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世。 第九十章。相交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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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相交線。
桑家不是什麼名門大戶,雖然祖上曾經顯赫過,但是到桑禾父親那一輩便已經是入不敷出。
到了桑禾出生,桑家不過是書香世家,卻和財富掛不上什麼勾。
桑禾一出生便已經許配了人家,她對這件事的概念並不是非常清晰,家中五口人都不會同她多說關於這件事的詳情,他們隻說大好姻緣,她長大後便會明白。
桑禾的父親早年中舉,之後便在家鄉當了個小小的知縣。母親算不上大戶人家的千金,但賢良淑德,比上有餘。
桑禾的爺爺是個嗜賭如命的老秀才,但是從來不賭錢。他脾氣很差,但不至於平白無故的發脾氣。平日裏就給沒有文化的人家剛出生的孩子起名字,謀個幾文錢。
而奶奶確是名副其實的千金,隻是有娘胎帶來的病氣,身體不大好,總是咳嗽。
桑禾一家人不算富裕地過著日子,不缺吃不缺穿,日日琢磨著怎麼能夠把這小日子過得舒心。
桑禾的降臨對這個家庭來說算不得一件喜事,畢竟十八代單傳的他們還是希望有個兒子來傳香火。
那脾氣火爆的爺爺甚至揚言要把她丟掉。
但是後來,隨著桑禾的長大,她的聰明伶俐和那份通透,把家裏裏裏外外都逗得不行。
當初揚言要把她”放生”的爺爺甚至會帶她去看些新奇的小玩意,奶奶外出散步時也一定要帶著她,祖孫兩沐浴著月光,在家宅邊慢慢走著,奶奶還會同她說,早在她出生前的事,和奶奶那個富麗堂皇的娘家。
娘親自然是疼她的,父親雖時常冷臉哼幾聲,可當她熟睡時又忍不住掐掐她的臉蛋。
甚至連定下婚約的小哥哥也時常來找她玩耍,送點吃的或者小玩意。
桑禾雖然知道以後要嫁給他,但是見到他卻沒什麼膈應感,談不上什麼怦然心動,隻是相伴長大的鄰家小哥哥,是能一起上樹抓蟬上梁揭瓦的交情,更像是玩伴。
那鄰家小哥哥也是一樣,隻是覺得小夥伴同桑禾都玩的好,桑禾本身也好玩,便常來找她玩耍,她是能夠大笑著,不揉捏造作的女孩。
即使他還小,也能感覺到,桑禾骨子裏裏對這個世界的喜歡。
她熱愛活著,她甚至覺得能夠在這寸土地上呼吸就已經是上天的饋贈。
若是說桑禾有什麼與常人不一樣的地方,那還真是沒有。
隻是她自幼時便能進父親書房,用父親筆墨描繪山水花鳥,甚至是日常所見的人的肖像,一顰一笑,躍然於紙上。
桑禾父親桑霂驚訝於女兒描繪山水花鳥的細致入微,但每每發現她畫了畫時,還是會打她一頓。
畢竟他桌上那份投名狀可是案子裏的關鍵證據,每每這麼一畫就什麼都沒了。
但桑禾是個不長記性的,越打她越強,從此變成她爹桌上有多少便畫多少。
畫技的提升大概與她爹愛的教育也有很大的關鍵,她十多歲時已經在整個鎮子裏出了名,甚至一畫難求。
桑禾覺得前十多年最神奇的,莫過於某天和鄰家小哥哥在山裏采蘑菇玩的時候,碰見了一對有情人。
那可是驚為天人的模樣,道骨仙風根本無需多加點綴,自成一畫,兩人的一舉一動,對桑禾來說,都成了想深深刻在腦海的畫麵。
彼時那少女牽著少年的手,少年另一隻手提著她的鞋履,她露出裙擺的腿白得像一塊暖玉,足上還係著紅寶石的鏈子。
她笑少年不肯放開了玩,不肯開懷大笑,少年卻說女子文雅與她一點兒也不沾邊,女子也不惱火。
“哼,我總會有辦法讓你笑的。”
那女子笑得眉眼彎彎,一身的靈氣,仿佛是山野間的精靈。
少年安靜的看著他,他深邃的眼神,就像是雕刻出來的石像,情深如此,一眼便能看出。
少女趁其不備,伸出一隻手指戳了一下少年的側腰。
隻見少年猛的一縮,把少女的鞋都給抖掉了,他捂著腰,隱忍道:
“泠兒…”
少女伸出十指擺在麵前亂舞,俏皮又可愛,佯裝做一隻小老虎,但掩不住她臉上的壞笑:
“哦~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花仙子怕癢呀~”
“我不是花仙……呀!”花杏正要否認,但蘇沐泠的手卻突襲了過來,讓他無法好好說完,隻能哭笑著連連求饒,“好了好了…!!泠兒!好泠兒快別鬧了!”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英俊而冷漠的人,他臉上似乎除了麵無表情以外,不適合作出任何的變化。
這樣一個人露出了笑得快哭出來的表情,桑禾還是很震驚的。
震驚之餘,都舍不得眨眼,生怕眼前兩個不似凡間的仙子會消失。
可好死不死,鄰家小哥哥見頭頂烏雲慢慢聚集,山裏的瘴氣越來越重,遠遠的便開始叫她的名字。縱使桑禾萬般小心,連回頭叫鄰家小哥哥小點聲的時間和聲量都控製得極其的好,可她一回頭,眼前的那對道侶果然如她
所預料,消失了。
鄰家小哥哥印象中的那一天,桑禾哭鬧著要他賠給她一對神仙似的道侶,哭得他一臉懵,上哪給她找道侶去。
“你可快別哭了,沒有道侶,但我剛才看見了一隻死沉的筆。你不好說你爹不讓你畫圖把筆都藏起來了嗎?咱們去撿那筆好不好?”
“……”桑禾立馬停止了假哭,問他,“真有筆?”
“……”那小哥哥哭笑不得,“真有,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桑禾興衝衝的拍拍褲腿:“走!去看看!”
她絲毫沒把死沉二字放心上,直到見到了那隻筆沒入了一塊大石裏,她才想起來。
“……你確定它不是卡死在裏頭了嗎?”
桑禾努著嘴問他,二人站在大石頭前,桑禾交疊著雙臂,無聲的質問小哥哥:你這不是逗我玩嗎?這誰能拿得下來?
那小哥哥卻說:“你仔細看,這筆周遭可沒有卡得很嚴實,足有一指寬!”
說著,他便把手指戳進了縫隙中,桑禾見狀,這才信了。
她走上前,鉚足了勁,雙手握住筆把,準備一用力把筆拽出來。
沒想到自己猛的一用力,竟然連人帶筆翻了個大跟頭。
“……!?你又騙我!!!”
“????你怎麼拿的動?!”被誤會的小哥哥自然是詫異不已,可桑禾以為他在騙人,氣鼓鼓的起身,說氣話道:
“氣死我了!今天不理你了!”
雖這麼說著,她手上的毛筆筆杆上的古老文字卻很快的亮過一道金光,轉瞬即逝,他二人都沒能發現。
她氣得跑回了家,就算鄰家哥哥怎麼同她說道理,她都沒聽,房門一關,耳根清淨,這才有機會好好端詳那支筆。
一隻通體烏黑的筆,筆杆上還有從未見過的字,筆毛柔順得很,拿到手上的重量剛剛好,不會過輕得感覺運筆都飄了,也不會太重重得筆筆濃墨枯折。
倒是一隻好筆,畫今日那對道侶可真是合適,實在太可惜,沒能多看她們一會兒。
桑禾想著,懊惱不已。
可沒想到,入夜後,果真如鄰家小哥哥所說的下了一場大雨,看著像是能連綿下個幾天的雨。
桑禾正在院子屋簷下逮著一下雨就會冒出來聚集在燭火周圍的白蟻,忽然聽見門口有人敲門,桑禾正要開門,桑霂卻先了她一步。
桑霂拉開了門,卻見一被雨淋透的少年站在麵前,容貌可嘉,甚至稱得上是天上人,桑霂一見到他都結巴了,甚至沒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個探腦袋的女子。
桑禾一眼便認出了他二人——正是山林間見過的那兩位!
桑禾連忙放下手中打蟲子的掃帚,想要迎上前去,卻被咳嗽著的奶奶攔住了。
桑禾戀戀不舍的看著他們一眼,但沒有跑過去了,站定在奶奶身邊為她拂背順氣。
遠遠的花杏簡單交代了來龍去脈,被大雨困於林間,此處是離樹林最近的宅子,便來一問能否暫住。
桑禾很是豔羨的看著可以同花杏說話的老爹,不由得冒了酸氣同奶奶說:
“奶奶,你看那兩個長得神仙的人……”
“咳咳咳……噓——”奶奶連忙伸出食指讓她噤聲,附耳道,“可不能這麼叫他們。
奶奶我呀,小時候常聽大人們說,神仙有時會化成各種模樣,到那些有福報的人的家中,親自來祝福。但咱們可千萬不能揭穿他們,要不那福分可就會跑掉了!”
桑禾一聽,覺得有些道理,甚至覺得神仙的易容技術著實有些不好,這麼好看也太容易被人認出來了吧。
桑霂一聽花杏道明來曆,真心覺得是對恩愛的道侶,尤其是花杏把身後的女子擋得嚴嚴實實,讓他作為一個大老爺們都覺得可愛。
桑霂連忙為他們引路到客房去,頗有種生怕他們不住的感覺。
蘇沐泠被花杏拉著走,隻是她眼睛一直四處轉著,看看房梁看看屋簷,看見堂前含笑看她的老人家,她眼睛才定了下來。
她打量著那位和藹的老人,總覺得與自家姥爺相比起來,似乎和藹可親多了,她順著老人家的手,看到了正興衝衝打量著她的小女孩,以及,她腰間別著的那隻筆。
蘇沐泠突然愣住,腦袋裏似乎聽見哀嚎聲,很是熟稔,就像是,認識了大半輩子的故友一般。
隻是他說的卻是:
“啊——我要賣給天帝的神武啊——啊——滅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