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世。 第七十五章,謀中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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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青冥八兄弟:“……”
白衣少年捧著碗,將碗舉過眉,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半晌了。
對麵和善的二師兄躊躇片刻,實在很好奇,不由得問:
“這白鳳為何在你頭上做窩?”
啄著米飯的蘇沐泠聞言抬頭,一聲鳳鳴做了答,可青冥派的人卻沒一個聽懂的。
白衣少年輕淺的笑著,著實分不出是是不是真的開心,他收回了碗,往裏邊夾了兩片鹹菜,複又抬起手。
這一係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好似渾然天成,儼然躋身為仙界前茅的動物飼養員,堪比是豢養仙獸的九曲門門徒。
他見眼前滿臉寫著疑惑的八人,笑著解釋道:
“方才它說,我之前將她揣兜裏,現在在我頭上做窩是我的報應。”
青冥派的大師兄盯著那隻鳳凰,好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鳳凰美得綺麗,流光華羽,堪比將天上霓虹做羽。且鳳凰主火,卻是凡人不可駕馭的天火。
可麵前白衣少年頭頂的那隻,卻出奇的白,好似無人踐踏過的初雪。那雙眸子卻是猩紅,好比寒冬過後初開的臘梅。
獨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卻是鳥類所共通的。
“你活得真自在啊。”
大師兄這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了,尤其是在座的其他幾位都對他展示出了一副‘大師兄你真的好意思說別人活的自在嗎?’的表情。
仔細想來,他的確也算自在。師門如家,有師父待他如親子,有師弟一群對他還算恭敬。
急性子脾氣還暴躁,但細數下來,除卻掌門之位沒有給他以外,師父師弟們確實是對他有求必應,他想歇著就絕不會叫他幹活。
不似師弟,就算偶爾歇著也會被差遣去幹活。
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可是,天道卻是有常的,總不讓人圓滿。
天道似乎是覺得他過的太好了,便讓師父為了救百姓而獻祭鎮妖魔。
雖說從此百姓太平,而正在跟師父鬧別扭的他卻再沒機會與師父說一聲不恨了。
似乎前半生的喜樂,都在被天道一一剝奪。
看到眼前的那隻傻鳥,趾高氣昂的模樣,堪比見到百裏泓,又像是……看到早年的自己。
“……天會將贈予你的,一一收回的。你且珍惜吧。”
大師兄感慨了這麼一句,百裏泓難得看他看得出神。
大師兄生得白淨,閉上嘴的時候大夥都以為他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剛入門的時候他便被那容易讓人誤會的外表騙了。
還以為大師兄是個性格溫和的人……全都是假象!使劍最淩厲是他,最不愛笑是他,脾氣最凶也是他!
那白鳳靜靜地像是在聆聽,微微偏了偏頭,望著說話的男子,眼神有些犀利。
大師兄跟一隻鳥對視了半天,而後猛然驚醒對麵的是隻鳥,想想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連忙轉移話題:
“三師弟說昨夜在你房中見到一個女子。這本是你的私事,我們本不該過問。但是我竟絲毫不覺有人出入你房中,恐那女子非善類。
容我等一問,那女子莫非是妖邪?”
白衣少年表情一怔,微微皺了皺眉頭,眼神放空了會,似在回憶。良久後複笑道:“那便是頭上這隻鳳凰吧。”
百裏泓目瞪口呆,起身去觀察成為白衣少年頭飾的那隻鳳凰。
百裏泓立馬對那鳳凰畢恭畢敬:“不知是哪位仙官,昨日多有冒犯,請莫要見怪。”
如此貌美的鳳凰,可能是哪位仙官養的神獸,竟養得如此超脫物外。
“二師兄,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青冥呀?”
慈眉善目的二師兄拍了拍問他問題的五師弟,示意他少安毋躁。
而後製止掌門師弟正跟一隻鳥人言鳥語聊的熱火朝天的場麵,以及頂著鳳凰卻笑得古怪的白衣少年不時護著頭頂的鳳凰。
“師弟別鬧了,人禍還未解決,得想一個法子來。拖得越久,那邊的情況越不好。”
大師兄沉默了,實不相瞞,他看起來一副懂得很多的樣子,實際上出謀劃策卻是十分薄弱的。
這種時候他隻需要聽二師弟三師弟討論出個法子,告訴他該做什麼就可以了。
大師兄背靠椅背洗耳恭聽。摸清楚那些和尚被關押在哪裏後的師弟們繪出了一張地圖。
原來就在城郊,建了簡易的牢房,平日就讓他們挖著護城城渠,看樣子是準備一路挖五十裏外的灃河引水。
百裏泓惆悵道:“劫人是肯定得劫,但不能驚動官兵,還得神出鬼沒的,著實想不出一個好法子可以兩全其美。”
總是深長不露的隱形人四師弟扶了一下額頭:“得把人引開,而且引開官兵的,不能是我們人仙。”
他瞟了一眼白衣少年,問百裏泓道:
“沒名的公子可是我們的棋?”
百裏泓皺了皺眉,看了一下四師弟,他長得不起眼為人也不起眼。可總能從他眼裏看出他其實很有能耐,不過都是深藏不露。與大師兄正相反,他工於心計,但功法略遜一籌。
百裏泓裝作不經意的提醒他道:“師弟,人是人,將人看做棋子著實無禮。”話峰一轉,又將話題挑開,戳著白衣少年的脊梁骨道,“也怪你,千百萬年歲的老人了,怎的連名字都沒有?抓緊點起了算了,狗剩二蛋鐵柱,賤名好養活,你看我剛剛說的那些有滿意的沒?挑一個湊合湊合得了!”
百裏泓不僅光說,還讓無處發揮才能得小師弟將方才說的三個名字寫下來遞到白衣少年麵前供他挑選。
白鳳低垂著眸子,忽地從白衣少年頭上躍下,鉤爪撕碎了墨跡未幹的紙,複躍上白衣少年的肩,借肩一躍,才又蝸在他的頭頂。
隻是在白衣少年的肩側,留下了兩道墨黑染上的爪印。
白衣少年抬頭看了看,卻看不見那鳳凰的模樣。
昨夜化身成人,想來,是為了將他拖到床榻上,方才又加重了傷情。
想來,養這麼隻護主的神獸還比買了她還劃得來多了。想想,白衣少年覺得沒賣了她真是人生中最對的選擇。
“嘿!沒名的,你可得管管啊!我家小師弟一字千金,你養的寵物撕了我六千兩金子的字,得賠!”
鳳凰聞言抬頭,鳳目帶怒,欲與他打一架。
倏忽左側伸開一隻大手,嚇了她一跳,立馬啄了過去,卻發現那手隻是撫了撫她的背,並無敵意,這才鬆口,安穩的窩著合上眼一動不動。
“師弟,快別鬧了,大師兄都快睡著了!
四師弟的話糙理不糙,我們的確不能親自出馬。若是讓官兵發現了,我們也是被抓的一群。暴露了身份不說,還會拖累青冥一眾弟子。”
二師兄將圖紙拿出,道:“若是白衣公子願助我們一臂之力,各仙門世家定會牢記公子救命之恩,定會有所回報。”
白衣公子的丹鳳眼定定的看著二師兄,倒不是怕他青冥二師兄框人,而是怕因果。
他不喜與人牽扯,而這群人仙也不過是比人多活了幾十年。
他正猶豫著,隻見自己頭頂冒光,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頭頂冒光。
而後想起了那隻鳳凰在變化身形時會通體化光。
白衣少年難得怒了,手臂做牢籠囚著剛剛化為人的蘇沐泠,言語中有薄怒:
“我才給你處理好的傷口又斷開了怎麼辦?你不知痛的嗎?”
被囚住的蘇沐泠有些詫異,眼前人眼角氤氳微紅的模樣真是好看……蘇沐泠蒙了一下,這種討論正事的時候為什麼會走神到覺得他好看?
眾人還未見到蘇沐泠的正容,已被她未來得及收起而展開的雙翅震驚了。
四師弟眼裏放光,詫異地張著嘴,驚訝得都快呼出聲了。
小師弟方才沒眨眼差點被亮瞎了,如今還在揉眼。
而百裏泓磕巴著道:
“是她!是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昨天那個九天上的玄女!”
大師兄用握著劍鞘,用留擎的劍柄狠狠敲了百裏泓的腦袋:
“一派掌門如此作風,你想丟光青冥的臉嗎?”
百裏泓已經激動的忘了先前與師兄的別扭,一把抓住了師兄的手臂,發出了土撥鼠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師兄!你快看啊!”
大師兄無可奈何地抬眸看去,隻是一個背影,卻已讓人挪不開眼了。
她回過頭來,已是真正將白衣少年的容貌碾壓於地下六尺的絕色。
隻聽她啟唇,用跟方才喑啞的鳳鳴有著天壤之別的聲色道:“方才聽你們所說的,缺一個誘餌,不如我去引開官兵。”
“不行。”白衣少年想都沒想,囚住她的手又緊了些。已經分不清自己發怒是因為她不等骨頭長好,幾次三番將包紮好的木條給掙開,還是因為她在這幾人麵前化為人形,有幾分不安。
蘇沐泠:“……”
這人有點毛病。
蘇沐泠如是想著,並不搭理,兀自看向百裏泓的四師弟道:“但你的計謀尚且不夠完美,人救出來後該如何逃離,你可有計?”
五師弟一邊愣神一邊點頭附和:“白鳥仙女姐姐說得對啊,四師兄,那人數可不少,且不說修道的那些,光是手無寸鐵也無術法的和尚就有六百餘人……”
蘇沐泠一挑眉梢:“白鳥?”
五師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猛的捂住了嘴,見美人口吻雖凶,但眼裏卻帶著笑意,那朱紅的眸子一笑呀,總讓人願意為她赴湯蹈火。
隻見少年從捂住臉的指縫間漏出一聲:“白鳳姐姐。”
蘇沐泠看那少年稚氣未脫,沒有多苛責。雖說她年紀在仙族中,與他們差不多大,甚至還小幾歲。
但活著的年歲卻比他們長得多,這麼一對比,總是覺得自己老得即將歸土了。
“我名喚沐泠,叫我沐泠即可。”
四師弟若有所思,見這隻白鳥有意相助,便道:“若你引開官兵,我們自是有計謀可救出那些人。”
蘇沐泠與他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出對方心底的心思,不約而同地對對方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最終在九票讚成對白衣少年那毫無存在感的一票否定中,營救道佛二家的行動就這麼被定下了。
在散會前,白衣少年拍了板凳,道:“我同她一道去!不過是引追兵這等小事,何苦欺負這隻鳳凰?”
蘇沐泠有些無奈,不過救了自己一命,他還真把自己當動物飼養員了?
蘇沐泠無奈道:“不必了……”
大師兄已經走遠了,頭也不回,隻道:“隨你。”
百裏泓點頭:“這事,我們著實不方便出手,有那沒名的在,他過目不忘,活像個移動的地圖,帶著他你也安全些……”正事說完,百裏泓摩拳擦掌:“不過沐泠小可人若是不介意,一會一塊吃吃飯?話話家常,聊聊人生,談談……誒!沒名的!我話還沒說完啊!”
百裏泓眼看著白衣少年氣鼓鼓地抓著沐泠的手離開了,雖心裏已經明了了八九分,但嘴上總還是喜歡打趣打趣。
“哎呀這沒名的總把這仙女妹妹藏起來,總不能藏一輩子吧?”
回過頭去,卻難得見四師弟笑得如此明媚,仿佛誰落進他的陷阱裏一般。
“師弟,有什麼喜事嗎?”百裏泓勾上四師弟,那少年驚覺自己失色於人,連忙斂了表情,笑道:
“沒什麼,隻是一石二鳥,有些開心。”
百裏泓隻覺渾身有股涼意,而後少年便提開他的胳膊道:“我得去跟大師兄商量一下晚上的事,師兄一塊去嗎?”
百裏泓還未想清楚四師弟說的話,一聽見大師兄,連忙擺手道:“我就不了,我找他的晦氣做什麼?”
大師兄:“……”
百裏泓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轉身準備要溜,身後竟然杵著個臉色奇差的師兄,他手裏正握著落在方才落在桌上的留擎。
“我晦氣?”
百裏泓一眨眼間腦袋裏閃過了自己的一百種死法,連忙把嘴抹蜜道:
“哪有!咱們大師兄可是洪福齊天,麵色紅潤有光澤,迷惑一眾師弟師妹的絕美男子,楚楚纖腰可可人……誒?師兄師兄!!別動留擎!我錯了!!”
四師弟掩唇一笑,眼裏毫無笑意,隻看滿屋子亂跑的大師兄和掌門師兄,頗有種鬥蛐蛐的感覺。
走出那吾觀青冥,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匾額,太陽升在其上亮的他眼睛疼。
第三層忽見兩抹身影,他噗嗤一笑。
“本想著要一顆墨心,又送了一顆心丹來。”
回眸時看路時,神色冷似冰霜,一身青冥道服在他身上,倒能讓人喚上一聲:
“妖道。”