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世。 第八十九章。她不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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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她不在的地方。
“沒名的,你不多加件衣服蹲在這,怕不是想把自己凍成冰雕吧?”
百裏泓這麼說著,也走上這冰麵來,與他一塊站在這結成厚冰,一眼看不見底的山頂深潭。
“同你說了不下百次了,我有名字了。”
百裏泓努了努嘴,翻了個白眼,看他在做什麼。
隻見他一手拿著錐子,在這雕著一張冰榻,上麵花紋都被他雕刻了出來,他正著手雕著密密麻麻的一片古老符號,正好是最後一捺要雕出來,江泊止看上去沒使什麼力,用的都是些巧勁,灌輸了些靈力,總算是將這上古符文給刻了出來。
清脆的一聲叮,在那一捺被刻好的瞬間傳了出來,這麵冰雕床榻立馬成了這通天南山靈氣最充沛的地方。
“原來除了天成的仙山靈地,還有這法子可以聚靈氣啊。”
百裏泓不禁感慨著:“嘖嘖,不愧你活了好幾百萬年了,上古神史裏的活化石。”
“你怎麼有閑心來山巔?汝願道長不需要照顧了?”
江泊止說問他,一邊起身。
凍僵了的手指已經無法動彈,握著刻刀的手一時半會鬆不開,他隻能在自己的衣袖裏自個緩緩。
“二師兄在照顧。說來,前些天來的圓瑛法師倒是說了沐泠妹妹與定庵商量好了,讓定庵裝作叛變,好讓那些邪道放鬆警惕。
不過……這麼多天過去了,她們還沒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
百裏泓擔憂得很,不僅僅是擔心蘇沐泠,他更擔心的,是她沒能帶回一朝汝願被拘的魂魄。
江泊止的手總算有了點知覺,可以把刻刀從僵硬的手裏拿出來了,不過最先感覺到的是雙手凍傷之後癢癢的感覺。
江泊止緊了緊自己的手,看著百裏泓,麵上很是淡定,他道:“別擔心。她會辦到的。”
百裏泓看他笑得如此舒心,倒也慢慢的不擔心了,長籲了一口氣:
“哎——也隻能信你們了。”
目送百裏泓下山去,江泊止站到冰麵中央,伸手做術,隻是比平時慢了些,畢竟手還僵硬著。
不多時,他便進入了自己的心境。
那是一片空曠無人的地方,腳下無實物,沒有邊界,沒有天圓地方的說法。
它更像是宇宙,浩瀚無邊,沒有盡頭沒有終止沒有邊界。
這裏唯一有的,便是符號,是文字,從古至今,但凡有所記載,都將在他心境中,永久保存。縱使時過境遷,也不會褪色流失。
江泊止,身上慢慢浮現出黑點,那些黑點像是從他的經脈中流淌了一遍,最後從他的指尖,一行行淌出。
一行墨字於他眼前心間腦海中同時出現,但,大多數時候,那些字跡就像是從腦袋中炸開來。
江泊止很是不喜,甚至感到厭煩。
可如今,他卻自願沉入自己心境,他在浩瀚無邊的字海中,尋找蘇沐泠在人間留下的點點蹤跡。
圓瑛來時曾說,他離開時曾回望一眼,隻見天地變色,漫天鬼怪作亂,天降不滅鬼火,把那些囚禁人的營地燒得麵目全非。
自那時起,他便寢食難安,日夜不停地鑿著這冰榻。
這冰層特殊,對於蘇沐泠來說,可是溫養的好東西,對她的傷可好著呢。
光是想到她看見這東西會露出怎樣的表情,雄赳赳氣昂昂地鳩占鵲巢,他便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近來看人間的文字,最多的莫過於長公主袁汝陽如何如何風光,大挫敵方銳氣,長公主之父一國之君樂嗬得合不攏嘴。
這大抵是九州大陸唯一一個沒有心思抓和尚道士來囚禁折磨的國度。
而後便是妙筆生花的一位年紀尚輕的姑娘,普通得可以入土了,但就是那畫功奇佳。
最後便是一對道侶。說來,前邊二位能夠穿出名聲來,都靠這二位世外道侶行俠仗義,管了天上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
聽聞那對道侶,模樣也極佳。
江泊止看得多了,倒是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這天上人間,模樣最佳的,便是他本人。
“……若是同泠兒一塊。”
江泊止嘀咕著這麼一想,眼前便看見了與蘇沐泠穿了一身相稱的衣物,世人看見了都想跪,空前絕後的一對璧人,光是那模樣……
“嘖嘖嘖,真是造孽。我們為何生得如此好看。”
江泊止略過了那對璧人的故事,繼續看那些關於目睹鳥人,或者絕世美人的消息。
他正開心著,而通天南山下,來回踱步心不在焉的掃著雪的洛希頻頻抬頭,望結界外眺望一眼。
武鳴隻是被師兄叫去跑腿,見洛希拿著掃把打了個噴嚏,武鳴沒有立即改變方向,而是先把師兄交代的事情做了,而後去屋子裏拿了件鬥篷,噔噔噔地往山門結界處跑。
洛希遠遠地便聽見了武鳴踏雪而來的聲音,她回頭去望他時,耳邊忽然聽見一聲,不大篤定的詢問:
“是……洛希嗎?”
武鳴看見洛希身後的結界一亮,先進來的,是一把金燦燦的禪杖,上邊的圓環碰撞,發出了了叮鈴鈴的聲音。
而後是一顆,鋥光瓦亮的大腦袋。
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走了進來,開口似乎說了些什麼。
洛希方才還看著他,聽見聲音後,她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沒收斂起來,便回過頭去。
看見定庵後,她傻笑著,什麼舉動也沒有,隻是揪著衣角,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啾!”
洛希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滿不在意的說:
“通天南山什麼都好,就是冷了些。”
她眼前的光頭和尚聽後,愣了幾秒,沒有動作沒有說話,反倒讓洛希好奇地又開口:
“怎麼了?”
她剛說完,眼前一暗,暗紅色上有些金線的紋理。
定庵將他身上的袈裟一揚,把她攏在了袈裟裏。
洛希愣在那,心裏砰砰直跳,直到她聽見定庵胸腔裏的心髒,跳得也是亂七八糟的,她便笑了,雙手環住他,說:
“你終於回來了。”
武鳴早停了腳步,隻是眼下,覺得自己手上的鬥篷有些燙手,他垂頭看了看地上的雪。
而後把鬥篷卷了起來,便往回走了。
有些時候,晚了就是晚了,差的是誰,那都是晚了。
興許他一早便晚了。
為了家族而去了鼎元派,誤了與洛希見麵與相識的時機,便是晚了。
方才先給師兄跑腿,晚了一步送鬥篷,也是晚了。
定庵回到通天南山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青冥派幾個弟子的耳朵裏,大夥立馬從通天南山的各個角落聚集起來,與定庵了解了一下,當圓瑛他們離開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定庵便把蘇沐泠那隻白鳳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的計劃說了出來。
“什麼!?她不要命了?”
江泊止猛的拍桌起身,將在座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大夥從一開始認識他時,就不曾見過他笑臉以外的表情。
如今他氣憤填膺,又是心疼又是懊惱的,自己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眉毛卻已經皺到了一塊。
這一拍把定庵拍得都收了聲,不知道該不該說那邊還出現了個,自稱是蘇白夫君的男子。
“江泊止,你急什麼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總歸不會真正的死去。”
青冥老四如是說,倒是惹得江泊止更加火大:
“不會真正死去?她那就是死去,再醒過來,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在通天南山的這麼些日子,他早已經把關於鳳族所有的記載看了個遍。
“好了好了,沒名的,你先別激動我們再商量商量…”
百裏泓拉住簡直想衝過去跟青冥老四幹架的江泊止,好言相勸。
不想就在這時,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頂著厚厚的黑眼圈的二師兄行知進了屋子,從大師兄屋裏出來,途徑無頂的回廊,帶了一身寒氣。
他看了一眼怒得眼睛都紅了的江泊止,和揣著手的老四,而後說:
“蘇姑娘大恩大義,縱是我們青冥,又或者在這青冥的佛家舉教都還不來的。
此次事態平息,必定會供養一尊蘇姑娘的佛像,以香火還恩。
但眼下,師兄被拘去的人魂,我該去哪兒取?”
逴龍丟了花杏和蘇沐泠的行蹤,很是煩躁,滅暗神筆不知所蹤,眼下是想要的東西,丁點的行蹤都找不著。
隻能在這暗無日夜,進入之後五感盡失的歸墟天禁外,躲在暗處守著。
隻見兩道光降臨,天禁之外,被狂風吹得儀表不整的蘇德宜夫婦正在結界口憂心忡忡的張望。
那可是毫無知覺的結界,進去之後麵對的可不僅僅隻是鬼噩,還有不可視,不可聞,不可嗅,不可觸,不可知。
正因如此,外界也無法探索結界內,天界早已經將此處封禁,上古神還在時,為了不讓歸墟天禁無節製的擴大在歸墟天禁的邊緣都封下了符咒。
隻是上古神一一殞滅之後,結界還是裂了一道口子,便是他們眼前這個似乎在空中睜開了一隻黑色的眼睛的結界。
夫妻二人憂心忡忡地看著結界內,這歸墟天禁,進了就等於有去無回,和人跳崖是一樣的,等同自尋死路。
“……夫人,我覺得泠兒再怎麼貪玩,那也不至於……不至於到這歸墟天禁來玩呀。”
蘇德宜拉住了想要一頭紮進去的夫人,說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和結論:
“泠兒她,不是這麼沒有分寸的孩子。”
“可不是?跟天將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她爹還在跟兄弟喝酒,能沒有分寸嗎?”
蘇夫人還在氣頭上,雖說沐泠的事為大,可不代表她就這麼放過了蘇德宜放著蘇沐泠被打飛兩天沒去尋她的事。
蘇夫人也不是沒有疑惑,蘇沐泠創禍歸闖禍,從沒有如果會讓自己置身險境的地方。
上一次,若不是天帝把她帶回來還不知道……
蘇夫人忽覺不太對,疑惑的同夫君說:
“上一次,沐泠重生……是在哪兒?帝君可有同你說過?”
蘇德宜沉默了會兒,也猜到夫人所想的,但他下意識的否定了這個可能:
“……帝君沒說,隻說,在仙界見到地鬼火,想去滅火才發現了沐泠。”
逴龍一看二位就快想出點頭目了,連忙把懷裏的夾著蘇沐泠鳳羽的小紙人一丟,讓歸墟天禁本就會把人卷進去的狂風帶走那輕飄飄的小紙人。
那小紙人在觸碰到歸墟天禁結界的一刹那燒了起來。
片刻後青煙成影,魔族出身的蘇夫人對氣息最為敏銳,立馬便嗅出了蘇沐泠的氣息,猛的回頭看那結界。
“泠兒?”
隻見結界裏探出一隻幾乎潰爛的手,掛著些血紅的破布,嗅見血腥味的蘇德宜也猛的抬頭,隻見那黑眼之中那搖搖欲墜的手,掙紮著要出來。
當白發成垢,半個身子都是傷,半張臉幾乎都毀了的蘇沐泠哭著望向他二人。
“爹……娘…好痛啊——好痛啊!!”
“泠兒!!”
蘇德宜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兒,那可是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女兒,最像夫人的女兒!
蘇夫人自不用說,心疼得很,都快揪在了一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泠兒,娘拉你出來,你等一下!”
蘇德宜警惕一些,抽出神武護住夫人,而後同夫人一同去抓蘇沐泠的手。
隻見她身後的眼睛,突然變得巨大,頗有鋪天蓋地似海嘯一般襲來的感覺。
但好歹是上古神的結界,倒是讓歸墟天禁無法向前,至少是無法如此快的向前擴張。
隻是,蘇沐泠的身後伸出一隻巨大鬼爪,蘇德宜夫婦眼前的蘇沐泠驚恐的回頭一眼,更加掙紮的往外爬:
“爹娘!爹!!!娘啊!!”
“泠兒!!”
蘇德宜眼睜睜看著蘇沐泠被身後的巨獸拖著拽著進了結界,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一霎,他和夫人都不約而同的一躍而上,拉住蘇沐泠的那隻掙紮的小手。
卻被一塊卷入了歸墟天禁之中。
結界外,燒了一半的小紙人在狂風中淩亂的飛舞著,卻怎麼也進不了結界。
許是因為,它沒有生命,唯一的氣息,方才也燒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