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閨閫幽事 第一一七章 黃淑茵邂逅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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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香墅嶺,一直走向斜陽穀,心裏百感交集。溪水潺潺的流淌,野花馨香撲鼻,蝶飛雀繞。我穩穩當當騎在馬背上,淺草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嗦嗦聲音,和著衣聲悉碎。一路疾走,幽穀深澗中偶爾有飛禽傳來聲響。僅管隻有半個時辰的路途,但我保持謹慎。我擔心新婚之日魯莽的舉止和後果,會再次降臨我身上。
當我穿越河澗後,一堆堆圓潤的石粒像地毯一樣在我麵前鋪展開,目光所及之處,無限平暢。繼續往前走,旦見:鴻雁向南飛,玄鳥宿高山。高山嵯峨聳勢,古鬆攀藤繞綠。幽幽灌木棲野鶴,叢叢花草零星冒。沿著逶迤的路徑,我趲馬遝遝隻顧行路,已到半途,才猛然想起,給恩人準備的禮物忘帶了。
我的心裏藏著幾分懊悔,隻管往前走。忽見一座高山秀麗,林麓幽深。我翩翩來到一處三椽茅屋外。跳下馬背,抖抖身上灰塵,正要進屋,不料一個女孩佇足麵前。我著實一驚,那女孩膚白嬌嫩,細眉美妙,一頭光澤軟順的長發柔柔披垂身前。一段香酥脖頸上戴著銀項鏈。耳朵上,各垂一縷銀流蘇,熒光耀眼。上身穿銀紋繡百蝶度花衣裳,下著七分包臀彈緊裙。腳上是一雙黑色茶花“恨天高”,纖瘦的雙腿像蒼鷺的腿,呈現土黃色,伶伶而立。女孩街著口弦,口弦聲淒楚迷茫,無所依傍。她突然立在我麵前,口弦聲嘎然而止,目光悠悠望向我,道:“請問你找誰?”我稍有猶豫,幾乎是帶著一絲囁嚅地聲音回道:“我,是來找阿牛哥的。”她輕蔑地上下打量我,用手掩嘴笑了,連譏帶嘲地說:“我當是誰,長得瞞標誌,穿著和行頭卻不敢讓人恭維。”我將馬拴在木樁上,揩了揩額上汗水,笑道:“我從香墅嶺來,是阿牛哥的朋友。請問,他在嗎?”話音未落,老漁夫一臉皺紋,雙眸幽沉,神色迷離,拿著一張破不溜丟的漁網,和一隻棗核形的織網梭子,走出屋,不抬頭地問:“美娟,是誰來了?”那個喚作美娟的女孩一甩發,用銀鈴般的聲音說:“說是來找阿牛哥,香墅嶺的人。”老漁夫凝眉一想,趕忙迎近。我一時激動,笑道:“老伯,我,是我淑茵呀。”老漁夫走來,緊緊抓住我的手,瞧了又瞧。老漁夫說:“你咋變瘦了,變苗條了。”我微微含笑,問道:“老伯,您身體可好!阿牛哥在嗎?”老漁夫一麵帶我走入屋中,一麵擎起一壺香茶,沙沙地斟滿一碗,衝起茶沫漕漕。老漁夫道:“他正在後山河澗捕魚呢,馬上回來。這是地道的北方磚茶,茶埂粗,滋味儼,喝完解渴。”我雙手捧碗,在唇邊嗅了嗅,果然覺得淡馨中含一股甘醇,清湛中明黃澄澄。我說:“隻半個時辰路,倒不覺得渴。老伯的茶烹得香,我便要多喝些。”屋中窄陋,透過窗縫擠進絲絲暖風,鍋、碗、瓢、盆,潔淨熒亮,擱於案砧之上。屋梁上掛著一排熏魚,散發濃鬱的藥草香。那女孩雙瞳剪水,在廚中撩衣斂袖,炊火刷鍋,不時走出來眼神灼灼地望上一眼。一問得知,她姓闕,喚作闕美娟,是阿牛新結交的女朋友。闕美娟取下一條鯽魚盛在碟中,盛來給我吃。闕美娟道:“魚是阿牛親自醃熏烤製,你嚐嚐。”我拿著有點猶豫,她就又拿來幹沫澆油的辣椒,還有陳年老醋。“沾著味好吃,你快吃啊!”我將要動筷,不想阿牛哥回來了。他望見我嘿嘿笑了兩聲,把手上拿的一根有禿節的木杖扔在地上。他手捂臂膀上一塊紅叮瘀腫,撓癢不爽。旦見阿牛:戴一頂青不青、皂不皂的篾絲涼帽。胸前罩著赤石榴紅線杏子黃的底色,繡出青鸞翔天的肚兜。兩隻黑黝黝粗實的臂膀,青筋蟠環。阿牛笑道:“倒黴,我被蠦蜂紮了兩下,這條手膀委實癢的難受呢。外麵太曬,穿著肚兜也受不了。”闕美娟一聽,笑道:“果真是蠦蜂紮的,看紅腫得像個饅頭,來,我給你蘸點清涼油。”說著,拿了一個厝金小盒,從裏麵挖出點油膏,塗在那塊叮腫疤上。我站起身,誠摯地道:“河澗裏魚多嗎?”阿牛道:“嗯多!我天天捕,天天有。瞧外麵全是我捕來的魚。”我從蓬窗外探了一眼,一爿晾架上掛滿魚幹,笑道:“盼你來看我,不想始終沒盼到你。前陣子我回了趟老家,給娘看了病,住了個把月。葆君嚷著給客戶送貨,閑適不住,便返回芙蓉鎮。倘若不然,我想多住些時日呢。”阿牛在碗裏倒滿茶水,咕嘟咕嘟灌滿一肚子,方解了渴。阿牛道:“我是準備去的,但要等到秋天閑適下來。”闕美娟偎著他坐在床榻沿上,期期艾艾地問阿牛:“你們是咋認識的?”我剛要開口,阿牛笑道:“甭提了!那是一年前的事。”闕美娟道:“說嘛,反正大家坐著聊天哩。”我輕然一笑,道:“那是一年前,我騎馬散步,不料在濯垢泉畔中了蛇毒,幸有老伯和阿牛哥相救,才得已脫險。”闕美娟聞言深感吃驚,回道:“原來,竟有這麼一段奇緣巧事,真是稀罕。”阿牛笑道:“你說錯了,這不是稀罕,而是緣分。”說完,哈哈一陣大笑。我夾著熏魚嚐了嚐,闕美娟問:“這魚好吃嗎?”我轉眸燦笑一聲:“作料入味,好吃。”闕美娟又道:“那你就多吃些,反正魚多的像沙子。”老漁夫從屋外提來兩條用細篾絲穿鰓的魚,笑道:“淑茵,一會兒走時帶上魚,給山莊嚐鮮。”我笑了兩聲,道:“莫愁湖也有魚,也常有人送魚。既然是阿牛哥捕的魚,我必須帶回。”我同老漁夫、阿牛寒暄了兩個時辰後,起身告別。阿牛哥笑道:“有朝一日,肯定去山莊探望,你安心在山莊守候。”我莞爾笑了笑,拎起兩條魚,說:“若是你們去了,我定會好酒好飯款待,老伯你且保重身體,阿牛,我們後會有期。”我走出椽茅屋外,跨上馬背,在一陣呼剌剌吹頰的輕風中慢慢返回山莊。
秋天過去了。伴著冬天第一道霜降,江南短暫的嚴寒冬天來臨。萬物在刺骨的寒風裏委曲求全。鶯聲停歇,花草凋謝,滿塘荷花枝折葉損,大片冰淩薄薄的覆在水麵上,像一麵透明的玻璃境,隱約照出水底世界。我緩步走在廊上,望著廊梁上秋天結滿的蛛絲網,心裏一陣淒涼。我身穿厚厚的雪白羊絨衫,香豔慵散,外麵套洋紅色大擺呢子寬袖大衣,圍著一條阿狸圍巾,圍巾四角綴著綠色鳳凰翎羽,豔豔生香。我將要返回毓秀樓,上官黎穿著高筒牛皮靴,發出並不清脆的橐橐聲,帶著房胤池和金寅釧走來。
房胤池似笑非笑直截了當地問我:“鮑臻芳在哪兒?”我有意嘲弄,卻不便表達,隻淡淡回道:“和上官嫦在樓上。”金寅釧問:“還有人嗎?”我用蔑視地眼神望了望,道:“餘鴦也在,沒有其他人。”話音落下,三人毫不猶豫地闖入毓秀樓。我悵然無主,佇足稍許,也走進毓秀樓。一走進客廳,鮑臻芳身著橘紅色雙排扣花邊羽絨服,大大咧咧地指責房胤池:“請不要像蚊蠅一樣糾纏我,隻當我求你。”房胤池譏笑道:“你美豔如花,人人皆能采摘,不信你問問金寅釧,他一樣對你衷情。”鮑臻芳擺手道:“我不想與你磨嘰,我和上官嫦正要出門呢。”剛要出門,上官黎喚道:“晚上房胤池過生日,他邀請了你。”鮑臻芳一甩頭發,苦笑道:“我沒有時間。真抱歉!”我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喝了兩口,猛然聽見樓外鮑臻芳大聲哭鬧:“我警告你,不要再騷擾我,我們不會有結果。”房胤池齜牙咧嘴,一臉淫怪笑意:“世界上有兩種女人讓男人心動,你知道嗎?”鮑臻芳道:“我不是你心動的女人。”房胤池笑道:“一種是風情萬種勝熙鳳的女人,一種是憐香惜玉賽黛玉的女人。”鮑臻芳將要反駁,上官嫦問:“那麼請問,臻芳屬於哪種?”金寅釧道:“那還用說,自然是第一種了。”眾人一聽無不哈哈嬉笑。鮑臻芳羞羞答答,憤恨不已,拿起挎包砸向金寅釧。
我汲步跑出門,一看房胤池拿著一束鬱金香給鮑臻芳下跪求婚。鮑臻芳欲哭無淚,欲訴無語,站在上官嫦身後躲躲閃閃。餘鴦也立在一旁,旦見嬌臉紅霞襯,朱唇絳脂勻,蛾眉橫月小,秀發垂肩披。上身穿帶條紋的淡黃衣裳,下身著象牙白長褲,清純溫柔,繾綣如天使。而上官嫦穿著帶露毛的呢子裝,內裳是金絲挑領袖口繡花洋紅旗袍,搭著豹紋骷髏頭圍巾。正是:肘膊賽凝胭,香肩欺粉貼。貌若仙女容,神如西施態。翩若驚鴻金步搖,一笑一顰綻金花。三個女孩被兩個大男孩相擁相簇,一時無法脫身。
我盈盈笑道:“大家隻是逢場作戲,沒必要當真。房胤池,晚上的生日宴,她保證參加。哪家酒店?”房胤池笑道:“《金枝玉葉》酒樓。”
晚上,房胤池一身相當考究的咖啡色西裝,米色襯衫,係著領帶。他在《金枝玉葉》酒樓備辦了一桌豐盛的生日宴。前來道賀的有上官黎、金寅釧、鮑臻芳、上官嫦、我和餘鴦、葆君。除此以外,韞歡和史釵也來了。眾人給他贈送了禮物,他自是歡心不悅。桌上擺滿菜肴,有糖醋糟蘿卜、糯米藕蓮汁、醃窩蕖、綽芥菜、拌木耳、手撕鱝鰻、湯泡海蟄、熗腰花。這僅僅是幾道涼拌菜,而到後來熱菜一上桌,才真正知道房胤池的良苦用心。上官黎說:“房胤池為人仗義,這些涼菜是依據你們每個人的口味而做,不相信你讓他自己說。”房胤池撓了撓後腦勺,笑道:“淑茵嫂嫂喜吃醃窩蕖,是嗎?”我點點頭。“葆君喜吃綽芥菜,是嗎?”葆君亦點點頭。“臻芳喜吃糯米藕,是嗎?”鮑臻芳也點點頭。“我還知道上官嫦喜食糖醋糟蘿卜,是嗎?”上官嫦同樣點點頭。“史釵喜吃泡海蟄,是嗎?”史釵笑著點點頭。“最後是餘鴦,我知道你素愛吃熗腰花。”餘鴦紅著臉點點頭。每個人杯中斟滿美酒,熱菜也依次上桌。隻見有:宋嫂魚羹(盅),西湖醋魚,響油鱔絲,蝦蟹豆腐,蔥包檜和蓴菜魚羹。每盤菜皆澆油調汁,亮鮮斑斕,使人味欲大開。上官黎道:“房胤池要給大家敬酒,請安靜一下!”房胤池舉著高腳杯紅酒,略帶羞澀地道:“感謝大家前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感謝大家一直對我的關心。此杯中之酒我敬給你們。”眾人鬧鬧騰騰間,全都端酒恭賀。上官嫦道:“大家是朋友,相逢即是緣。”餘鴦笑道:“你們能看得起我,讓我受寵若驚。”史釵在杯中添滿酒,笑道:“你們與韞歡是好朋友,我也不例外,祝你生日快樂。”我笑道:“大家榮辱與共,一直彼此照應。我感激大家,借此機會一起歡飲。”葆君慌忙站起,一抬手險起碰翻酒杯,“噯呀,太失禮了。”她擦了擦灑出的酒,“我是隨姐姐來,其實,我是不適合來的。”房胤池一聽,笑道:“何謂‘適合不適合’,你能來已使酒樓增輝添彩了。”說笑間,眾人一仰頭,紛紛喝盡了杯中酒。金寅釧笑道:“雖說房胤池請客,實際上大部分酒資由黎哥墊付了。今天我和他要特別感謝黎哥。”我倏然聽後,頓時明白。這場花銷上千的餐宴,又是上官黎暗箱操作的“傑作”。事實上,我早已聞悉他花錢如流水的習性,但一直無法說服,隻能聽之任之。眾人推杯換盞,飲酒行樂,轉眼間夜色凝沉。我們六個女孩不甚酒力,勉強喝了幾盅,已是力不從心。我昏昏欲睡地爬匐桌上,微眯雙眸,注視上官黎。上官黎一臉漲紅,額上沁汗,高呼海喝地一杯接一杯灌酒。史釵扯扯我的衣襟,說:“姐,他們想要喝到何時?”葆君說:“肯定要喝到爛醉才肯罷休。”上官嫦捧著手機隻顧埋頭發信息,房胤池笑道:“上官嫦,別隻顧發信息嘛,來,喝酒。”上官嫦抬眼望了望,拿起酒杯喝盡了。韞歡笑道:“上官嫦和他哥一樣,好酒量,本人佩服。”上官黎道:“你說費話!我的妹妹是女中豪傑。”房胤池又同他們各自碰酒,不料上官嫦擺手回拒。“怎麼,上官嫦不給我麵子?”房胤池板起臉裝腔作勢地笑道。上官嫦道:“我的酒量有限,難敢稱尊,大家都知道。”我接了上官嫦的酒杯,對房胤池說:“我替小姑喝行嗎?”房胤池臉色一黯,似有不快,回道:“那就要兩杯嘍?”我笑道:“好吧,沒問題。”說罷,仰起脖子喝個津光。上官嫦見我臉色蒼白,猶似三月梨花之色,湛湛醒目,按按我的胳膊,笑道:“嫂嫂今日喝多了,量力而為。”我眸中忽閃,笑道:“姐半年未曾喝酒,今日卻是沾了幾口,不要緊。”上官黎道:“你嫂嫂本不該讓她渴酒,也罷,那是最後一杯。”上官嫦直起身,突然笑道:“大家慢慢喝,我有個朋友約我,失陪一會兒。”說完,徑自要往外走。金寅釧攔了攔,笑道:“上官嫦有何要事,匆匆而走?我們大家正在興頭上,你一走了之,實在不合適。”上官嫦道:“確有其它事,恕不奉陪!”上官黎對金寅釧說:“讓她走,不要阻攔。”這樣,上官嫦抽身走出了酒樓。
上官嫦剛走出酒樓,範黟辰悄悄從身後攬住了她。上官嫦笑道:“你現在才來,我差點脫不開身呢。”範黟辰道:“別問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上官嫦愣了一下,問:“帶我上哪兒?有這麼神密嗎?”範黟辰說:“不是說好了嗎,到我家坐會兒,我爸回來了,正好讓他瞧瞧你。”上官嫦有點遲疑,原本,隻是同他開了句玩笑,不料想他假戲真做。現在邀請自己上他家,心裏著實忐忑。上官嫦抬頭望天,蒼穹中幾顆星星若隱若現,一輪朦朧的彎月潔白射光,銀輝灑瀉,將燈紅酒綠的街邑掩藏在寒意之中。上官嫦不情願地說:“一定要去嗎?我毫無思想準備。”範黟辰拿下圍巾,遮在上官嫦的臉頰周圍,笑道:“無需任何準備,讓我父親看看你。”上官嫦有些莫名其妙,又不好回絕,隻能隨他。
莫愁湖畔,一間鶴立雞群、隱蔽灌木叢裏的小木屋,土爐裏焰火熊熊,劈啪燃燒作響。上官嫦一來到屋裏,就看見一個年約五十歲的老伯靜坐窗下。他一臉黝黑,弓眉下,一對蒼蒼衰目。高鼻梁,襯著一張厚嘴唇。老伯望見上官嫦肌裏細嫩,婷婷玉立,笑嗬嗬道:“上官小姐,當真來自香墅嶺?”上官嫦含笑道:“範大伯,的確是。”老伯又笑道:“我早聽範黟辰講過,心裏甚喜。你是大家閨秀,千萬不要嫌棄我們宅寒家小。”
上官嫦坐著,心間隻覺翻雲覆雨,很不是滋味。範黟辰雖出生貧微,卻生得嵬美挺拔,方口闊麵,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範大伯正要再問話,範黟辰母親抱柴走進屋。範黟辰說:“媽,上官嫦來了。”老婦萬分高興,將柴木放下,袖子往後一捋,去摸灶上一隻水壺,給上官嫦倒了杯水。“快來,喝杯熱水,暖暖身子。”範黟辰喜不自禁,給上官嫦洗了兩個果兒。上官嫦輕然一望,心中想笑,又沒好笑出聲,隻說道:“先前喝了幾杯酒,毫無食欲。”範大伯目溫性善,知道範黟辰結交的是香墅嶺貴千金,激悅不已。現在,美人兒真就站在眼前,著實使他眼前一亮。上官嫦生得俊俏不說,單謙謙若雅的舉態,單細若涓流的語調,已使人心馳神往。再說香墅嶺,他十分清楚,大善人上官仁坐擁上億家資,除了每年給國家上繳千萬稅款外,還能帶動近千人實現就業。香墅嶺聲名遠播,旗下彙集而來的紡織工人——山西、陝西、北京、內蒙,甚至台海地區等地人士,不在少數。
上官嫦笑道:“範大伯,您知道香墅嶺嗎?”範大伯正瞧著上官嫦那清透的眼底,有抹孤傲的、冷俊的純情,這種純情同她的儒雅溫和揉在一起,竟使她有種桀驁不遜不可小覷的力量。一聽上官嫦問話,笑道:“我曉得,‘含煙’乃芙蓉鎮最大的紡織廠,聽說整個杭州亦很知名。”上官嫦淡淡一笑,將水杯擱在桌上。範黟辰欣賞著,旦見:睫毛密密細長,忽而垂下,忽而揚起,眼珠機靈的轉動著,像是蘊藏有無數心機。於是諾諾地說:“你嫂嫂淑茵看上去溫嫻有度,瞞精明哩。”上官嫦望著老婦俯身在灶火中添柴,那藍色焰火呼呼的像火舌一樣竄出來,有時會倒灌一些煙氣。上官嫦道:“嫂嫂出自貧寒之家,生性穩妥,言語溫柔。”範黟辰又笑說:“若不使勁添柴,將會異常寒冷!你感覺到冷嗎?”上官嫦輕描淡寫地道:“還好,周身倒未覺冷意。立春、雨水、驚蟄、噢,不對!”扳起指頭,念道:“寒露、霜降。噢,對了,立冬已過,今天正逢小雪之日。”範大伯笑了笑:“一到小雪天,木屋裏需要燒柴,等到大雪、大寒,你肯定會想,我們怎樣居住生活呢?”上官嫦本正有詢問之意,範大伯已迎合說了。範黟辰道:“你不必擔心,大雪將至,我們已搬離此處。”
上官嫦笑道:“屋裏燃燒明火務必小心,因為煙霧積聚,既危害健康,也有火患。”說著,將脖領用手撐開,感覺煙熏悶熱。範黟辰搖頭笑了笑,老婦道:“晚上一茬火,等躺下睡覺之時,這股焰火就要壓住,隻需餘溫就足夠了。”說完,在盆裏洗了一些沙棗兒,拿一個碗盛來。範黟辰道:“嚐嚐沙棗,沙棗是林間之物。”上官嫦抬手從中撿了兩粒,含在嘴裏。範黟辰問:“沙棗甜嗎?”上官嫦笑道:“甜,甜,甜!”範黟辰笑道:“那就多吃些。”上官嫦嚼著甜糯糯的沙棗,連連說了幾個“甜”字。於是範大伯給上官嫦裝了一袋。範大伯說:“你走時拎上棗袋,回了山莊,讓大家也嚐一嚐。”上官嫦淺淺笑著,範黟辰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山莊。”兩人遂站了起身。上官嫦緊了緊衣裳,在範黟辰的護送之下,悄悄返回香墅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