑道:“兒媳,做月子須忍耐性子,沒三五個月,是出不了房門的。待會兒在喝些稀粥,多養些奶水。”王潤葉一麵聽,一麵抱著孩子不停地嬌哄。喻宥凡笑道:“媽,你別操那份閑心,她比你懂得多。你瞧,她這些姐妹們,都不是吃稱砣的,心直口快,啥都知道。”我們坐下來,捧著茶水喝。王潤葉環望我們,笑道:“最近姐妹們工作繁忙嗎?”我們齊聲道:“不忙!”王潤葉又道:“他媽從福建來,專為伺候我。”我笑道:“是需要有人伺候你呢,一個大老爺們,肯定有不周全之處。”喻宥凡給爐灶中添了一把火,覺得房裏窒熱悶躁,於是打開半扇窗戶。老婦人進了另一間屋,不一會兒,盛了一碗熱騰騰的薏米紅豆粥。王潤葉把孩子輕輕放在床上,捧上粥碗。老婦人將孩子抱起來,立在房中逗樂兒。
我將孩子接入懷裏,一番端祥,接著,葆君和沙棘花引逗了半會兒。喻宥凡笑道:“我聽說女人做月子,是休養敷病之機,從前,潤葉有頭痛腦熱的症兒,這一回借此機會,一鼓作氣怯掉病根。”王潤葉喝著稀粥,不覺得生出一身冷汗。抬頭一看,窗戶開著,埋怨道:“怎麼把窗戶打開了,害我一身冷汗。”一語未了,繈褓裏的嬰兒嚶嚶啼哭,不時伴著一聲噴嚏。王潤葉對喻宥凡道:“你瞧,孩子讓你整感冒了。”放下粥碗,將孩子接入懷裏,哄寵起來。老婦人上前,闔上窗戶,一望外麵,漸淅瀝瀝落下雨,笑道:“外麵下雨了,一會兒恐怕你們不好回了。”姒丹翬探了一眼,憂慮道:“是呀,老天不長眼,一會兒怕是不好回。”我笑了笑,想起王潤葉前段時間生病一事,問道:“潤葉的病症可好些了,醫生怎麼說?”喻宥凡道:“剛才正與你說呢,她那是老病根兒。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調,飲食失時,憂忿滯中,正氣壅閉,老中醫給開了數味中藥,又怕腹中孩子受損,沒敢給下藥,隻說生完孩子後,再給慢慢調養。”老婦人捧著碗進了旁屋,一會兒盛上一碗紅糖水,道:“趁著熱喝了,紅糖水能養血。”王潤葉看了看,推脫道:“先前喝了半腕薏米粥,已腹飽如鼓,如何能咽得下。”喻宥凡給我們杯中添上茶,笑道:“媽讓你喝,就喝甭,反正對身子好。”老婦人佇立半天,王潤葉堅決不喝,她自覺無趣,隻得將碗送回屋。我將孩子接入懷裏,攬著逗樂兒,葆君將準備好的五百塊錢塞入繈褓裏。沙棘花和姒丹翬也都各自掏了兩百塊錢。王潤葉圍著被褥坐在床上,不料想暗暗抽泣。喻宥凡和老婦人見了,歎道:“她又想爸了。死得含冤,又見不著孫兒。”我見王潤葉埋頭吧嗒吧嗒掉眼淚,拿了一個毛巾遞給她,勸道:“潤葉,不要傷心了,天長日久,隻怕會傷了身子。”葆君注視著,也道:“如今有喻哥在身旁,又有孩子,還有什麼不如意的事?你就想開些吧。”王潤葉點點頭,拿著毛巾揩了揩眼淚,低語道:“爸若是在,抱著寶寶一定會很高興哩,可他命薄,慘死家中。我束手無策,眼巴巴見他被歹人……”喻宥凡見狀,爬上床哄笑半晌,我與葆君亦勸說著,她才慢慢穩定情緒。老婦人望了望窗外,見雨勢稍轉,笑道:“若是雨下得再疾些,你們今晚幹脆留下來。”葆君憂聲道:“晚上雨通常會大,這陣子再不回,怕真要借宿一休了。”於是,我們站起身準備返回。喻宥凡給我們拿了兩把傘,把我們送出門。小雨滴滴淋淋,夜色昏昏暗暗,我們不敢遲緩,匆匆前往香墅嶺。
晴空萬裏,香墅嶺浸沐在一片金芒四射的晨曦裏。黃鸝的叫聲如行雲流水極為動聽,猶山澗潺潺之水,猶西洋樂器中的長管吹奏,有時發出“嘎棗嘎棗嘎”的單調聲,有時發出連珠般的“啊棗嘎買棗”冗長聲。蘭蕙園裏瑤草零星,間綴幾叢蘭蕙,像編製成的江南掐花地毯。
我穿過曲折迂轉的回廊,正欲前往雪瓊樓,迎麵碰見葆君和上官嫦。旦見葆君:一身紫紅薄裙,內套粉白襯錦衫,衫胸上笄著一朵黛藍梔子花。而上官嫦雍容中自顯華貴,一身白色休閑裝,襯著白皙透紅的肌膚,和一頭烏黑飄垂的秀發,讓人眼前一亮。葆君拿著《春睡海棠圖》給我看。旦見湖中畫船裏,一個漁夫撒網入水,一群鵜鶘,把魚滯在喉嚨裏,再噦吐出來給主人。畫船裏,正有兩個女子,皆是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倚在船倉中睡意正濃。我問:“妹妹,此圖是誰送來?”葆君回道:“是省城及先生送來,讓我照此圖另繡一副。”我為此高興,對上官嫦笑道:“你是要回學校嗎?”上官嫦撩了撩頭發,道:“我明天就走,嫂嫂有事嗎?”我抓住她的手,把準備的翡翠玲瓏玉鐲拿出來。“玉鐲是前天在鎮上購買,嫂嫂希望你在學校好好學習,勤加練功。”上官嫦問:“那嫂嫂送我玉鐲幹嘛?”我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上官嫦。我說:“你的生日呀!難道自己的生日也忘了?你的生日年年在學校慶祝,嫂嫂把玉鐲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你。”上官嫦頓覺心喜,輕輕笑了笑。
暮色低垂,露水濕漉漉的。暖熏的空氣中彌漫著艾草的清香。在這慵慵懶懶、寥寥落落的春日暮色裏,上官嫦的辮梢上紮著藻井結,穿著一襲淺綠薄綢洋裝,圍著一條狐狸毛製成的絨圍巾,走至湖畔,沿那條熟悉的、布滿荊棘的小路慢慢向前走。月光灑在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感。她的腳踩在湖畔草地上,目光望向波瀾不驚的湖麵。大約許久未曾來過湖畔,原以為湖畔會很冷,但來到湖畔才發現絕非如此。空氣中夾雜著蘆葦的清香,稀鬆土壤中,有老鼠窸窣的響動。高大的桑樹上,小鳥啁啾,不時飛過一隻夜禽。不知不覺中,走到一座木屋前,四周闃靜,窗明幾淨。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她在心裏思忖。於是她漸漸走近,把頭探向木屋裏,就像第一次探訪這座小木屋時一樣,幾乎是躡手躡腳。
上官嫦緊了緊圍巾,巧笑倩然地搖了搖頭,接著,一轉身準備返回。大約走出了數米遠,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她沒有理睬,加快腳步返回香墅嶺。
晚上,葆君坐在窗下,悉心繡著《春睡海棠圖》,毫無睡意。窗外,月光皎潔照在婆娑漫嫋的梅花上,煙嵐像薄紗一般輕遮山莊。突然,門一推,王瑞賀探頭探腦走了進來。葆君問:“怎麼是你?這麼晚了還沒睡嗎?”王瑞賀走近,相偎而坐,道:“葆君,你想好嫁給我嗎?”葆君一聽,將《春睡海棠圖》平擱於桌案上,甜美地微笑道:“如此神密,是特意為此而來?”王瑞賀抬起迷茫的目光,寧靜中帶著憂傷和困惑:“我是個孤兒,從小自食其力。葆君你明白嗎?”葆君用溫和的眼神望著:“我明白!但婚姻大事,絕非兒戲。”王瑞賀握住葆君的手,眸中溢淚,道:“你嫁給我,從今往後,我隻對你一個人好。”
王瑞賀開始給葆君講述他的故事,講述他的坎坷經曆。葆君由此驚唏不已。王瑞賀自強不息的精神讓人感動,他通過不懈地拚搏和奮鬥,躍升為聲名顯赫的香墅嶺紡織廠副廠長,使人欽佩,令人敬仰。但是,葆君不願答應他,因為她覺得尚需時間考慮。兩年來,王瑞賀給予她摯愛,像親密無間的朋友,也像無話不說的戀人。“瑞賀,請等一等,等我娘的病好些,我就主動提出來。”葆君下定決心地說。王瑞賀抬眸一看,見葆君清淚橫流,目光哀怨。“你娘會同意咱們嗎?”他看著葆君的唇。葆君將刺繡拿起來,一針一線,全神貫注地繡,她知道眼前男孩是優秀的,已在她心靈的湖水裏蕩起夢一樣的漣漪。“我娘會同意咱們的。”王瑞賀一聽,驚喜不已,又問:“你怎麼能確定?”葆君笑道:“因為她知道你的為人。”王瑞賀嗔怪地攬住葆君的雙肩:“我知道有你姐姐在,會為我說好話的。”葆君歪了歪頭,將一根縑絲線用嘴叼斷:“瑞賀,今年過年回我家吧。我要回家看我娘,然後,把我們的婚事擺上桌麵。”王瑞賀一聽,高興極了,讓葆君閉住雙眸,輕輕在唇上吻了吻。
且說韞歡和史釵同居半年了,兩人偶爾爭吵打鬧,反倒使他們的感情日益濃厚。這晚,兩人由於微小索事,又爭鬩不下。一怒之時,韞歡將門鎖砸壞。到了晚上,兩人僅管同床而睡,卻互不搭理,完全像兩個毫無關聯之人。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淩晨一點,發生了一件離奇之事。月色朦朧,斜風細雨。昏暗的巷道裏竄出一名盜賊。他手執利器,四下探尋,出人意料地發現一幢房屋沒有上鎖。他覺得真是天賜良機,鼓足勇氣,踏門而入。房中幾間臥室,查看了個遍,最後發現一間房門微微暢開。近前一探,一張大床上,躺著兩個酣酣沉睡的男女。他躡手躡腳挨個將房中搜尋一通,將有價值的錢和物統統塞進包中,之後……
史釵從睡夢中驚醒,但一切為時已晚,她被人玷汙了。
盜賊見事情敗露,拿著史釵的內褲,緊忙奪門而逃。韞歡跳下床後,盜賊已逃至門外。韞歡拿起一根長長的鐵棒,騎車緊緊尾隨身後。一直穿梭進一條幽深的巷道,再次發現了盜賊的身影,走入了一片小區民宅裏。於是,韞歡向芙蓉鎮派出所報了案。
派出所幹警按照韞歡提供的線索,控製了整片民宅,輕而易舉地抓獲了鬼鬼祟祟的盜賊。從盜賊住處,幹警搜出了一條女式內褲。後經DNA檢測比對,確係是史釵的內褲,而留在史釵內褲上的精斑也確係是那名盜賊的。盜賊被拘捕之後,對自己所犯罪刑供認不諱。
史釵經此事件,一度精神崩潰,這場夢魘使她喪失了做人的尊嚴,與生活的信心,更對那名盜賊恨之入骨。但對於韞歡來說,這件蹊蹺荒唐的事情,使他陷入情感迷茫的真空。那名盜賊膽大妄為,夜闖房中倒罷,竟奸汙了熟睡之中的女友史釵。他感到難以置信,感到哭笑不得。而他,總感覺有愧於史釵。自此以後,在兩人的情感世界和生活裏,他愈加關心體貼史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